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园这下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面前这女子来,她轻纱蒙着脸庞,只能看到一双明珠碎玉般的眉眼。她比慕容雪儿更美,更娇,更俏!
“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冷浣儿朝着花满园十分镇定地摆了摆手,然后笃定地答道:“花妈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等我说完了,你再赶我走也不迟嘛。只不过,等我说完了,妈妈未必还舍得赶我。”
冷浣儿笑笑:“慕容雪儿十三四岁跟了你在这******里,现在就算是再貌美也是二十岁了,红颜易逝,更何况是绝色佳人,眼看着年华一天天老去,难道她就不会给自己寻一条后路吗?”
花满园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双手交缠在一起,能看得出来她似乎开始有点紧张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冷浣儿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花满园交缠捏紧的手指,然后冲她笑了一下,接着说:“慕容雪儿已过了十六七,年华即将老去,而她现在又认识李长卿这么一个男人,你觉得她不会为自己将来找出路吗?”
冷浣儿这一席话,不偏不倚地戳中了花满园的痛处。花满园哪里不知道慕容雪儿的心思,甚至于慕容雪儿已经隐约试探过一次她的口风了。说实话,在寻到下一个花魁人选之前,还不能放她走。
“姑娘是个聪明人,那花妈妈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了。没错,雪儿她是动了赎身从良的念头,但是******暂时不能放她走,只要我不松口,即便是李公子开口,他也不能从我这里抢人!”花满园咬咬牙道。
冷浣儿屈起手指来轻轻敲击了几下桌面,笑着对花满园道:“花妈妈好大的自信,你区区一个花楼的妈妈,哪里来的势力和财力与四大门阀之一的李世家相争?李长卿只需要稍微动一动手指,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你瞧,今天李长卿特意来******给慕容雪儿撑场面,难保不是慕容雪儿专程将他叫来向你示威的。”
“不,雪儿是我一手教养出来的,她不会对我赶尽杀绝的,她要是走了,这******就完了。”******完了,花满园也就完了!
“花妈妈,你别急呀,我不是说了吗?我这次来,就是给你送一份大礼。”冷浣儿走近了花满园道,“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慕容雪儿以后乖乖地待在******,再也不敢跟你提赎身的事情了。”
花满园的眼神一亮,盯着冷浣儿:“真的?”
时光易逝,眼看着花魁大典就要开始了。
“花妈妈,我的安排你也听明白了吗?”冷浣儿最后向花满园确认道。
花满园默默地在心中复述了一遍冷浣儿的叮嘱,抬眼看向冷浣儿:“嗯,姑娘放心,我全都记住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姑娘解释。”
冷浣儿一双美目在花满园的眉眼间一扫,然后笑问:“是想问我为何要帮你是吧?”
花满园点点头,就听到冷浣儿道:“花妈妈难道没有瞧出来,我爱李长卿爱到死,现如今他府中已经有了一名夫人,我爹就已经十分不满我心仪他,若是慕容雪儿再进了李府,我爹就更不可能让我屈居一个烟花女子之下了。”
哦,原来是富家小姐的一点小女儿心思。花满园了然地点点头,心中想着难怪她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更难怪她气质高贵出众,还要纡尊降贵到这烟花之地来。
“花妈妈要替我保密,不然我爹知道了会发火的。他老人家发起怒来,别说你这******,便是这一条街上的花楼酒馆都不能幸免。”冷浣儿笑着说出了令人胆寒的话,花满园急忙摆摆手陪着笑连声说着不敢。
一切都布置妥当,冷浣儿让花满园先下去主持花魁大典,她先在这里等着,随后时机到了再出现。她走到屋子的窗户旁边,微微开启一条缝隙,恰好可以看清楚楼下那一片空荡荡的戏台和戏台对面密密麻麻的男子。
而李长卿正一身紫色锦缎,玉带束发,端坐在戏台正中央的最前面,手中一把折扇开启轻轻摇晃着,对冷浣儿的注视毫不知情。
李长卿,我回来了,从阴曹地府回来,向你复仇!
花魁大典一切都进展顺利,慕容雪儿表演的是且舞且画,舞的是踏仙歌,画的是明月高悬,每一步每一笔都恰到好处,能看得出来她确实是极有天赋和造诣。
一舞跳罢,画作方成。
慕容雪儿向着台下盈盈一拜,立即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她娇羞地微微抬头看向最前面的那个男子,他也正看着她,朝她露出了十分宠溺的微笑。
“花妈妈,花魁大典已经结束了,是不是该投签选出今次花魁娘子花落哪位姑娘了?”见花满园迟迟不肯露面,台下的看客们有点儿等不及了。
“哎呦,各位爷莫急莫急,虽然说雪儿姑娘果然是才色双绝,但是我们也得等最后一位姑娘表演结束了不是?大家就再等等,再等等!”花满园见大家都等不及了,急忙出来打了圆场,可惜看客们都不领情,嘈嘈杂杂地在戏台下争吵了起来。
“叮铃——”
一声接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戏台后传来,随着规律的节拍变得越发清晰,嘈杂的看客们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就连李长卿也合起了折扇,微微昂首看向戏台。
幕帘拉开,一名红衣女子赤足赤膊缓缓地踮足走来,她的脚腕和手腕上缠满了小小的铃铛,就连长长的发辫上也缀满了银色的小铃铛。那些铃铛随着她轻盈的步伐,碰撞摇曳,发出了清脆优美的声响。
打扮奇异的女子肌肤如雪,长发如墨,没有鼓点没有奏乐,就这么踏着铃铛声走到了戏台的中央。细腰纤纤,如弱柳摆动;墨瞳弯弯,如新月点点。
台下的看客们从未见过如此妖艳夺目的女子,她只不过是露出了一双眼眸,半张面庞都被火红的纱巾遮住了,那纱巾挡住了她的面庞,然后像一条毒蛇的蛇信一般包裹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了一双玉足和一双玉臂,美好如玉的肌肤在薄纱下面若隐若现,却又看不分明。
如果说慕容雪儿方才就像是月下的仙子一般,那么此刻台上的女子就像是火中的妖精。
冷浣儿或走或停,双足点地震荡全身的铃铛,带着一身的清脆铃音慢慢走向李长卿,他正直直地看着她,眼神中是毫无掩饰的惊艳。
她就这么万众瞩目地一步步走向戏台的边沿,轻轻抬起的脚迈了出去,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下一步就会跌落高高的戏台。
“啊——”
眼看着冷浣儿一脚踏空,就要从戏台上笔直地跌落下去,看客中忽然掠过一道紫色的身影,凌空窜上了戏台,稳稳地将那道落下的赤红倩影抱在了怀中。
李长卿抱着冷浣儿,足尖在戏台的边缘一点,借势一跃,两人便齐齐落在了戏台下的座位上。
“姑娘,你没事吧?”李长卿低头对怀中的佳人问道。
“我……我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说着,她的眼眸轻轻垂了垂,全然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长卿,你抱着她做什么?”慕容雪儿在台上将眼前发生的事情瞧得一清二楚,无端端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子抢去了全部的风头不说,还眼睁睁地看着专程为她而来的李长卿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她。
“公子。”冷浣儿刻意收了收自己的嗓音,原本就悦耳动听的声音听起来更是绵软甜蜜,她瞟了瞟李长卿的身旁,提醒他慕容雪儿的存在。
李长卿“哦”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到了满面怒容的慕容雪儿,有些不悦地皱眉道:“雪儿,你这是干什么?”
慕容雪儿狠狠地剜了冷浣儿一眼,这才换上一副委委屈屈的神情对李长卿撒娇道:“长卿,你今日来不是专程为我撑场面的吗?我能连得七届的花魁娘子多不容易,你怎么能当众拂了我的面子,让那些人看我的笑话。”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花满园又适时地出来发话了:“好了诸位,最后一名姑娘也算是出场了,那么今次的花魁大典就算是圆满结束了,大家属意哪位姑娘成为今次的花魁娘子想必也有了数,我这就叫小厮们到诸位身边拿签子。”
花妈妈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小厮们立即便拿着铜盘到每个人身边去接签子,慕容雪儿就站在李长卿的跟前,看着他拿起签子在慕容雪儿和芙绸两个名牌处犹疑了一刻,然后丢给了慕容雪儿。
慕容雪儿绷紧的脸色立刻和缓了下来,她扯住李长卿的手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冷浣儿在李长卿的怀里挣扎了一下要离开,却被李长卿低头看了一眼,冷浣儿装作不悦的样子要起身,李长卿一把抽回了被慕容雪儿握着的手,摁住了冷浣儿。
“你叫芙绸是吗?样子很美,脾气也很大。”李长卿说着,但是语气听起来却完全不恼怒,反而带着一种浓浓的宠溺,他伸手拽住了冷浣儿遮面的轻纱,道,“这么一直遮着自己的脸,难道是永远也不许人看吗?”
冷浣儿一把拦住他的手,淡淡道:“如果我说是呢?公子是不是就不会看了?”
李长卿盯着她的眼眸看了一会儿,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抬手在冷浣儿的鼻尖上刮了一记:“有趣,真是有趣。既然芙绸姑娘现在不许,我就等到姑娘许为止。”
慕容雪儿在一旁看得气急怒极,但偏偏没有任何办法。她的心中惴惴不安,李长卿是她看中的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世上能及得上李长卿的也没有几个人,她为了能牢牢地拴住他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所以她绝对不能将他拱手于人。
轻轻地拽了拽李长卿的袖子,慕容雪儿只能看到李长卿不耐烦地转回头来,语调平淡地问她:“又怎么了?”
“长卿,你是不是忘记了对我的承诺?”慕容雪儿看着李长卿对待她和对待芙绸截然不同的表情,忽然觉得十分害怕,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说出的话不经意就带上了威胁,“啊?长卿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忘记了对我的承诺,啊?”
李长卿脸色不善地看着慕容雪儿,冷冷地道:“放手!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李长卿,你怎么能这么薄情寡义?你扪心自问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为你做了什么,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如果今天这个女人成了花魁,那我就把我替你做的那些事情全部抖落了出来!”慕容雪儿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冷浣儿还是都听到了。
慕容雪儿替李长卿做的事情?
冷浣儿被李长卿抱在怀里,仰起头就能看到李长卿一瞬间绷紧的下颌弧线,他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杀意,但是正在气头上的慕容雪儿似乎根本没有发现。
“你的秘密,我全部都知道了。李长卿,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别忘记了!”恶狠狠地威胁着李长卿,慕容雪儿也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她在烟花场所打滚了这么多年,不谙世事天真无邪从来就不是她的性格,她过早地懂得了争夺和城府,她十分清楚如何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李长卿顿了顿,然后终于松开了抱着冷浣儿的手臂,然后一把抱住站在他身旁的慕容雪儿,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脸颊道:“怎么?吃味了?好了别生气了,看我怎么教训她给你出气!”
说着,李长卿就对着冷浣儿瞪了一眼,然后斥责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本公子方才不过是略逗了逗你,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本公子能瞧得上你吗?”
冷浣儿冷眼瞧着李长卿在慕容雪儿面前演戏,她能看得出来,李长卿对慕容雪儿也不过是贪恋美色罢了,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是很明显他有什么把柄握在慕容雪儿的手里,使得他不得不虚与委蛇。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滚!”李长卿的一声厉喝传来,打断了冷浣儿的思路,她躬身施礼之后离开了,转到了戏台下面,遇到了正在整理签子的花满园。
花满园一瞧是冷浣儿,老脸上立即堆满了笑意,捧着那些签子迎了过来:“芙绸姑娘,你可真是厉害,连脸都没有露,光是出来走了几步就把雪儿给比了下去。你等着,我这就上去宣布花魁娘子的结果。”
“花妈妈,待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沉住气,后面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冷浣儿叮嘱花满园,花满园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全部都应承了下来,反正只要能保证慕容雪儿不会离开******就好。
花满园提着裙裾上了戏台,将铜盘里的签子一一展示给台下的看客,当念到慕容雪儿一根时,冷浣儿能清楚地看到台下被李长卿半抱在怀中的慕容雪儿脸色刷地雪白,然后又变成了通红色。
心底里嗤笑了一声。
哼,看来除了刚刚李长卿那一根签子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投给慕容雪儿,这下自恃美貌的慕容雪儿可不要气炸了。
“诸位,签子数大家也都看过了,今次咱们的花魁娘子啊就是……”
不过,就在花满园要宣布最终的结果时,台下传来了李长卿的声音:“花妈妈,我发觉方才大家投签子的时候投的不甚仔细,手里一滑这签子都投错了。为了公平起见,我提议这签子咱们还是重新投一次好了,以免出了什么差错,搅扰大家今夜这么好的兴致。”
果不其然,李长卿还是在最后关头出手了。
“李公子说笑了,这铜盆里的名牌都标记地清清楚楚,诸位又怎么会投错了呢?”花满园满脸堆笑,回应着李长卿的质疑。
李长卿却不给她这个面子,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轻飘飘地环视了一眼座位上的看客们,然后才对花满园说:“那花妈妈的意思是本公子在故意为难你?故意为难大家吗?”
“这……”花满园犹豫了,李长卿在青州郡地位尊崇,她着实惹不起啊。下意识地,花满园就去看冷浣儿,发觉她也正朝戏台中央走了过来。
走到铜盘跟前,冷浣儿瞧了一眼自己铜盘里堆满了的签子,微微一笑就端了起来,当着看客的面全部都倒进了慕容雪儿的铜盆里,然后举起铜盘对台下道:“李公子说的没错,是花妈妈看错了呢,确实是雪儿姐姐的签子最多,今次的花魁娘子还是雪儿姐姐的。”
说着冷浣儿向台下的慕容雪儿看过去,那眼神分明在说:没错,这次的花魁娘子是我让给你的。
花满园目瞪口呆地看着冷浣儿擅作主张,将本来已经到手的花魁娘子拱手让给了慕容雪儿,她在一旁看着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用说出手阻拦。
何况,台下有李长卿看着,花满园也不敢轻举妄动。
“诸位,今次的花魁大典圆满结束,花魁娘子依旧是我们雪儿姑娘,雪儿姑娘第八次蝉联青州郡的花魁娘子,这是天大的荣耀,来,让我们共饮一杯恭贺雪儿姑娘。”冷浣儿好像对周遭尴尬的气氛毫无所觉,特地双手捧着花魁娘子的百鸟朝凤攒珠翠玉金簪往慕容雪儿跟前走去,到了跟前特意端起李长卿面前的美酒,邀在座众人为慕容雪儿道喜。
讥讽,这一定是天大的讥讽。
在场的众人没有人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方才是芙绸姑娘将自己铜盆里的签子都让给了慕容雪儿,显而易见是芙绸将花魁娘子的位子让给了她。如今芙绸当众提议共饮一杯恭贺慕容雪儿,众人都以为芙绸是忌惮李长卿的势力,于是也纷纷打着哈哈端起酒杯来恭贺慕容雪儿。
顿时,慕容雪儿的脸色更阴沉了。
“谁需要你的假惺惺?你叫芙绸是吧?我看你把整张脸蒙了个遍,难道是除了这一双狐媚子似得眉眼剩下的就不能见人了吗?”慕容雪儿原本也称得上清亮的嗓音喊了起来,音调尖锐地似乎要划破人的耳膜。
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冷浣儿落落大方地将酒杯搁回原处,然后一双魅惑人心的眉眼扫了扫气急败坏的慕容雪儿,唇角微微提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