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景妃上次见面还是五年前景妃进宫的时候,和如今苏书懒进宫并无二异,处处彰显的是苏家百年的荣耀与积淀。
“懒儿可算是来了,你不知道,这宫里虽然多的是人,可总叫人冷的发慌!”景妃白皙晶莹的脸蛋轻轻的皱着,拉着苏书懒坐在床边,倒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姑母放心,书懒定安心陪伴姑母。”苏书懒轻笑,不露痕迹的从景妃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景妃一愣,随即呵呵一笑,也不指使下人,起身亲自从化妆盒里取出一个匣子,交到苏书懒手里道:“你父亲也是无可奈何,苏家到你这一代,能挑得起担子也就只有你了,剩下的一个个都不怎么争气,不过看来你脾性也不小,今天你表现倒是好,没有辱没了苏家的教养,今天你就去侍寝吧,这后宫,早晚是要交给你一半的。”
苏书懒闻言一怔,这么快?!这么快便要侍寝?
景妃见她愣神不由得发笑,“怎么,都到这里了还没有做好准备?”
“不,姑母多虑了,侄女只是……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苏书懒收敛了情绪,看着景妃招呼梳洗的侍女进来,伺候着她沐浴熏香,一直折腾到了日落,才稍稍进了些吃食,清了口后景妃拉着她的手道:“过了今晚,过了今晚你便再不是你,只能是苏家的大小姐,你明白吗?”
景妃清明的双目此刻终于透出一股冰凉,苏书懒清楚的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得轻轻点头,握着景妃的手捏了捏,便任凭下人将她簇拥着抬上了轿子。
一直到了华仁殿的床榻上,苏书懒依旧觉得自己如同在梦中一般,苏时临走时决绝又畅快的眉目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地抵在她的心口,稍稍往前挪一步,便是痛彻心扉。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住,皇帝来了。
景妃给的匣子苏书懒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一身明黄的皇帝已经到了床边,苏书懒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绸衣,没敢起身请安,只得稍稍的倚在床帏边,羞赧道:“没想到……您真的能答应姑母……”
皇帝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床边勾着唇看着苏书懒,半晌才抬手抬起苏书懒的下巴道:“我记得小时候见过那人,凶横的很,见了谁像个疯狗一般乱咬乱叫的。”
苏书懒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他说的是谁?抬眼看皇帝,不知道怎么接话,苏书懒只能轻轻叫了声“皇上?”
“你不用总叫我皇上,听着别扭!”
不叫你皇上叫什么?!
当今皇上的名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能叫他名讳的,又有几个人?
“叫我幸時。”
苏书懒心中擂鼓,但看着那人温润入水的眼睛,只得细细讷讷的叫了声“幸時”
幸時满意一笑,又接着刚才的话道:“朕小时候最喜欢和他玩,长这么大,也就只有他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呵呵。”
幸時说着自己便笑出了声,苏书懒却越听越是心惊,但愿他说的和自己想的不是同一个人,但如果是同一个人,幸時到底有何目的,苏书懒攥紧枕边的匣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幸時,一副静心聆听的模样。
幸時倒像是真的有讲故事的兴趣,居然脱了鞋挤到了床上,也不怕苏书懒害羞,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两人抵足同被,却是毫无情趣的在讲故事。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母后的翟仁宫里,他被捆住手脚扔在池塘里,幸亏我恰巧路过,才把他救了上来。那个时候他连个谢谢都没有,还恶狠狠的冲我瞪眼睛!后来我看他可怜便央求父皇把他送到一个富甲家中,小懒儿,你可知道他是谁?”
六月的天里,苏书懒却如同掉进了冰库,“皇上为何不给我讲讲你为何看他可怜?”
幸時来了兴趣,居然伸手将苏书懒紧紧地裹到怀里笑道:“你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全身没有一个好的地方,尤其是脚,都化脓了,我给他准备了新的鞋袜,他却不领情,还骂我残暴,连着三皇叔都指责我,可我心胸宽广,又怎么能和他这种人一般见识?”
“你若真的良善,又怎么能让一个满身是伤的孩子,穿上铁鞋镣铐?!他挣扎求饶,你却定他不敬之罪?!”
“怎么会,他那时不过是个小孩子,我还要念他年少无知!只是这子不教,父之过……”
“所以……你借口为先皇铲除异己,杀了三嘉怡王爷全府上下六千多口人?”苏书懒只觉得有一团火从心底直窜鼻口,整个人仿若掉入岩浆里,心在烈焰里翻腾煎熬。
她全然忘了苏尚书的教诲,忘了景妃一个时辰前冰凉的警告。
幸時的笑声从胸口先震了开来,随即便开怀大笑:“不愧是小懒儿,什么都猜得到,我猜你也一定猜得到那户富甲为什么败落了吧?”
“那户商贾……最后在去往西域的路上被人灭了口……”
“你说他都这样了,为什么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好好活着,总是要我操心,他不知道我每天都很累的吗?”
苏书懒顾不得身上只穿了绸衣,一把推开幸時坐起来,却因为用力过猛,撞开了枕边的匣子,只见一个青灰的匕首端端的躺在里面,清冽的刀刃一看就是饮过人血,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阴测测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