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吊灯明晃晃的，杯中茶也已经没了热乎气。
沙发上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什么，田仁雪时不时地翻一翻手中的案件卷宗，不知不觉已过了十点，她打了一个哈欠，倦意渐浓，将卷宗的复印件装回档案袋，她起身告辞。
“我送你。”
“不用。”
“大晚上的，还是送送你吧，别回头出什么事。”李皓一本正经地送田仁雪出门，田仁雪也不再推辞。
晚上的气温下降很明显，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不由冻得田仁雪打了一个哆嗦，她瑟缩了一下身子，将手中的档案袋递到李皓面前，语气不容商量地说：“你拿着，我手冷。”
李皓咧嘴一笑，没说什么就直接将档案袋接下。
两人并排走在青白色的路灯下，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的细长。
“这事算咱俩之间的秘密，别让第三个人知道。”李皓看了一眼身旁搓着双手的田仁雪，田仁雪闻言，挑起眉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相信我跟楼大兵的死没关系了？”
“那另当别论。”
“行吧，懒的解释。”田仁雪冷笑一声，暗想解释了这个家伙也不会相信，就让案件继续发展下去，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送田仁雪到家门口，李皓将档案袋交给她，不咸不淡地道了句晚安，转身就走了。
客厅的灯亮着，空无一人，从田大友和沈月梅的卧室传出震天响的呼噜声。田仁雪轻手轻脚地关了客厅的灯，摸黑回了房间，脱下裹在身上胖胖的羽绒服，田仁雪换上睡衣钻进温暖的被窝，很快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熟悉的电话铃声将她吵醒，她打开床头的台灯，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爸爸。
田仁雪有些犹豫，她知道爸爸迟早要给她打电话的，他应该会怪她擅自离家，还会让她赶紧回去，她索性将手机静音，来电持续了一会儿就挂断了，但是很快又打过来，如此反复。
出于无奈，田仁雪终于按下通话键，听筒里立即响起爸爸低吼的声音：“你赶紧给我回来！”
“爸……”不等田仁雪多说一个字，爸爸就打断她，“出差一躺回来你的人就不见了，我知道你现在在老家，什么也别说了，买明天的车票回来。”
“爸……”
“没得商量。”
田仁雪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听着一连串嘟嘟嘟的忙音，田仁雪长叹一口气，好不容易回来了，妈妈和外公的案子也刚刚有了一些眉目，她真的不想就这么离开，况且爸爸和爷爷奶奶的关系并不像她原本猜测中那样，虽然很少联系，但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为什么爸爸如此抵触她回老家？
凌晨三点，窗外的天乌漆抹黑，一片死寂，接了爸爸打来的电话之后，田仁雪再也睡不着了，后半夜几乎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度过的，对于爸爸给她下的‘回家’命令，她感觉很压抑，在她印象中爸爸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甚至没有对谁大声说过话。
阴云笼罩着夜空，月光时隐时现，惨淡晦暗。
夜风吹拂，湖面涟漪阵阵。
田仁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湖边，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周围的一切熟悉却又陌生，但不难分辩这里就是发现楼大兵尸体的那片湖，怪了，湖面明明结了厚厚的冰，白天还有小孩子在上面溜冰玩耍，这会冰怎么全化了？
疑惑之余，环顾四周，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人气，有的只是死一般的静……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缥缈，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只有一双眼睛能看见，想喊又喊不出声音。
这是在梦中还是现世？
一阵阴风刮过，田仁雪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湖中水灰不溜秋，时隐时现的淡泊月光下，湖面亦是时亮时暗。
湖中央突然涌起一层小小的气泡，水底像有隐藏的泉眼，气泡争先恐后地向外喷涌。
咕嘟咕嘟……气泡越来越多，逐渐在湖面扩散开来。
田仁雪盯住那片不断蒸腾的气泡，想象着下一秒有可能从湖里跳出一只水怪的画面，头皮就一阵发麻。
然而，她所期待的水怪并没有出现，代替那些气泡的不过是一件漂浮着的白色的衣服，或者……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
有人溺水了？田仁雪的第一反映就是先救人要紧，只是她没有勇气跳入那片如墨般的水中去救一个未知的‘东西’，况且，她并没看见有人落水，即使真的有人落水，也不会是在湖中央的位置……田仁雪自小胆子就不小，不过对于未知的事物，她多少还是会感到恐惧。
“小雪……”一个幽怨的女声飘进田仁雪的耳朵，那声音似乎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离她很远，却又很近，她感觉脊梁骨嗖嗖地往上冒凉气，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小雪……”声音不断渗入耳膜，她捂住耳朵，警惕地看向四周，没有半个人影，有的只是一片空旷的天地，而湖中央那抹白色也不知何时向田仁雪靠近了些许，像随风飘动的风帆，那‘东西’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漂流，距离田仁雪越来越近。
田仁雪感觉那‘东西’好诡异啊！
那股阴气另她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她觉得那‘东西’会爬出水面，爬到她的面前，用阴冷的眼神看着她……她想躲的远远的，双脚却灌铅似的挪不动步，她只能瞪着大眼看着那‘东西’离她越来越近……直到那团白色中伸出一只纤长的胳膊，她才愕然惊醒，一个激灵坐起来，喘息之余，方看清自己安全地睡在自己的床上，没有湖，没有白色的衣服，更没有从水中伸出的胳膊……
窗外，日光明媚，云白天蓝，正是北方冬日少有的好天气，不大的窗户透入的光线把房间照得亮堂堂的，白墙反射的光恍得人眼睛疼，田仁雪微眯起双眼，从枕头下摸索出手机，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都这个时间了怎么没人叫我一声？田仁雪正好奇，房门敲响，她道了声进，来人这才推门进来。
“睡的好吗？”沈月梅探进身子，笑眯眯地走到床前，短胖的身体紧紧包裹着一件羊毛衫，像个充气枕头，浑圆、没有棱角。
“挺好的，不过我好像睡过头了。”田仁雪有点难为情，她很少赖床，平时都是在六点半左右就自然醒了。
沈月梅依旧笑眯眯的，堆满肉的脸就像弥勒佛一样充满慈爱，“知道你平时写东西又累又费神，我特意给你炖了条鱼，听你爸说你从小就喜欢吃鱼，也不知道做的合不合你的口味。”
听沈月梅提起爸爸，田仁雪想起昨夜那通电话，神色瞬间变得黯淡，看来沈月梅根本不知道她是瞒着爸爸独自回来的。
不便多作解释，田仁雪换上一副笑颜起床洗漱，说是要尝尝奶奶的手艺，着实把沈月梅乐开了花，多年不见的孙女，她还不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疼着！
饭后，田仁雪帮沈月梅收拾碗筷，田大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这时候黄国英火急火燎地进来，来势汹汹，直奔田大友，见这阵势，田大友愣了愣，还来不及问他为何这么急匆，黄国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喘着粗气道：“老田，有件事我想跟你说道说道。”
“什么事？”
“你可知道楼大兵最近跟谁有联系？”
“我哪知道？平时跟他连面都见不着几回。”
“我也是听说，这楼大兵最近发了点小财……”黄国英故作神秘，正要接着说下去，见田仁雪从厨房里出来，到嘴边的话却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清了清嗓子，他发现自己此时的状态有失身份，这才挺直了腰背，正经八百地说：“老田，咱俩也许久没有聚聚了，要不这样，今晚在雷子家的饭馆咱喝一杯，你看怎么样？”
“行是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一定得来啊！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送走了黄国英，田大友还一脸丈二的和尚，想不通这黄国英匆匆忙忙地跑来，怎么话说了一半就又走了，莫非是什么不便让旁人知道的事？
“爷爷，出什么事了？他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田仁雪好奇。
“不清楚，他从来就是这么个德行。”田大友说完猛抽了口烟，心中隐约回忆起一桩往事，他猜想这黄国英今晚要说的该不会跟那件事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