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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酒吧的这次事情,还有一个后果。

路杰狠狠揍了David一拳。

于是他被禁止驾车一周。天野说,这一周,路杰都不能摸方向盘,而只能看。

“这是个教训,你懂吗?阿杰,一万年前,当我们漫步于非洲草原时,你可以这样做。但现代社会是不同的,谁先动手,谁就输。”

路杰没有反驳他,他明白,自己这一拳给天野添了麻烦,这让他自责,但他忍不住,他无法眼睁睁看着David那伙人害他们,却什么都不能做。

把语气缓和了一下,天野又说:“这一个礼拜,你要好好观察队员们的训练,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于是接下来,路杰“观摩”了整整一周,起初他非常不耐烦,和天野说他宁可去打扫卫生间,甚至去洗车,那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坐在赛道旁边干看着。

“如果干看着对你而言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那么,这就愈发说明它的价值所在。”天野微微一笑,“稍安勿躁,阿杰,接下来你认真看就是了。当你脱离主观的限制,成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就能看见更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他说完,神色凝远,仿佛回忆起遥远的事情,然而又一笑:“这可是我花了半年时间才领悟到的真谛啊!”

这个人,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呢?看着天野,路杰心头忽然升起这样好奇的念头。

路杰被天野这番话说服,那之后,真的就老老实实坐在赛道旁边,盯着其他队员训练,起初David那些人故意刺激他,玩起各种炫技来没个完,但路杰毫不动容,他只是静静看着。

看得久了,路杰忽然心里一动,天野说得是对的,像这样近距离的观看,真的会给他带来不同的领悟,原来坐在车里或者远在电视屏幕外的感受,和坐在赛道旁边,眼看着一辆辆赛车从自己脚跟前飞速碾过去的感受,完全不同。

他逐渐变得凝神静气,心浮气躁的感觉没有了,他也不再对David那些人不屑一顾。David等人的人品固然可鄙,但他们的驾车技巧却是实打实的出色。

短短一周,路杰觉得自己的收获,几乎比坐在车里练一个月还要多!

酒吧事件的前前后后,路杰都和唐棠说了,当他讲到最后,在John Lope面前揭穿这一切时,路杰对天野赞叹不已。

“他真的很聪明,不仅敏感而且厉害,被人一次次构陷的结果,是他一次次粉碎了对方的阴谋。”路杰感叹道,“如果不是天野,我早就被David那些人给玩死了!”

唐棠听得眉飞色舞,抓着路杰一个劲儿追问细节,当她听见天野被人下药,不得不在卫生间被淋冰桶时,不由捧着胸口做西施捧心状:“老天啊,如果当时我在场那该多好!”

路杰恨恨瞪了她一眼:“少胡说八道!”

“我是说真的啊!”唐棠睁大眼睛看着他,声音里充满了崇拜,“你不觉得天野很了不起吗?不觉得他简直厉害得像个神吗?如果是一般人,早就被那群混蛋给整趴下了!这得是多聪明的头脑,多强大的心灵才能坚持到现在的啊!”

虽然唐棠说得一点都没错,但路杰总觉得怪怪的,他想,难道我是在嫉妒天野吗?

但那不可能,他不会嫉妒天野,他和天野是站在一起的。

那么,就是唐棠这种抒情诗一样的朗诵语气很讨厌,路杰暗想,他一贯不习惯抒情。

嗯,女孩子就是这么麻烦!

这么一想,路杰习惯性的讽刺又冒出来了:“既然你这么崇拜他,那就给他做个专访吧。反正你是想当电视台记者的,对吧?”

他这么一说,唐棠就耷拉下脑袋来了,路杰有点得意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害怕一对着镜头就结巴?哈哈哈哈哈!”

唐棠大怒,跳起来:“死小子!不戳我死穴你会死啊!hello!给我上!咬死他!把他咬成一个秃瓢!”

接着又是一场人鼠大战。

唐棠结巴这件事,源于另一个故事。

一周前,唐棠终于接到了著名体育电视台espn的面试通知书,她又兴奋又紧张,几乎连饭都吃不下去。

“我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她满面通红,抱着书在客厅踱步转圈,看上去都要哭了,“阿杰,怎么办!我怕得不敢去了!”

唐棠紧张成这样,路杰也觉得轻松不起来了,尤其被唐棠抓着胳膊在客厅不停绕圈之后,路杰深觉自己有义务安慰一下她,恰好次日他休息,于是路杰决定开车送唐棠去面试。

Jason听说他是送女孩去参加电视台面试,难得没有做阻拦。那天,一路上路杰都在安慰唐棠,他叫唐棠放轻松,“就算这次失败了,还有别家。”

“你别给我泼凉水!”唐棠恨得要掐他的脖子,“那是espn!最好的体育电视台!再没有别家了!我一定要成功!”

那天面试,路杰自然没法跟进去,他在电视台外面等着,足足等了两个钟头,他才看见唐棠从里面出来。

乍一眼看上去,唐棠神思恍惚,双目发红,眼中含泪,鬓发凌乱,脚步踉跄。

她的裙子都歪到一边去了。

路杰吓坏了,慌忙冲上去扶住她!

“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他颤声问,“小棠,你是不是……是不是被性侵了?”

唐棠一听这话,突然放声大哭!

路杰整个都懵了!

不会吧?!堂堂espn!这么大的电视台,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来应聘的小姑娘竟然被当众性侵……

“走!咱们去警局!这就去!”路杰怒不可遏拽起她,“不能便宜了那群人面兽心的禽兽!”

同时路杰决定,这辈子再也不看espn电视台了!

唐棠被他拽着,又哭又叫:“你干什么呀!去什么警局!我不去!你放开我!”

“为什么不去?你不是被性侵了吗!”

“你才被性侵了!”唐棠气得抓着他的头发使劲儿捶他,“你从哪里看出我被性侵了!”

路杰目瞪口呆:“可你这样子从里面出来,头发都是乱的……”

“那是被我自己给抓的!”唐棠冲着他尖叫,叫完了又掩面大哭,“我完了!我再也当不上体育记者了!我再也无法出现在镜头前面了!我的梦想破灭了!这辈子我只能在后台给人打印稿子了!”

后来,路杰才得知,整个面试过程可谓一波三折,面试前,唐棠的各项资料都让espn的高层非常满意:她成绩优秀,拿出的个人作品风格独特,文字功底好,小姑娘形象也出色,很适合espn的风格,尤其又是亚裔,目前espn正在推陈出新,想出现一些东方式样的新面孔。

面试一开始,面试官们问的相关问题,唐棠也都一一作答,虽然问题很刁钻,但唐棠巧妙地将回答维持在平衡状态,既不显得自己的观点过于极端,也不显得平庸无奇。

面试进行到三分之二,一切都很顺利。

然而,唐棠却砸锅在了最后一项上面。

“最后一项是什么呀?”

“对着镜头,念一篇稿子。”

路杰很奇怪:“就这?对着镜头念稿子这有什么难的?我都会呀,你把稿子上的字念出来不就好了?这个就是看你的镜头感吧?非常简单的事情呀!”

“你别说了成不成!”唐棠嚎啕大哭。

原来,谁也没想到,从小伶牙俐齿、聪明过人的唐棠,竟然一念稿子就结巴!

……可想而知,她对着镜头,把稿子念得结结巴巴,那些面试官们又是何种表情。

其中一个终于不耐烦:“唐小姐,你不认识单词吗?”

“我、我认……认识的!”唐棠磕磕巴巴地说,“我就、就是结、结、结巴……”

面试官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而这,就是唐棠全部的面试经历。

路杰笑得前仰后合,他万没想到,自己永远都吵不过的唐棠,居然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结巴!

“我不是结巴!不是的!”唐棠凶神恶煞冲着他尖叫,“我就是不能念稿子!”

路杰忍笑道:“身为一个记者,无法念稿子,难道这不是最可笑的缺陷吗?”

唐棠被他一句话戳到了死穴,又埋头哭起来。

看她哭成这样,路杰也不好再嘲笑下去,他拽了拽唐棠:“别哭了,至少别在人家电视台门口哭,走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那天,路杰带着唐棠去了周记,点了她最爱的虾饺和海鲜粥。

但是唐棠始终红着眼睛,垂头丧气,何诚语和周洋洋他们都得知了面试的事,也替唐棠感到惋惜。

“这绝不是天生的。”何诚语很有经验地说,“这是心理问题,你看,她不念稿子讲话就很顺溜,一念稿子就结巴,恐怕是稿子和她原本的思路发生了冲突。这只能说明咱小棠聪明!”

“那以后就干脆把稿子丢一边,自由发挥就好了呀!”周洋洋一拍桌子,“小棠你别着急,我再帮你找人疏通疏通!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espn是拿钱砸不进去的!”

路杰敲敲桌子:“你们别出馊主意了。面试已经搞砸了,面试官也得罪光了,现在整个espn都知道有这么个结巴的亚裔小姑娘,你们就算找到原因也没用了。”

那天,唐棠最终化悲愤为食欲,一口气吃了十笼虾饺,吃得Matthew惨叫连连,差点把唐棠拉入店内黑名单,因为唐棠几乎把周记的虾饺全都吃光了!

因为悲痛欲绝而变得穷凶极恶的唐棠,给当天周记的所有员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管她叫哥斯拉?唐。

现在,路杰再次提起面试之耻,唐棠只觉得她这辈子都要在路杰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我必须要一雪前耻!”唐棠握着拳,咬着牙想,她一定要做出一个最好的专题采访!

让所有嘲笑她的人,再也没有废话好说!

而这次路杰提到的天野处理ake的一系列事件,激发了唐棠的灵感。

“你真的要给天野做一个专访啊?”路杰吃了一惊,“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当真了?”

“当然是拜你所赐啊!”唐棠得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天野在ake斗智斗勇的事情,想想看,这么出色的一个车队领导者,一定能帮我撑起一个最出色的人物专访!”

对于唐棠要做天野的人物专访这件事,路杰始终狐疑,他觉得心里有点膈应,但又讲不出是哪里膈应,后来路杰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最终将这份抵触总结为:唐棠是个没经验的不靠谱的对着镜头就结巴的新手小姑娘,他一点都不相信她能把这么大的一个专访给做出来。

……万一做砸了,说不定还会给天野添乱子呢。

但是唐棠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仅如此,她还对路杰说:“难道你不希望你们车队的经理上电视台吗?”

这一句话,顿时说动了路杰的心:“那我帮你去和天野联系!”

唐棠大喜,甚至用力抱了一下他!

“太感谢了!”

路杰被她这一下子弄得脸都红了:“你干嘛啊!”

唐棠大笑,指着他:“你也太嫩了吧,我这是表示感谢啊!”

路杰憋得脸红,半天才憋出一句:“往后请用别的方式表示感谢!”

天野得知唐棠要做人物专访,起初他只是微笑婉拒,说最近太忙。但是当唐棠说她打算把这个专访作为毕业设计送到院系去,而且很可能会被相关电视台播出,天野就动了心。

这可不失为一个宣传ake的好机会!

于是他专门空出了一个下午,在ake车队准备好的办公室里,接受了唐棠的采访。

唐棠那天,也顾不上装淑女装美人了,她换了一身典型的OL咖啡色套裙,只佩戴了一串简洁的珍珠项链,以她最专业的口吻,噼里啪啦向天野问了一堆问题。

问题繁杂,但是天野居然没有让唐棠再重复,他坐在镜头前,微笑着侃侃而谈,甚至在不着痕迹的情况下,天野还帮唐棠把问题给重新梳理了一遍,使之显得更加像专业的访谈。

两个小时的访谈做下来,唐棠的后背都被汗打湿了!

她这个做访谈的这么累,可想而知被采访的,只会更累。然而唐棠在天野的脸上,瞧不见丝毫疲倦不耐,镜头里他始终微笑,神态自若,举止优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那天晚上唐棠把访谈录像拿回家来,她一遍遍反复地看,在每一个天野有细微动作的时候定格,放大,她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接近天野,心中,更是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真是天生的王子,唐棠暗想,如此挑剔的镜头前,竟然找不到天野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就仿佛这个男人天生就活在聚光灯之下,带着一种简练有力的美感。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精挑细选之后,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观众。

唐棠在自己的屋里整晚整晚的重看访谈,隔壁,路杰怎么都睡不着,他一遍遍起身下楼,要么去打水,要么去洗手,他一趟趟的经过唐棠房间门口,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烦了,但是半敞着门的唐棠,却对他整晚的举止毫无察觉。

她就那么着迷这份工作吗?还是说,只因为镜头对着天野?

路杰暗想,一晚上,他始终都能听见唐棠屋里传来的访谈中天野的声音。

天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完美,不像很多人,一进入录音就产生刺耳的变化。但路杰不知怎么,总觉得那声音听起来不像平日里的天野,他记忆中天野的声音似乎不是如此。

路杰有点莫名的烦躁,在下楼了七八趟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走到唐棠的房间门口。

“还不睡吗?快十二点了。”

唐棠仿佛这才被他的声音给提醒,她全然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啊,这么晚了。”

也许是疲倦,唐棠的嗓音有点嘶哑,难得给人一种成熟女人的错觉。

路杰走进屋来,他看看屏幕上的天野:“还在工作啊?”

唐棠想了想,却伸手拉他过来,让他坐在身边。

“干嘛?”路杰莫名其妙看着她。

“我觉得不大对劲。”唐棠皱眉道,她用手按住太阳穴,“可我看了好几遍,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

路杰一怔,他看看访谈视频:“怎么不对劲了?”

唐棠索性把视频重新打开:“你自己看吧。”

路杰只好耐着性子,大致把视频看了一遍,他抬起头来:“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了,也足够耐心。”

“是的,可是……好像还是差了一点什么。”唐棠揉了揉额头,她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如果一定说有点不对的话,那可能是,他一直没有谈及自己的过去。”

路杰这一句话,唐棠突然眼睛一亮,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对!就是这个!”

路杰顺着她这个思路往下想:“也不是全然不提及,应该说,他都回避过去了,你问了,他也回答了,但都是诸如‘过去有过一些坎坷’这种模棱两可的句子。”

“没错没错!”唐棠用力点头,“而且我发现我被他带跑了,天野没有着重谈他自己,他谈的更多的是ake!”

路杰笑起来:“这也没错啊,天野现在是ake的经理,他当然得把重心放在自己的车队上。”

“可这不对,你知道吗?”唐棠皱眉道,“首先,这是个人物专访,不是ake的宣传访谈,其次,谈自己的过去,与ake的未来这并不冲突。为什么他不肯谈呢?”

路杰想了半天,突然问:“你对天野了解多少?”

唐棠一愣:“他是我大学的学长,普林斯顿大学高材生,现任ake车队经理……以及那个……那个啥……”

“啥?”

唐棠本来想说“ake总裁爱女的疑似男友”,但这句话太八卦了,而且唐棠也不愿意真的承认这一点。

路杰见她不出声,就点了点头:“你了解的,全都是大家知道的大路货,小棠,其实你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当然,我对天野的了解还不如你。”

路杰的话,顿时点醒了唐棠,她握了握拳!

“我知道了,阿杰你说得对,我还得再去挖掘更多的东西!”

路杰站起身,懒懒摆摆手:“别挖出我们经理的黑历史来就好!”

唐棠大怒:“天野他不会有黑历史的!你再胡说我让hello咬你!”

“哇啊啊你这个养鼠狂魔!”

路杰抱头鼠窜,逃回自己的房间,他这才松了口气。

所以,唐棠真的是在很努力的做访谈,她真的在努力工作,仅此而已。

路杰暗想,又苦笑着,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门,他刚才到底在瞎想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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