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兴微微地怔了一下,迅疾拿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尖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厉声对丁云腾说:“丁云腾,你到底给不给钱?不给钱,我就杀死他!老子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吧?告诉你,老子说到做到!你不给钱,老子一刀就割断他的脖子!”
丁云腾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杀呀,你尽管杀呀!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吗,李毅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从小又没在我身边长大,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在我眼中,他跟一条狗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王八蛋!”李国兴吼道:“那你为什么还来?”
丁云腾不紧不慢地说:“这出戏很好看!我来看戏不成吗?”
“你就别装了!”李国兴恨恨地说:“我知道,你根本舍不得李毅死,他身体里毕竟流着你的血液,识相的话,赶快给钱,否则,我说到做到,我一定杀了他!”
“哈哈哈……”丁云腾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说:“你杀呀,你倒是杀呀!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把一个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给杀死!”
丁云腾的语气很是轻松随意,仿佛在跟别人开玩笑似的,完全不把眼前发生的事当一回事!而且,自始至终似乎都没看我一眼,仿佛当把我当空气似的,根本不存在。我没和他一起生活过,不了解他的脾气和性格,不知道,这到底是他内心的真实感受,还是他伪装出来的。尽管如此,看到他如此神态,我的心在滴血。眼前的人,还是丁云腾吗?还是那个曾对我说过,有多么想念我、多么在乎我的丁云腾吗?
李国兴的刀子还抵着我的脖子,我只觉得脖子一阵冰凉,仿佛敷着冰块。同时,感到很窒息,仿佛快要死去似的,浑身都提不起一丝力气。
“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你别逼我!你到底给不给钱?”李国兴龇牙咧嘴地吼道。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不给!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丁云腾咄咄逼人地说,仿佛是他在拿刀威胁李国兴,而不是李国兴威胁他。
“你、你,丁云腾,你混蛋……”李国兴气得涨红了脸。
“你动手啊!”丁云腾一步步紧逼过来。
“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他!”李国兴说,一步步往后退。
“你们闹够了没有?”我冷冷地说,心隐隐作痛,连呼吸一下都困难。
此刻,我一名观众仿佛在看戏,自己在戏外。之所以有这种超然的心态,完全是因为我已心死。我的两个父亲都把我的命看得比灰尘还轻,我觉得我的命很贱,既然是贱命一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死,还是生,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了。一个人把死亡看得不重要,自然也就不会害怕了。所谓视死如归大概就是这种境界吧?
丁云腾和李国兴都把目光聚集到我身上,停止了对峙,两人的目光中微微地有了些许惊讶之色,却不是我希望看到的那种色调。不过,他们的目光还是有些不同的,丁云腾的目光更深邃些,相比之下,李国兴则浅显些,也许是因为两人的人生经历不同的缘故吧。毕竟,他们俩的身份是如此悬殊,一个是企业家,一个是三轮车车夫。
“你们俩都说了这么多了,难道不想听听我说话吗?”我微微地笑了笑说。
丁云腾和李国兴互相愤怒地对视了一眼,又把目光转移回到我身上。
我冷笑了一声,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再回到他们俩的身上,有点凄楚地说:“精彩,实在很精彩!一个是我的亲生父亲,曾经亲口对我说,有多么爱我,今后要好好弥补我,可是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情愿我死,而舍不得花钱。另一个是我的养父,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可他比动物还冷血,为了钱,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什么是人?人,他娘的虚伪,他娘的真坏!我李毅他娘的命不好,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和养父?哈哈哈…….”
我仰天哈哈哈地叫着,这声音像是笑,却比哭还难听,像是哭,却比笑还滑稽。这种声音以前我从发出过,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丁云腾和李国兴对视了一眼,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们俩都不必费那么大的劲儿了!”我止住笑,继续说道:“在你们俩眼中,我是陌路人,我的命比灰尘还轻。既然这样,你们俩何必为此对峙呢?实话跟你们说吧,遇到你们俩这样的父亲,我觉得很倒霉,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活在人世间没有意义。不过,在走之前,我想对你们说说话。丁云腾先生,感谢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李国兴先生,感谢你把我养大。你们俩都对我有恩,但是,很可惜的是,作为你们的儿子和养子,我都没法报答你们,我感到很遗憾。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说完,我猛地将李国兴推开,转身朝楼下跳去。纵身的一刹那,我感到天旋地转,然后失去了意识。原来,在出发之前,李国兴给我喂了安眠药,说是万一丁云腾不给他钱,他不想让我看到他是如何杀死我的。刚才,安眠药已经发挥了作用,我说话的时候是强打着精神说的。若非如此,我还想多看几眼这个美丽的世界。
奇怪,别人死之前都是留恋和不舍得他们的亲人,而我跟他们是如此不同。此刻,我留恋和舍不得的是每天都升起的太阳,十五圆圆的月亮,开得热烈的花朵,和煦的暖风等等所有大自然美丽的事物!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在飞翔,身边的风呼呼地刮过,身子轻飘飘的,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然后,倏地一下,仿佛灯泡断了电,四周的一切顿时黑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地睁开了眼,映入我眼睑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孔:丁云腾和李国兴。
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费力地想了想,终于记起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儿,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如果我死了,眼前怎么会出现这两人呢?或者,我是在做梦吧?但是,梦境有这么真实吗?
“你、你们……”我想问个清楚,却感到疲乏至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毅儿,你终于醒了!”丁云腾泪流满面。
“毅儿,你终于脱离危险了!”李国兴也泪如泉涌。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两人不是曾经把我往死路上逼吗?他们怎么会在这儿?我到底是死是活?
我使尽吃奶的力,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我躺在一张病床上,床边有一个铁架,架子上挂着吊瓶,晶莹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被单上印有医院的名字,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弥漫在空中。
显然,这里是医院,这么说,我还没死?可我记得,我明明是跳楼了的呀?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我救起?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翻了翻眼皮,十分费力地问道。
眼前的这两个人脸色很温和,不像我跳楼之前那么冷酷和狰狞!
丁云腾和李国兴争抢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原来,在我跳楼的一瞬间,丁云腾和李国兴一起冲过来,一人抓住我的一个肩膀。由于,我的动作太快,向下的冲力太大,他们没法将我拽住,我坠到楼下。所幸,地面上有救生气垫,我安然无恙。
听完他们的讲述,我凄然一笑,说:“你们俩不是把我看得不足轻重吗?干吗救我?我是生是死似乎跟你们没关系吧?”
丁云腾和李国兴对视了一眼,两人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毅儿,爸说的是假话!”丁云腾说。
“毅儿,爸之前对你撒了谎!”李国兴也赶忙说。
“假话?撒谎?”我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丁云腾说:“因为你和李国兴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爸怀疑你心里只有他而没有他,你们是故意演戏骗我的钱。所以,我才不愿一下子答应给他钱。其实,为了救你,爸哪怕倾家荡产也愿意!”
“谁骗你钱啊?”李国兴不满地说:“我这是为毅儿着想!你是他的亲生父亲没错,可谁知道,你还有别的孩子,谁知道你会不会真心疼爱他?我绑架毅儿向你勒索钱没错,但我其实是想把勒索来的钱全部给毅儿,好让他今后的生活有保障。”
“我会是那样的人吗?我要是不疼爱毅儿,我干吗和他相认?你纯粹就是杞人忧天!”丁云腾冲李国兴指手画脚,很不满地说。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心藏在你肚子里,我李国兴哪儿能知道呢?”李国兴竟和丁云腾大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