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得到曌雪你的认可之前,我暂且把调查来的东西当做一个故事把。事实上,这份报告本是由一个个故事组成的,我手下人也给我整理成了一个故事。”王子凯道对我们说,见我们都没有异议,他便开始说起来。
“这是一个关于李小姐的故事。故事发生的时间是民国时代,当时乡村的民风尚未开化,封建思想很浓重,特别是在乡村绅豪中间,尊孔守理是一普遍观念。而与此格格不入的是,送子女去省城读洋学,却成为一种时尚,在乡绅间蔚然成风。”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读书刚回来的女学生,她姓李。
李小姐出生于当地的望族,祖上三代都是做太湖石生意的,传到他父亲李老爷那一代,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贾,在那个叫幻娄村的小村子里,算是个颇有头脸的人物。
李小姐是家中的二女,十二岁开始便由李老爷出资,寄宿在省城的女子学校学洋学,民国的时候中国许多大城市都已经十分开放,各种来自国外的思潮在各大城市中落地生根,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毕竟文化生活贫瘠了几千年了,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一样,疯狂的吸收着外国,特别是西方的自由主义文化。
而外国文化对中国的渗透,首当其冲便是学校。李小姐在洋校呆了六年,因为到了婚嫁的年纪,便被李老爷招了回来。
原本学成而归,是件风光的事,由着李老爷的性子,定是要风风光光的摆上十几桌酒菜,邀村里的邻里邻舍一同庆祝一通的,但出人意料的是,自从李小姐回家后,李家人三缄其口不说,邻舍们还每天晚上都听到李家门里,有女人哭到三更半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村上的七姑八婆耐了三四天之后,便像苍蝇一样整天盯在李宅外面,揪着李家的佣人、工人们打听,李家也不乏好事之人,在一番‘你别说出去,我只对你说’之类的话语之后,便道破了玄机,原来李小姐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肚子里怀着不知哪个省城公子的孩子回来的,听说是自由恋爱,然后被那公子哥抛弃!李老爷正为这事气的吐血,说要依家法,治李小姐死罪!
这事毫无疑问的以光速在小村庄里传开了,这个世界上最快的不是高铁也不是飞机,甚至不是航天飞行器,而是女人的嘴!
几个月后,李小姐肚子渐隆,而这时,恰有一对父子进村与李老爷运一批货,这对父子姓唐,爹爹叫唐春秋,儿子叫唐路发。唐春秋原是三十里外一个叫轧村的村庄上的园林工匠,平素里与李老爷家勾不上,这日赶巧不巧,正是在李老爷对李小姐发下狠话,要捉她浸猪笼,被李小姐的生母林氏以死相逼阻拦下后,唐氏父子正巧进了李家门。
李老爷因负气拒不见客,林氏便代李老爷与唐氏父子说话。说话间,林氏见唐春秋的儿子唐路发长相斯文,谈吐得体,心里琢磨着女儿已有身孕,日头渐长肚子渐大,在家呆着也着实不好看,难免落人话柄,受尽讥笑白眼,便想干脆将女儿许配给唐路发。
林氏将联姻之事与唐爹一说,并许诺了好些嫁妆,唐爹欣然允诺,也不约定良辰吉日,石头也不运了,当即决定要带李小姐去回自己村里去。林氏欣然,留唐家父子在庄上歇了几日,待备齐了嫁妆,便将李小姐默默的送出门。
出门前一晚,林氏偷偷塞了一大盒金银首饰朱钗凤镯与她,母女两抱头痛哭一宿。第二天出嫁,林氏将女儿送至门口,便由唐氏父子挑着满满两框聘礼往码头去,等三人将这些聘礼都装上船后,李小姐突然想起来母亲送自己的那盒珠宝忘了带,便折回家拿,却不与唐家父子说回去拿什么。
唐氏父子等李小姐走远,二人商议到:取个大肚婆娘回村,岂不被村里人耻笑?现在聘礼已经到手,不如将这婆娘扔在这里,我们自行回去。这般,唐氏父子二人昧着良心,划船走了。
等李小姐回到码头,哪里还见到唐氏父子的身影,顿时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她将宝盒里的金银取出,用丝巾包好,藏在码头第三阶石阶之下,然后自己便抱着空的宝盒,沉河自尽了。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那日,船老大李大腮帮子并两个伙计从菱湖押了一船蚕茧,经太湖水道入沪,送往公和永缫丝厂,不想船行至太湖边,突遇狂风暴雨,太湖湖面风大浪急,已然行不得船。李大腮帮子无法,便急忙收了帆,将船停在了幻娄村内河的一个码头上,差伙计上岸买些酒食,准备在船上过夜。
李大腮帮子差上岸的那个伙计叫长腿周三,是他的小舅子。长腿周三打着把破雨伞,往太湖集镇里走了一道,拎了八角酒、半只烧鸡、一大篮子咸菜和一大块腌肉,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周三被雨淋的狼狈不堪,踏上跳板便朝船舱里的李大腮帮子喊道:“姐夫,不好了,这个码头……这个码头留不得!”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有屁端正了屁股再放!”李大腮帮子见小舅子这么慌张,寻思他是在集镇上听说些这个码头的事了,恐怕不会是好事。他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银线似的雨,要在天黑前换个码头,恐怕难了,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问周三道:“是不是这一带有水蔻?”
当事时,社会动荡,草寇如莽,水贼横行,太湖一带水蔻颇多,扼着黄金水道,专打劫太湖来往商船,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李大腮帮子一船茧子值不少钱财,很是招贼,不得已只能日夜在船严防。
“不……不是,水蔻倒是没人说起,不过,我听集镇上的人说,幻娄村码头淹死过人,一个没结婚就有小孩的倒灶女人,常常闹鬼……”周三一口气跑到船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呸,我当是什么?不就淹死个娘们嘛,哪条河里没淹死过人?”李大腮帮子凶狠的教训了周三一顿,对周三的担心并不以为然。
天黑以后,李大腮帮子和周三以及另一个绰号‘放屁阿林’的伙计一同吃了几角酒,便在船舱里枕着刀睡,本来劳累了一天,应该很容易睡着,但那天很奇怪,李大腮帮子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啪。”李大腮帮子抬手拍死一只停在他袒露的身上吸血的蚊子,睁着眼听着舷窗外噼噼啪啪的雨点声,心里感到莫名的烦躁。放屁阿林如雷的呼噜声在狭窄的船舱里回荡着,惹得他心情愈加烦躁。“下次招伙计的时候一定要招个睡觉不打呼噜的!”李大腮帮子心里闷闷的想着。
人在失眠的时候越想睡就越是睡不着,他心想反正睡不着,倒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气。他从甲板上坐起来,双手往身边一撑,突然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的手在自己身边来回的摸了遍,突然发现睡在身边的周三不见了!
“三儿?你在哪呢?”李大腮帮子皱着眉头轻轻的喊了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他皱了皱眉头,从抽屉里抽拿出一根蜡烛,用火折子点了,蜡烛黄色的火苗跳动起来,将狭小的船舱映的忽明忽暗。
周三不在船舱里。李大腮帮子点着蜡烛一照,就发现了这个大问题。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自己一直都没睡着,他出去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他出船舱干什么?
‘可能跟我一样睡不着觉想出去走走吧。’李大腮帮子安慰自己道。周三可是自己的小舅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家里那婆娘可不会放过自己。他把蜡烛吹灭,顺手放在桌台上,然后走到舷窗边,想打开看看外面雨下的有多大。
舷窗是块抽拉式的木板,他拉着窗耳,使劲往边上一推,凄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立马就劈头盖脸的往他脸上打。他闭着眼睛,急忙把窗关了。
“姐夫,大半夜的你开窗干嘛呀?还叫不叫人睡了?”周三迷迷糊糊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足把他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过身,后背紧贴着舷窗,抹了抹湿漉漉的脸,战战兢兢的看向一团漆黑的船舱里面,心理纳闷道:周三什么时候又回到船舱里了?
“三儿,你刚刚到什么地方去了?”李大腮帮子背靠着船舱壁,慢慢的往桌台那边移去,想重新把桌台上的蜡烛点燃。
“哪跟哪啊?我不是一直睡在你边上吗?”周三翻了个身,推了推睡得跟猪一样的放屁阿林,嘟囔道:“这狗剩的打呼比放屁还响,放屁比放炮还响,真他妈绝了!”
“嘎嘎。”放屁阿林一个呼噜打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就像有人捏住了他的鼻子一样,他下意识的挥手往自己脸上一拍,似醒非醒的说了句:“他奶奶的,蚊子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