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hew在办公室里,隐隐约约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坐不住了,走出门去看一看,隔着店面玻璃,隐约看见餐馆的摩托车一闪而过。
Matthew问其他人,“刚刚谁出去了?”
旁人回答,“路杰。”
Matthew心里一咯噔,“路杰他出去干嘛?”
旁人回答,“说是去送外卖。”
Matthew皱眉,“这个点儿送外卖?”
大学内。
“你有没有听说过那栋女生宿舍闹鬼?”
“闹鬼?什么闹鬼?”
“到了夜里,就会听见门外有小声的刨动声。但当你打开门的时候,门外却什么都没有。明明锁上门了,可是屋子里的东西却不翼而飞。”
“这个……也不算闹鬼吧?”
“历史系那个红头发的susan你知道吧?她跟你一样,也不相信这些事,于是就去那栋女生宿舍住了一晚,到了第二天,你猜怎么着?”
“怎……怎么了?”
“她的头发……居然被啃掉了一半!”
“我的天哪!真的?”
“当然是真的!susan立即搬出去,连自己的宿舍也不住了,就在校外租了房子。”
“你一直说那栋女生宿舍,到底是哪一栋?”
“喏,就是沿着网球场旁边的那条路走下去,经过了那片银杏树林,那栋12号女生宿舍。”
“还有人住那儿么?”
“还是有一些的。毕竟那栋楼的宿管可是elsa。”
“那个elsa?”
“对,那个elsa。”
“……呃,我想,鬼遇上她,也会害怕吧。”
“谁知道呢。上帝保佑12号的同学们。”
“是啊,上帝保佑她们。”
12号女生宿舍。
与传闻中的不同,这就是一栋极其普通的女生宿舍。每一间寝室的门外都贴着大大小小的海报或者门牌,从这些装饰物上能大概猜出每间寝室的屋主性格。
有些人挂了简单的门牌,写了自己的名字。
有些人则贴满了自己喜欢的偶像海拔。
还有些人给门板上贴了各种各样的亮片和羽毛。
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外贴的却是一个大大的黑底红色警告。
警告:内有猛犬。擅入者,后果自负!!!
如果推门进去,便会看见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宿舍。
窗台上搁着一排空荡荡的花盆,这些花盆里种过多肉,万年青,绿萝等等这些据说很好养的植物。但现在只有一盆金心仙人掌在苦苦支撑,给这间房间增添一抹微弱的绿意。
唐棠出生是在春天,她充满重男轻女思想的爷爷听说生了个丫头,就直皱眉。但她那位满溢文人气息的姥爷听说家里多了一个小姑娘,便磨上了墨,铺开了纸,看着窗外绿意葱茏,听着鸟鸣清脆,还有电视里正在热播的《上海滩》,于是提笔一挥,写下‘小棠’两个字。
姥爷大概是指望唐棠长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万万没想到唐棠二十岁那年,因为一个说出去让人目瞪口呆,让人瞠目结舌,根本算不上理由的理由,毅然背起行李,头也不回就漂洋过海来了亚美利坚。
这会儿,唐棠在床上抱住一个抱枕,睡得时不时的小打呼,动不动的小磨牙。
门外,却有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接近。
床位有个矮柜。柜上放着一个小笼子,笼子里的小仓鼠忽然抖了抖耳朵,直起身来,看着门口。
黑影贴在门板上,仿佛在听屋内动静。
唐棠睡得很香,还翻了个身。
小仓鼠开始抓挠笼子门。
唐棠在睡梦里似乎有什么感觉,皱了皱眉。
黑影听得屋中没有响动,便退开一步,掏出了钥匙,对准了锁孔。
小仓鼠越挠越用力,碰的一下,竟将笼子推翻在桌。
唐棠惊醒,揉了揉眼看着小仓鼠,“……hello先生?怎么了?”
门锁咔哒一声。
唐棠吓了一跳,转头去看门,见门居然有开的迹象,立即从床上跳起来,扑到门前,死死挡住门。
elsa见门打不开,便拍门,“开门!”
唐棠低语,“我靠,真的是她!”
elsa气势汹汹的继续拍,“快开门,宿舍检查!”
唐棠硬着头皮说,“检查也不能直接开门进来吧!elsa,你这是侵犯隐私!”
elsa说,“我有理由怀疑你犯了宿舍规定!开门!”
唐棠说,“你先说我犯了哪一条我再开!”
她一边说,一边用全身力气挡住宿舍门板,一边又伸长了腿去够笼子,想办法用脚趾夹住了笼子门栓。那门栓又细,又紧。
唐棠用力用得脚趾头都快抽筋。
小仓鼠吱吱叫着,像是给她加油。
elsa拍门,“你到底在干什么!快开门!”
唐棠急得满头是汗,脚趾终于夹住了笼子栓,她呼出一口气,呃了一声,“我……我……我裸睡!我现在在穿衣服!”
elsa皱眉,“穿衣服?你穿衣服还能挡住门?”
唐棠咬牙用力,脚趾一拔,终于松开了笼子栓,她立即说,“hello!走!”
elsa提高声,“你在跟谁说话!”
唐棠说,“我跟你说话啊。”
同时冲着窗户方向努嘴。
小仓鼠极聪明,仿佛是明白了唐棠的意思,一溜烟就窜上了窗台,但又扭过了圆滚滚的身体,看了唐棠一眼。
唐棠着急,“走!”
小仓鼠扭过身,一哧溜消失在窗台。
唐棠松了口气,脚趾又一阵抽筋,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这头的劲一松,elsa哐当就撞开了门,一进来便看见了趴在地上的唐棠,一皱眉,“你在地上干什么!”
唐棠干脆翻个身,就坐在地上,揉着脚丫,说,“elsa,就算你是宿管,你也不能擅闯学生的房间吧。”
Elsa是个四十来岁的红发中年妇女,胸大,但肚子更大,穿上那套宿管的标准赭红色制服,看上去就像是一面会移动的砖墙。
12号女生宿舍靠近银杏树林,以前经常有热情奔放的女学生和更加热情奔放的男学生在树林里干一些热情奔放的事。
大学校园不插手学生恋爱的事,但太奔放了就有些说不过去,于是请了elsa来做12号的宿管。而自从elsa来了,那叫一个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据说曾经有胆子大的男学生和女学生顶风作案,elsa发现之后,不言不语的过去,在关键时刻,猛地打开手电筒照着男学生的脸。吓得那位男同学差一点就在某些关键部位起了一些关乎传宗接代物种繁衍的不利影响。
除此之外,女生宿舍里原本有的一些毛病,都在elsa来了之后斩草除根。
别人都在背后这么叫elsa——会行走的宿规。
elsa一言一行,严格按照宿舍规定来,其中就包括了不能养宠物。
她进了唐棠的房间,仔仔细细环视四周,连一根螺丝钉都不放过,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笼子。elsa皱眉,“那是什么?”
唐棠看一眼,说,“笼子。”
elsa说,“我知道那是笼子,笼子里的东西呢。”
唐棠做恍然大悟状,说,“哦哦,你说那个啊。”
她站起来,脚趾抽筋,一时还没有活血过来,便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拿起了笼子,掉了个个儿,把挂着牌子的那一面给elsa看,谄笑着说,“你看。”
那牌子上写着两个字,‘恶犬。’
唐棠解释,“elsa,这就是我写着玩儿的。”
elsa说,“就是写着玩?”
唐棠坦然的说,“当然了。”
elsa说,“你确定自己没有养宠物?”
唐棠说,“当然确定。”
elsa一步步走过去,走到了唐棠跟前,盯着唐棠的眼睛。
唐棠干笑一下。
Elsa却忽然伸手越过唐棠,一把打开了她身后的衣柜。
但那衣柜里只有一件件归置好的衣服,没有丝毫藏着的小狗小猫之类的小动物。
elsa收回手,再看唐棠,说说,“有人举报说你违反规定养了宠物。”
唐棠说,“elsa,你都看见了,我房间就那么丁点大,我能藏哪儿?”
elsa看了看这房间,心想唐棠说的也有道理。但还有一些狐疑,“你刚才为什么不开门?”
唐棠说,“我一开始睡着了,忽然被一敲门,是人都会吓一跳,第一反应肯定不开门。再后来我是真的裸睡,没穿衣服。”
elsa半信半疑,但抓不到实质证据,便只好说,“天气温差大,穿件衣服再睡。”
唐棠一脸的言无不从,说,“一定一定。”
elsa走到了门口,本要出去,又忽然扭回头,除了一个一脸无辜的唐棠,什么都没看见,只好走了。
唐棠站在门口向Elsa热情挥手再见,关上门就飞奔到了窗边,探头往窗下看。
窗台下吊着一排吊篮的空花盆,也是她‘摧残’过的植物的遗迹,回回宿舍突击检查,回回小仓鼠hello都是躲这儿。
但这一次,唐棠探头,却看见的是一排空空荡荡的花盆,没有小仓鼠的肥身子。
唐棠愣了一下,说,“hello?”
小仓鼠并没有出现。
唐棠有些慌了,身子探出更多,再叫,“hello?Hello?!”
小仓鼠依旧没有出现。
唐棠急得不行了,探出大半个身子,视线不断来回搜寻,然而哪儿都没有小仓鼠的肥屁股肥脸和肥脑袋。窗台正下方停着几辆摩托车。
漆黑的车身和车后座红黄相间的置物柜格外扎眼。
唐棠视力极好,一眼就看见置物柜的缝隙里有个灰不溜秋的肥屁股在一扭一扭的往里钻。
唐棠尖叫道,“hello!!”
但摩托车手此时走了过来,跨上摩托,戴上头盔,催动油门。
唐棠喊,“等等!诶!你等等!!”
摩托车手并没有听见,一拧油门,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唐棠来不及下楼追赶,但看见了那置物柜后头几个醒目的大字。
——周记餐馆!
十几分钟之前。
路杰骑着摩托车,穿梭街道车流之中,从车镜之中,他注意到有人跟着自己,应该就是陈昂的人。
路杰握紧车把,催大油门。
车在他的手中,就仿佛鹰翅下的风。
随心所欲,听凭意志。
陈昂的人追了一段,发现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追丢了,气得一砸方向盘。
路杰的摩托车驶进校园,便放慢了速度。
周记餐馆在当地有些小名气,学生们也经常叫这家餐馆的外卖,所以路杰的车出现并没有引起别人太大的注意。
当路杰的摩托车在十二号宿舍楼停下。
elsa还没有打算撬开唐棠的门。唐棠还在呼呼大睡。小仓鼠hello也还在笼子里安安静静的待着。
路杰下了车,进了十二号宿舍楼,却穿过了一楼的大堂,从后门走了出去。
十二号宿舍楼之后有一个L型的空房间,原先做过学校橄榄球队的办公室,后来橄榄球队拉到了赞助,就搬去了更大更新的办公室,这儿控制下来,给艺术系的几个学生征做了画室,再后来那几个学生毕业了,房间空着,学校拉拉队来训练过两天,又给一队咖啡爱好小组占做了小组活动基地,之后几经易手,因为屋子地理位置实在不好,又要经过一片树林,又要经过十二号宿舍楼,渐渐的谁也不来了。
屋子里倒是堆得什么都有,比如之前留下来的咖啡过滤壶,画了一半的油画画板,还有几个破了的橄榄球。
路杰走进屋子,四下看了一圈,径直走到屋子的窗前,那儿搁着一张沙发。
路杰扒拉开沙发堆着的一件象牙灰大衣,又扒拉掉了一条格子纹细绒毯,终于看见了埋在地下呼呼大睡的周洋洋。
路杰拿过手边当年拉拉队留下来的喇叭号,冲着周洋洋的脸。
吸了一口气。
猛地一吹。
‘叭’的刺耳一声,周洋洋一下子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慌手慌脚,一脸发蒙,“怎么了怎么了?着火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杰抱着胳膊,看着周洋洋。
周洋洋抬头看见了路杰,就松了口气,“路杰你这是干嘛啊……”
路杰说,“出事了。”
周洋洋懒洋洋的又躺回去,“出什么事了,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是我老爸找不着我又找你们唠叨了,还是Matthew又找茬扣何诚语的工资啊?”
路杰说,“你出事了。”
周洋洋闭上眼,嗤的一笑,“我好端端的,我能出什么事?”
路杰说,“今天陈昂来了餐馆,要找你。”
周洋洋一怔,睁开眼看着路杰,他知道路杰的性格从来是有一说一,当下也就紧张起来,翻身坐起,“陈昂来了?他来找我干什么?”
路杰说,“他说,你偷了他的东西。”
周洋洋一下子睁大了眼,“我偷他东西?!他胡说八道!”
路杰说,“那你昨晚去哪儿了。”
周洋洋忽然就闭上嘴,没吭声。
何诚语曾经说过,周大少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闭上嘴。一种,是周大少睡着的时候。还有一种,就是周大少理亏的时候。
之后何诚语自己就否定了这种说法,因为,第一,周洋洋就算睡觉了也会说梦话。第二,周洋洋就没有承认自己理亏的时候。
路杰说,“周洋洋?”
周洋洋抓了抓头发,“我昨天……昨天喝多了,没印象。”
路杰说,“我没闻见酒味。”
周洋洋说,“酒精会挥发,这儿通风好。”
路杰在周洋洋身边坐下,忽然说,“第一年的时候你说这个地方好,拿来当画室,三个月以后你又改说想练声乐,再三个月以后,你就改了,改成想当一个咖啡师,后来……”
周洋洋又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的说,“路杰,你的记忆能不能别这么好。”
路杰说,“何诚语说,你想一搁人静一静的时候就会来这儿。昨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洋洋叹了口气,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说,“我昨晚,看见女神了。”
路杰一愣,“玛利亚?”
周洋洋也一愣,直接被气乐了,“我服了你了路杰!我说的是心里的女神!初恋的那种!”
路杰哦了一声,说,“然后呢?”
周洋洋把手抱在脑袋后头,往后一倒,靠在了沙发上,眼睛看着正前方的虚空中的某一点,“看样子,她来美国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没跟我说,一个字也没提。我当时看见她,兴奋了老半天之后,想到了这一点,我当时就……心里挺难受的。”
路杰想了想,问,“为什么难受?”
周洋洋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用手托住额头,说,“我就不应该跟你谈论这个问题。路杰啊路杰,你再这么不开窍下去,你就跟你的摩托车结婚吧。”
路杰说,“那也不坏。”
周洋洋翻了个大白眼。
路杰把话拉回正题,说,“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你的那位女神,让她做你的时间证人,证明你不可能去偷了陈昂的东西,就行了对吧。”
在路杰心里,实在没有陈会的概念,倒是陈昂是一个跟他说过话的切切实实存在过的人,于是路杰便简单的一刀切处理,把一切都直接挂钩上了陈昂。
周洋洋苦笑,“证明不了。”
路杰诧异,“为什么?”
周洋洋难得的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小声说,“……她没看见我。”
路杰更奇怪了,“什么意思?”
周洋洋索性说明实情,“当时我在跟人在玩梭哈,她刚好在外面吃饭,我看见了她,她没看见我,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一个男伴,我当时就没敢……没敢上去跟她搭话。”
路杰看着周洋洋,没说话。
周洋洋带着一点自暴自弃的态度,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用。”
路杰毫不犹豫的点头。
周洋洋说,“特没出息!”
路杰再一点头。
周洋洋眯着眼看路杰,“……特不男人?”
路杰又点点头。
周洋洋气的说,“你还真点头啊?!”
路杰说,“是事实。”
周洋洋说,“是事实你也别承认!给我点面子!”
路杰很认真 说,“怎么给?”
周洋洋说,“下次我再这么说的时候,你得说不会的,哪儿有啊,都是假的。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