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诚语还呆呆望着外头:“你真看见了?真的吗?确定是他?”
周洋洋却说:“看见就看见呗!反正你和他也分道扬镳了,管他干什么!”
“他坐着轮椅。”路杰突然说。
那俩吃了一惊:“坐轮椅?为什么?”
“我不知道。”路杰想了想,又道:“我怀疑,他在处理腿上的旧伤。”
“咦?难道他还想开赛车吗?”
“他就算想当美国总统也和咱们没关系了!”周洋洋打断他,“阿杰,你是不是还在对这个人念旧情?!”
路杰被他这气势汹汹地一问,也有点发愣,半晌,他才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何诚语赶紧捶了周洋洋一拳:“你这是干什么?打算批斗阿杰吗?”
“我是怕阿杰再被这个人耍,再被他骗!”周洋洋嚷嚷道,“那个天野简直就是咱们的命中灾星!如果让我再看见他,我非得把他打个脸开花不可!”
三个小伙伴一边拌着嘴一边离开了医院。
治疗心脏病是一方面,同时,路杰也开始着手寻找国内车队的招聘信息,在几番周折之后,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给,看看这个。”那天路杰把一叠资料递给何诚语,“我觉得这个还算靠谱。”
何诚语拿过来一看,是耀辉汽车集团旗下车队在招聘车手。
耀辉这个名字,何诚语听说过,是个崭露头角的新公司,锋芒锐利,在业界成立时间不久但名气挺大,似乎背后有跨国大集团的后台。
“看上去是不错。”何诚语说,“就是不知道对车手的培养方面怎么样,而且这种公司因为名气大,恐怕招聘的时候,条件也特别苛刻……”
“哎呀就是要去好车队!要去最优秀的集团!”周洋洋嚷嚷道,“咱们阿杰的实力,难道何诚语你还怀疑吗!”
何诚语瞪了他一眼:“现在不是当年了!不是在ake,阿杰被天野拉着求着进车队,你明白吗?咱们现在是主动去找车队,上门应聘!姿态得放低!你啊,改不了纨绔子弟的脾气。”
这句话把周洋洋给说恼怒了:“那也用不着贬低自己吧!阿杰本来就很优秀啊!去好车队有什么不对!”
“你听懂我的意思没有啊!我是要阿杰做好被拒之门外的心理准备!你的阅读理解是零分吗!”
路杰拦住他们俩:“好了,你们就别替我操心了,反正耀辉车队的应聘在即,我先把资料发过去,如果审批通过,下一步继续努力。”
何诚语忧心忡忡道:“审批如果不能通过,那固然是一次打击,但如果审批通过了,阿杰,你的身体在入队检查的时候,就能查出问题来呀!”
周洋洋点点头:“所以无论如何,手术必须做,越早越好。你们俩放心,手术费的问题,我来解决。”
他这么一说,何诚语跟路杰都吃了一惊,何诚语说:“洋洋,你可别去抢银行啊!”
周洋洋大咧咧道:“说什么笑话!好歹我也当了这么多年的纨绔子弟,钱这东西和我的关系可比谁都更亲密!关于弄钱这件事,我还是有自己的门道的!”
周洋洋说这样的话,自然有他的打算,但他没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那两个。
对他而言,这是破釜沉舟的计划,而且只此一次,恐怕,再没有下次的可能。
次日周末,周洋洋独自出门,他拿着地图,在外头绕了两个小时,才总算于市郊那片豪华别墅区里,找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栋洛可可式的小洋楼,庭院很大,种满了梧桐,周洋洋走到大门口,他看了看那高高的雕花铁门,想了再三,终于鼓足勇气去按门铃。
不多时,有仆人打扮的男子快步走过来。
“有什么事?”眼神相当不善。
“我找周梓明董事长。”周洋洋说。
那人打量了一下他:“你是?”
“你就说,周洋洋来找他。”
那人听见名字,眼神微微一动,但掩饰得极好,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
“董事长不在家。”
“他什么时候在家?”
“这我不知道。”
周洋洋点点头:“那好,我就在这儿等,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
他说完就往地下一坐。那人皱起眉头:“喂!不能坐这儿!快走开!”
周洋洋故意惊讶地抬头看着他:“这是在门外头啊,门外的地方也归你管吗?你管到大街上来了?我爱坐哪儿坐哪儿!”
那人脸色一沉:“你最好走开!别赖在这儿!不然我就报警了!”
周洋洋笑起来:“哦,好啊!那你报警呗!看我被警察给抓去之后,会说什么给外界听!”
那人更加愤怒,但又明白不能和周洋洋比赛无赖,他狠狠盯了周洋洋一眼,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那人带了几个保安打扮的人快步走来,他们冲出来,粗鲁地驱赶周洋洋,有人抓着周洋洋的胳膊,把他用力往外搡,还有人用脚踹他。刚才那个人指着周洋洋道:“你最好走远一点!如果再敢靠近,我会立即叫警察来,你别得意,到时候会先把你的嘴堵上,让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伙人一直把周洋洋给推到对面的街头,这才骂骂咧咧转身进了院子。
周洋洋从地上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看看对面的院落。
“好啊,这可是你们先招惹我的!”周洋洋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他三两步冲过去,抓着铁门的栏杆就往上爬!
这下,顿时触动了报警系统,墙上的红灯开始闪烁,锐利的警报回荡在院子里!
周洋洋毫无惧意,甚至有些得意,他仗着手脚灵活,三两下就爬到了铁门的顶端!
刚才那群保安都跑出来了,有人指着他骂,还有人也想往上爬,把他给拽下来。
周洋洋骑在高高的铁门上,他得意洋洋冲着他们大叫:“让周梓明出来!!我知道他在家!我要见他!”
正在鸡飞狗跳一团糟的时候,却听一声怒吼:“你给我下来!”
所有人都停住,周洋洋低头一看,周梓明已经从屋里出来,走到院子里来了。
周洋洋手抓着铁栏杆,他仍旧不动:“让他们走开!”
周梓明看看周围的人,示意他们离开。
人都走了,周洋洋这才慢吞吞从铁栏杆上爬下来,下来的时候有所不慎,他的衣服被栏杆的倒钩给挂住,撕了个大口子。再加上刚才被人连踢带打,身上盖着硕大的鞋印,嘴唇也破了,淌着血……整个狼狈不堪。
周洋洋却满不在乎,他抹了抹嘴唇,大咧咧走到周梓明面前:“见你一面,果真是不容易。”
周梓明心绪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他有些厌恶,又有些怜悯,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滋味掺杂其中。
“我说过,不要再来找我。”周梓明冷冷道。
“你只说不要再去天晟找你。”周洋洋笑了笑,“可你没说不能来你家找你。”
周梓明不想和他辩论这明显无赖的说辞。
“你想干什么?”
“想找你谈谈。”周洋洋扬着脸,毫无惧色地看着周梓明。
“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周梓明不耐烦地挥手,他想叫保安来送客。
“干嘛急着把我赶走?”周洋洋依然满脸灿然笑容,“‘不要急着把谈判方赶走,最大限度地听听他们的要求’,这是你亲口教我的处事法则。”
周梓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道:“你想和我谈什么?”
周洋洋也不隐瞒:“我是来要钱的。”
周梓明脸上立即浮现冷笑:“我就知道。我惹了一块甩不脱的牛皮糖。”
周洋洋觉得这句话,像尖刺刺入他的胸膛。他原本就不该来这一趟,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为了路杰,他就算在周记里洗一辈子碗,也不会再来求周梓明一个字。
但是如今人在矮檐下,为了路杰的心脏病,他非得低头不可。
想到这儿,他忍住心如刀绞,依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清楚这一点就好。”
周梓明盯着他:“你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了吗?这里是中国,你懂吗?我能让你在监狱里呆一辈子,而且一声都不能出!”
周洋洋嬉皮笑脸点点头:“当然,我知道你办得到,你教过我一句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周梓明扬了扬眉毛:“那你还来找我?”
周洋洋耸耸肩:“这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嘛。我走投无路了。”
春季的梧桐叶还没有完全伸展开,它们一片片铺在院落的上空,留下缝隙让阳光落下来,照在俩人身上,金色闪闪烁烁,两个人仿佛置身无形的水波当中,那曲折光线,映得人脸在光暗中变化不定。
周梓明看着面前的青年,这么多年,他在周洋洋身上花了不计其数的金钱,他喜欢这个孩子的乖巧,每次他去美国,男孩总是围在他身边,爸爸爸爸叫个不停,从小就舌滑嘴甜。周梓明只不喜欢周洋洋的吊儿郎当,但又想,自己早年也是浪荡着过来的,要不然也不会认识佳莲娜。所以儿子只是酷肖自己罢了,又何必早早逼着他成长?反正过了二十岁他就把这孩子带回国,到时候再认真培养也不迟……
谁想最终却发现,周洋洋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难道血缘是假的,付出的感情也跟着变成虚无了吗?周梓明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周洋洋虽然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是不想让曾经的父亲轻视他,但是看着周梓明神色变化,心里也紧张起来。
他终于耐不住,加了一句:“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来找你!”
周梓明被他这一句话拉回了现实,他冷笑了一声:“你的话,可信吗?”
周洋洋迎着他的视线,不卑不亢道:“把我养大,教我成人的人是你,我的一切行为准则都是跟着你学的。如果你这么不信任我,那你该反省你自己做人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周梓明没有发怒,内心却有了几分惊愕。
他一直当周洋洋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顽劣不堪,教他十句,他肯听进去一句就谢天谢地了。然而刚才那番话,却十足带着他本人的那股气势,恍惚间,周梓明觉得面前似乎站着一个缩小版的自己。
直觉告诉他,继续纠缠下去恐怕不妙,于是周梓明掏出支票簿。
“想要多少,说吧。”
“五十万。”
周梓明冷笑:“真是狮子大开口!”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手上却不停,迅速画了张支票,撕下来递给周洋洋。
“但愿你遵守诺言,往后不要再来找我!”
周洋洋接过支票,他看了周梓明一眼,背过身去。
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盼着父亲能把他领回周家,仿佛那样一来他就能堂堂正正做人,而不是身为一个至关重要的私生子,始终被藏在异国他乡,他曾经在心里无数遍的描绘周家的样子,周家上上下下的亲戚朋友,他想象着未来某天,父亲带着他回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介绍给周家的众人,那种场面让周洋洋觉得异常荣耀……
可是万没想到,命运如此的捉弄他,现在他倒是站在周家的院子里了——却是翻着铁栏杆,踩着报警器进来的。
此刻,他转身出去,恐怕此生都不会再走进这里了。
周洋洋觉得,眼泪快要涌出来了,于是他抬手飞快擦了一下眼睛。
那个不经意的动作映在周梓明的眼里,他忽然觉得喉头干涩。
“洋洋!”
这一声,连周梓明自己都觉得惊讶,仿佛是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
周洋洋站住,却没有转过身。
“叫人把门打开,好么?”青年抬起头来,轻声说,“我不想再翻过去了。”
周梓明一愣,慌忙示意仆人把大门打开。
周洋洋挺直肩背,他扬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周梓明久久凝视着那略显僵硬的背影,一时怅然若失。
周洋洋回到他和路杰的家中,路杰与何诚语大惊失色!
“我的小爷!你这是上哪儿去了!”何诚语急得围着他团团转,“怎么被人打成这样!都说了打人别打脸,你这脸都被人打破了!”
路杰也着急:“你才来几天啊就和人打架!周洋洋,这儿可是中国!”
他本想说你再被人捉起来,天野就没法去找弗罗斯特局长了——可是话到最后,路杰心里一酸,又咽回去了。
周洋洋却笑嘻嘻摆手,大大咧咧道:“干什么这么紧张!我没事!不过是和人切磋了一下拳脚功夫!”
“你以为你是霍元甲吗!”何诚语吼他,“当我们是瞎的!身上这么大的脚印子!”
周洋洋坐下来,他微笑了一下:“阿杰,手术费的问题,你不用担忧了。”
何诚语和路杰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都愣了。
何诚语道:“我正和阿杰商量这件事呢。”
他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卡,递给路杰。
“我攒的十万块钱。”何诚语尴尬地挠挠头发,“本来……是打算给甜甜买她要的那个LV的包……”
路杰一听,赶紧要把卡推回去,何诚语急了:“是一个皮包重要还是你的心脏重要?!你放心,钱这玩意儿我往后还能攒!甜甜她再不懂事也不会跟你争这个!阿杰,你拿着!”
路杰只好收下来,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们这是干什么?东凑一点西凑一点的……”
周洋洋哈哈一笑:“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们不用东挪西凑了!”
他拿出那张支票,放在桌上,充满豪气的用手一拍:“五十万!”
路杰和何诚语的眼睛都直了!
路杰说:“你真去抢银行去了!”
周洋洋乐了:“可不是,人银行经理还给我写支票呢!”
何诚语却很心细,他拿起支票看了看:“洋洋,你去找你爸了?”
周洋洋低下头:“嗯。”
路杰和何诚语心疼地看着他身上的脚印,路杰生气道:“他怎么这样!不认你就罢了,怎么还叫人打你!”
周洋洋赶紧道:“行了你们,只是被人踹了两脚,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怎样,钱是要到了!划得来呀!”
何诚语感动不已,他说:“洋洋,关键时刻,你还真是靠得住!”
周洋洋顿时得意起来:“那当然!我是谁呀!我说话有不算数的时候吗!”
何诚语笑起来:“说你胖你赶紧就喘上了!”
周洋洋又敛起笑容,顿了顿:“我和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找他要钱了。”
何诚语只觉一阵伤感。
周洋洋说完又笑道:“所以,索性我要了个大的!阿杰,我只能帮你到这儿。”
路杰赶紧说:“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往后,我们靠自己!”
周洋洋点点头,他站起身,一握拳:“对!往后我们就靠自己了!诚语,我已经想好了,我这就去赚钱!不能再浪费时间在家里坐着了!”
何诚语疑惑地看着他:“你打算干什么?”
周洋洋掏出自己的驾照,放在桌上,他傲气地抬起头来:“开网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