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把输掉的钱都捞回来!”
怜歌看见,在父亲痩如枯柴的脸上,浑浊的眼忽然有了一缕亮光。
捞回来?
呵。
怜歌目光愈发冷漠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边浮现一抹轻蔑又嘲弄的笑。
“钱我没有,命倒是有一条,你不介意,可以拿去。”
“女儿……”父亲布满血丝的眼,有一丝复杂的神色划过。
“不要叫我。”怜歌说,“从妈妈死的时候,我就没有父亲了。”
立在男人面前,怜歌努力在保持镇定,她的手,因为过分的用力指甲甚至嵌入了掌心,可她不觉得疼,比起心里的,这点疼还不到万分之一。
“怜歌,求你了,你就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再帮爸爸一次吧。”
男人上前拽住她的手,干涸的眼竟然有了湿漉漉的泪光。
若不是这样的情景过去时常出现,怜歌大概会心软的吧。但也是因为她的心软,才让父亲一日复一日的在赌博的泥沼里深陷。
她不肯原谅父亲,从另一个方面也是不肯原谅自己。
“你放开!”甩开男人的手,怜歌冷漠的从男人身边绕开,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知道,父亲一定在看着她,看着她的背影。
可她不能回头,不能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沦陷。
她开始想念的曾经的家,不富裕,但一家人和和睦睦,也是幸福的,不像现在,支离破碎,已不是当初那模样。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她希望,他们一家人不曾到这座城市。
当晚,怜歌又做梦了,梦里有母亲,她还是那样美丽,清澈有神的眼,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一言一行,举止优雅,根本不像是乡下来的主妇。
那时候的父亲,很爱母亲,也很爱这个家。
“怜歌啊,在做作业吗?”
父亲从工厂下班回家,来到小怜歌的身边,他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糖果,每天都是不同的味道。
“嗯,爸爸,今天我又考了第一名。”
小小的她,高举着试卷,卷子上龙飞凤舞的化了一个一百的数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父亲高兴坏了,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举了起来。
“我们的怜歌,真聪明!”
通常这个时候,母亲总会从屋里走出来,看着父女两人,啼笑皆非,“当心摔着。”
一切的一切,本该是美好的,怜歌甚至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的持续下去。
泪水湿了枕巾,她压抑着哭声,哽咽不清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爸爸、妈妈……
天刚朦朦胧胧亮,怜歌已经起床。
她许久没有下厨了。
这段时间,秦羽一直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今天,秦羽有些事情,所以跟程希文请了个假。
在厨房,怜歌刚做好香喷喷的饭菜,门铃便响了。
因为程希文说今天一早就会过来,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是他,所以也没看外面是谁就把门打开了。
“怎么这么早?”她问。
然而,当她抬头看见男人的脸,她的表情一下子愣住了。
在她发愣的当儿,席城斯径直走了进来。
看他自顾的在沙发上坐下,她合上门,面无表情的走上前。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的语气,不是那么友善,甚至带着明显的防备。
“来看看你。”席城斯抬头看她,深邃的眼底波澜不惊。
“这里不欢迎你。”她忽然说道,以看着一个不速之客的眼神看着他。
那个瞬间,席城斯是生气的,但他今天来不是跟她吵架的,所以那丝生气的神色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钟的时间便消失殆尽。
他何曾在人前这样压抑过自己的情绪,慕怜歌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我饿了。”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目光在屋内搜索了一圈,不管怜歌的眼神,径自朝厨房走去。
将饭菜从厨房端出来放在餐桌上,他看着她,说,“过来啊,难道你不饿?”
他兴致极好,说完便已经在餐桌前坐下。
“嗯,厨艺有进步。”他一边吃,一边不忘评论一番。
“你到底想怎样。”一旁的怜歌,忽然说道。
他装作无事人的样子,可是,这样他们便回的去了吗?
没有可能的,所以,她不打算再给他希望,也不打算再给自己希望。
如今,她早已没了后退的余地,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走到尽头,否则,她这一生都将不得安宁。
“我没想怎样啊。”席城斯放下筷子,眉眼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
看着这样的他,怜歌心里只会更加的生气、愤怒。
她疾步上前,铁青着脸。
“你走,这里不欢迎你!”随着她一声嘶吼,桌上的碗筷一应被她扫落在地,瓷器摔在地面破碎的声音,异常的清晰,也异常刺耳。
满室,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两人目光相对,一个平静而深沉,一个愤怒的在颤抖。
也不知是对视了多久,席城斯眼底划过一道光,一瞬即逝,根本由不得人看清那道光芒的本质是什么。
“慕怜歌,你怀了我的孩子,对不对?”
他对面的怜歌,忽的往后退了一步,手脚冰凉。
他怎么会知道孩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知道,他迟早都会知道这件事,只是,她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是这样的快,快到她没有一丝的防备,快到她措手不及。
“孩子呢?”他深黑色的眼睛,闪烁着淡淡的微光,他的视线停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的目光是灼热的,灼痛她每一寸肌肤。她不安的望着她,身体在哆嗦。
“你怎么了?”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席城斯欲上前。
然而怜歌却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脸戒备的望着他,往后退了几步,并大声道,“你不要过来!”
她的声音,像是被撕裂的锦缎,有种莫名的悲伤,更多的却是绝望。
她是一个长久徘徊在绝望边缘的人,没有人可以救赎她,因为她的心,早在千疮百孔中溃烂掉,她的生命,也终将是不完整的。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要再看见你。”她忽然平静下来,那张脸,满是绝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