在场的人都凝滞了下，冷元丰跟姜珊是错愕，而暗夜，则是先一愣后，脸色沉了下来，眼里满是压抑着的火气。
沐风也一直注意到冷星轩的眼神，听到女人的问话，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一块压着的石头，松了一松。
冷星轩的眼眸异常清澈，却流露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这让沐风下意识地浮现出，那一日在深夜的山林里，从血族安娜手中，救下冷星轩的一瞬间，那时候，这个女人也是这么目光如水地看着自己……“如果……我说让你别去，你会答应么”，沐风鬼使神差地脱口道。
冷星轩嘴角轻轻牵动了下，“如果，你有理由的话。”
“我有理由”，沐风咧嘴笑道：“理由是，我不喜欢。”
冷星轩的眼眶微微泛红，露出一丝淡然的恬笑。
一旁看着二人莫名其妙对话的姜珊，发现身边的暗夜已经快要眼里喷火，顿时觉得情况不妙，恨不得上去把沐风给轰出门去，急急忙忙地冲上来抓着冷星轩的胳膊，道：“凝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结婚的事问他做什么！？”
冷星轩歉疚地看着母亲，“对不起，妈，看来今天我不能去……”
“凭什么！？”暗夜终于忍不住，大叫道：“就因为这个家伙无耻地说他不喜欢，你就不跟未婚夫去拍婚纱照！？冷星轩！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姜珊也来了火气，“说什么胡话！？你必须去！”
冷星轩默然，咬着唇瓣，不言不语。
“既然她说不去，那就不用去了”，沐风走上前，一把将冷星轩拉到身后，人畜无害地笑道：“伯母，这事不能强求，我觉得吧，除了婚纱照，这婚约也有点不合情理，当事人都这么不喜欢，何必强扭这瓜呢。”
姜珊气地胸口起伏不定，颤抖着手指沐风，“你……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家全都搞砸了，才肯善罢甘休！？”
“我只是不想在以后后悔，”沐风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我很反对让冷星轩嫁给这个家伙。事情是我挑起的，当初我没想全，让冷星轩在京城受了不少委屈。不过我还没活到需要靠一个女人来帮我遮风挡雨的地步。这个婚约，就按照我说的，取消了吧。”
沐风说完这通话，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像是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冷星轩站在沐风背后，眼里有些挣扎，但最后，却是闭上眼，像是一切都打算听天由命。
“你承担？你怎么承担！？你要有本事，哪用得着我们家凝儿遭这霉运！？要不是看在妍妍的份上，我现在就让你滚出去！”姜珊大怒，脸色涨红地说道。
沐风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没问题，别说滚了，丈母娘说要我爬都行。可是嘛，我出去，他也得出去”，沐风嘴努了努暗夜站的位置。
“暗夜才是我找的女婿，你算什么东西！？”姜珊不屑地冷哼道。
一旁的冷元丰终于心急起来了，自己妻子这么咄咄*人，沐风要是真发火了，这可谁也挡不住，于是忙上前扶着姜珊，皱眉道：“行了，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女儿都在呢。”
姜珊一把挣脱了丈夫的手，柳眉倒竖道：“怎么了！？你窝囊没用，我跑东跑西地想法子保护了凝儿，现在这个无耻的家伙却要打破这一切，我怎么还不能说他了！？”
暗夜见到场面争锋相对，沐风被姜珊一通通数落谩骂，心里充满了快意，他忽然想起，这可是在京城，自己可是李家的人，这沐风虽然厉害，也不至于敢和李家过不去吧？还有冷星轩身上也还背着官司，若没自家保着，早就抓牢里去了。
于是乎，暗夜得意地走上去，邪笑道：“是啊，冷伯父，婚事已经两家说好了，怎么能说变就变呢。何况也不能让一个外人来搅局，伯父若是帮着沐风，对我们家来说，很难接……”
不想，还没等暗夜说完，沐风已经一个闪身，出现在暗夜身后，一只手臂抡到了暗夜的脖子上，从后面一勾住，勒紧！
“呃……”
暗夜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整个呼吸通道被掐住，脸色涨得猪肝红，一口气断掉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情况，一时间从对话，变成了暴力时刻！
“啊！！”姜珊尖叫了声，她没想到沐风的身手如此迅猛，而且还真敢当面就动手！
在沐风的威压下，暗夜那身功夫是半点也使不上来，心头一寒，感到凛冽的杀气已经从沐风身体上弥漫，更是让他快吓晕过去！
沐风就跟摆弄一个木偶一般，将暗夜的身子板拖动一般地转了转，掉头对姜珊道：“伯母，你好像误会了一些事情。我之所以听你说这些话，不是因为我怕你，有多在乎你。只是因为，你是我女人的母亲罢了。
我刚才说，要结束掉那个婚约，也不是在询问你们的同意，我可没用问号。
我说什么，就得是什么，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意。
因为你是妍妍的母亲，我不会杀你，但这个家伙，可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杀他，比杀死当初的那个陈天茂要容易地多。”
姜珊感觉浑身发凉，当她发现沐风眼眸里那锋锐的寒芒，下意识地相信了沐风的话——他真会当场杀人！
冷元丰情绪也紧张了起来，郑声道：“沐风，不要冲动，杀了暗夜，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冷将军，杀不杀他，得看他怎么选择”，沐风冷笑着撇头，望向暗夜，问道：“喂，我问你一遍，你还想拍婚纱照，想跟冷星轩结婚么？”
暗夜感觉再这么被勒紧，自己的脖子就要断掉了，勉强吸了屡气，哪还顾得了结婚不结婚的，活命再说，于是忙嘶哑着回答道：“不……不了……不结婚……”
姜珊脸色一阵惨淡，她没想到暗夜竟然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就把一切都推卸掉了！
虽然早知道暗夜算不得什么铁铮铮的男人，可也没想到，一个有李家血统的年轻人竟然胆怯到这种地步。
其实她也不能太过暗夜软弱，任谁心里清楚，夹着他的人是手握无数人命的恶魔的时候，都不敢托大。
暗夜虽然心里执着地想得到冷星轩，可要说真正的爱恋却是不多的，若是能活着，大把美女可以享受，何必为了一口气丢了性命？他可不傻。
沐风满意地笑道：“哎呀，早这么配合，何必闹成这样呢。”说着才把暗夜给松开甩一边。
暗夜得了自由，噤若寒蝉，不敢再任何废话，仓皇地就跑了出去，连头也不敢回。
姜珊还想叫住暗夜说个明白，却是怎么喊暗夜都不敢停下。
冷元丰喟然一叹，“算了，这桩婚事本来就不是怎么可靠，既然暗夜自己说不结婚，那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吧。”
“什么叫不可靠！？”姜珊愤然地尖声道：“你懂什么！？要是暗夜不跟凝儿结婚，那军事法庭那边怪罪下来，你能救凝儿吗！？”
冷元丰默然不语，而是望向沐风。
沐风摊摊手，道：“大不了下次去掐那法官的脖子，让他判冷星轩无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哼，你当京城是你家的吗？你还是先等着李家对你的报复吧！要是那暗夜的堂兄李钝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我可听说李钝已经回京城了！”姜珊气得牙痒痒，冷笑道：“沐风，别怪我们冷家狠心，你这是自找麻烦，别到时候来牵连我们！”
“住口！”冷元丰训斥道：“什么时候冷家的事情全轮到你这个妇人做主了！？”
“难道靠你这个软脚虾吗！？”姜珊寸步不让。
冷星轩看着父母快要吵架，却是无可奈何，几分悲戚地转身，不想多停留，默默离开了客厅。
沐风不禁心疼了下，身在这么个家里，也难怪冷星轩养成这种性子，父亲是保守派的人氏，母亲又不清真相地胡来，她也只能管好自己的同时，牺牲掉许多，不论是帮助父亲也好，还是照顾妹妹也好。
沐风犹豫了下，懒得再管客厅里这对争论地面红耳赤的夫妻，跟着冷星轩走的方向跑了过去。
随着客厅后的走廊，一路来到偏院的石板小天井处，看到冷星轩正孑立在一棵梧桐下，出神地仰头望着天空。
阳光透过参差的枝桠叶片，撒下几道融融的光亮，打在冷星轩不悲不喜的面庞上，像是沐浴在日光下的白玉雕塑。
沐风的心头弥漫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女人背后站了许久，才问道：“你没事吧。”
冷星轩回过身，意外地露出一抹笑意，“为什么？”
“嗯？”
“为什么不让我去”，冷星轩微微歪着脑袋，再问了次。沐风顿时老脸一红，带着点结巴地道：“呃……刚才不是说了么……那个……我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冷星轩刨根问底地问。
沐风有点不敢正视冷星轩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搓了搓手，道：“感觉不舒服。”
冷星轩忽然露出一抹烂漫的笑容，背过身去，双肩微微耸动，显然还在偷着笑。
沐风有点挂不住，郁闷地道：“你笑什么，难不成你喜欢去啊？”
“我以前以为，你这人是天不怕地不怕，脸皮厚得没边的，原来你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冷星轩悠然地说道：“这么看你，才像个二十几岁的小男生。”
“小男生？”沐风嘴角一阵抽搐。
冷星轩转头，看着沐风一脸的扭曲模样，顿时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你应该跟妍妍差不多同龄，那就比我小，这么叫你不行么。”
沐风颇为苦恼，自己看来生得太晚了，这要是三十几岁了，也不至于总被比自己大的女人嘲笑。
两人这么静静地对立着，沉默了一会儿，冷星轩目光柔柔地道：“其实……我也不舒服过……”
“嗯？”
“我是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你跟不同的女人在一起，我也觉得不舒服……”冷星轩说完这句话，脸色不由红润了起来。
沐风咽了咽喉咙，不知道说什么好，担忧？苦恼？害怕？不不，自己分明是激动与喜悦。
冷星轩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继续道：“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在东南市的大桥上看星星么。”
沐风微微一回想，点点头，“记得，那天我刚陪玉菁家人吃晚饭回家，开车过桥的时候碰上你的。我还记得很清楚，你当时不知道想什么事情，很入神，我喊你了声，竟然跌掉桥下去，幸亏轻功让你再飞了上来。后来陪你看了会儿星星，还有，你当时没运功去抵抗寒冷，我到现在还觉得很好奇。”
冷星轩抿嘴笑了笑，“谢谢你记得这么清楚。”
“对了，我知道了，那天你会这么出神地看星星，是知道因为我的事，你被召回京城要受到责罚吧？”沐风猛然醒悟过来，那之后冷星轩就没什么消息了，自己可真是反应迟钝啊！
冷星轩摇了摇头，“这些都无所谓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总觉得亏欠了你什么，不过你说得对，事情过去了，如果谁再来骚扰你，我也不介意把事情闹大了玩”，沐风正色道。
冷星轩轻笑道：“其实……我在那段日子里，经常会一个人晚上出去看星星，冬天的时候也去。”
沐风愕然，“那……你也一样不运功抵抗？”
南方的大冬天里，夜晚零下温度是必然的，而且还在桥面上，水汽充盈，温度格外低，沐风不解地看着冷星轩，这女人难道真喜欢被冻僵的感觉？
冷星轩低眉，幽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你在柳家后山上救了我以后，我就经常会想到你的影子。虽然我可以随时去监视你，看到你，但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去想你和关于你的事……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在晚上一个人散步的时候，抬头看到星空，才发现，望着夜空的时候，能让我安静下来，去想别的事情。
我不运功抵抗江面上的寒气，是因为，我希望在那样的地方，让我的身体变得冰冷，让寒风，冷却我的心……”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滞缓，沐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感，但心头一针针的痛楚，让他不敢轻易地开口说半个字。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夜晚，眼前的女人孤身在江面上瑟瑟地吹着寒风，仰望星空的背影。
沐风知道，感情这种事，不是你想忘却就能忘却，你想摒弃就能摒弃的，他是人类最难以琢磨的天性本能。
或许你可以克制，但你不能抹去它带来的痛苦。
沐风联想到自己听说冷星轩要跟暗夜去结婚时的反感与心疼，终于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起初是派来监视自己的女人，竟然让自己变得非常在意……冷星轩见沐风不说话，也没继续停下的意思，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每次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都会一次又一次地警告自己，你根本是个糟糕头顶的男人，自己还是不要发傻了。
特别是那次，你竟然害得妍妍心灰意冷地去参加狂龙预备队的选拔，我真是把你恨死了，为什么你可以对云筱萱、卡洛琳那些女的这么宽容，却不肯接受妍妍……要知道，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幸好，妍妍没什么事，最终还是跟你走在了一起。当妍妍兴奋地跟我说起的时候，我很开心，但也有些不舒服，那是真的。”
“其实我……”沐风想解释当初任沁雯的事。
“你别说话”，冷星轩却打断了他，“听我说完。”
沐风默然，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只要美女都会去爱的人。我也知道，你身边的女人都跟你有过不寻常的经历。只是我心里总是有些疙瘩罢了。
但……就算那样，我也只是个外人，所以我也就藏在心里，从来没说出来。
这次的事情，我父母都很担心，妈最后求到了李家，让我跟暗夜结婚……我当时想，结婚就结婚吧，暗夜虽然不怎么样，但他也欺负不到我，以后各忙各的，也就多了张证书罢了。起码那样，我就可以不胡思乱想关于你的事，也可以让爸妈代凝……”
冷星轩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惨然地笑道：“但我现在发现，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
今天我看见你和妍妍回家的时候，我就感觉心想要被撕裂了一样，虽然我为妍妍感到很幸福，但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
“你知道么，沐风”，冷星轩目光莹莹地道：“我们家，只有我们两姐妹。其他叔叔伯伯，都很想取代我爸爸的位置。我从小就知道，爸其实压力很大，所以我不仅要当姐姐，还要帮爸分忧。
所以我要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不管是学习还是别的，后来十多岁的时候，我很快地答应了去蜀中唐门学武。虽然我知道，那样一来，几乎有十年时间，我没什么机会回家，需要一个人生活……但我从来没后悔。
因为只有我去拼过，苦过，我们一家才能安稳地立足，妍妍也就可以做她喜欢的工作，可以像别的大家小姐一样，谈恋爱嫁人……”
冷星轩咬了咬嘴唇，道：“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会是那么度过的……可是刚才，妍妍突然问我，一直以来，都为别人而活着，难道这一辈子，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么……”
沐风僵直地立在原地，难以自拔地看着眼前从未如此柔弱的冷星轩。
冷星轩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灿烂地笑道：“所以我任性了一次，所以我想试着为自己活一次，你说，会有好的结局吗。”
沐风什么也没说，大步地走到冷星轩面前，展开双臂，将她搂进了怀里。
“这不是个疑问，因为，除了美满结局以外，不会有任何选项”，沐风在女人的耳畔道。
冷星轩的身体僵硬了会儿，随即慢慢软了下来，生涩地将双臂绕过沐风的腰间，颤抖着搂住，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在自己的耳边，泪水难以抑制地浸湿了沐风的胸膛。
“哐啷……”
一声陶器的碰撞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沐风与冷星轩很快撇过头去，因为刚才二人都全神贯注在彼此身上，竟然都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此时，正好见到，一脸慌张，有些不知所措的任沁雯，正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地看着二人。
而任沁雯的脚下，是因为刚才没留神，倒退时碰倒的小花盆。
“妍妍……”冷星轩俏脸一白，立刻松开了抱着沐风的手，挣脱开来，不安地目光游离不定。
任沁雯勉强笑了笑，看看姐姐，又脉脉地望了望沐风，道：“其实……没什么的，你们彼此喜欢，我早就看出来了……”
沐风觉得口里很苦涩，一直以来，还觉得如果自己能拥有一对姐妹花，是非常享受的事情，可真的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却发现，当你投入了真感情后，即便两个女人是亲生姐妹，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对不起，我……”，沐风越来越觉得自己词穷了，虽然自己的*滥情也不是第一次，可每次都让他窘迫地很。
任沁雯含着泪水，也不知是喜是悲，嘴角却是微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用说对不起，因为……爱情是不用说对不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