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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毕业季(二)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女生。

叶心莲,多美的名字。

无论道路如何曲折,如何坎坷,她都会毅然决然的走下去,因为这是她所热爱的东西,这是她想要的人生。

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这样的人,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但我呢?我的人生又是如何?

习惯于表面上故作淡定的我,此时,一直以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股莫名的不安,空前的强烈的翻腾起来。

麻木会成为一种习惯,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当一个人对自己,对他人,对过去,对未来,都失去感觉的时候,就只是一个空壳。

此时,我终于渐渐的明白,内心的这股不安到底是什么——那是一种在潜意识里,意识到纯粹的自我正在逐渐消失而造成的刻在灵魂上的疼痛,是一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人格逐渐堕落变形而产生的自我厌恶。

我意识到,我正在逐渐变成一个媚俗而没有独立精神的人,一个躲在空壳中迷失了自我的人,一个被社会放逐而找不到存在意义的人。

我想起了那群挤招聘会的人们,以及当时站在一旁的我。

我感觉,不论是身处于人群之中,还是游离在人群之外,其实每个人都很迷茫。有没有走在一条标准的人生道路上,又有什么区别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都在渐渐的失去自我,最后都将成为社会的牺牲品,成为一个在社会体制中被压制被禁锢的存在。

人的一生,如同一个陶土花瓶。在被制作的过程中,自以为是在凭自己的意识变化着,成长着。可实际上,变成什么样子,完全取决于塑造陶土的那双手。花瓶成形之后,被交易,被买卖,最后摆在某个位置上,一动不动,直至破碎的那一天。

被摆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就是这个花瓶的全部价值吗?

想到这里,我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恐惧。

我很怕,怕我变成自己曾经无比憎恶的那种人,怕自己仅剩的一点独立人格被彻底抹杀殆尽,怕我一生都逃不出制造花瓶的那双手的束缚。

人皆生来平凡,却并不是一定要随波逐流,淹没于人海之中。

青春转瞬即逝,一去不复返。在这最后的最后,如果还不去索性挥霍一把,去找回真实的自我,如对得起自己的青春?

我突然明白了应该怎么做。

在回去的路上,我微笑着,把手里的简历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人生是由一连串的偶然所组成的必然。

从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偏离了正常轨道,跳出了标准模式,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找回自我”之旅。

我想着,一个真实的人,一个纯粹的人,究竟能不能在社会上生存下来?

没有对领导的点头哈腰,搔首弄姿;没有对上级的嬉皮笑脸,曲意逢迎;没有同事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没有对权贵的阿谀奉承,谄媚作态;没有对他人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没有对弱势人群的冷眼旁观,颐指气使;更没有遇事便找关系,走后门之类的行为——我想知道,这样的人生,究竟可不可能存在。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验证的东西。

人生不过是一个过程,一次经历,一场体验。至于名利,当然不是最终目的。人生追求的,应该是更本质,更高层次的东西。

这是我曾经的坚定的信念,也是我现在要找回来的信仰。

我要看看,挣脱了塑造陶土的那双手之后,花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既然如此,招聘会之类的事情已经完全不是我当前要考虑的了。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想办法找回我的独立人格,重塑我的价值体系。

我琢磨着,有些事,是一个人必须要做的。

首先,人毕竟是社会人而不是自然人,我们身处的世界与自身息息相关。建立起个人与社会之间的联系,是第一步。

于是我重新开始每天浏览新闻,关注时事,了解社会百态,关心社会现状。

其次,人与人之间的纽带当然也必不可少。我应该去交一些朋友,与他们交流经验,交换想法,表达情感。

可惜,一直以来,我都不善交际。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在默默的穿梭于人群之中,而很难跟一个人建立起稳固的关系。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我这么一个游离于社会规则之外的人,就更难去与人交往了。

算了,这一点先放着,以后再说。

然后,非常重要的一点,可以说占人生比重最大的一块,便是文化素质的培养和知识能力的积累。没有这些作为基础,不论是纯粹的自我还是独立精神,就根本无从谈起了。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认知世界,在积累经验。但是我感觉自己目前的积累程度还远远不够。我始终坚信,物质生活可以简单一点,但精神生活应该尽可能的丰富。

于是,接下来大半年的时间,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进行广泛大量的阅读——文学,历史,小说,杂文,百科,只要感兴趣,拿来便看。

人在利益面前,最容易迷失自我。在看书的过程中,我还惊喜的发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通过文字的洗涤,我感觉自己浮躁的新渐渐平静下来,感觉自己的灵魂正渐渐的回归清澈。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问题——孤独。

孤独是个矛盾的东西。

我当初故意选择一个离家较远的大学,大概也是希望能够更加独自。

大学期间,我并没有住学校安排的寝室,而是在外面单独租了间房子,一个人住。其中原因比较复杂,请原谅我不多解释了吧。

总之,对我来说,一个人的生活是一种常态。

但是,我觉得,人的一生总是在求同的。没有人会真正喜欢孤独,尤其是精神孤独。

当没有任何人认同你的想法,没有任何人理解你的行为,你只能独自活在一个仿佛是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做一些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事情,追求一些别人认为毫无意义的东西时,不论你对错与否,这个过程都是相当痛苦的。

我这段时间基本就是这种感觉。

摆脱社会束缚,保持独立精神,找回自我,寻找人生意义——我做的这些事,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荒唐可笑。尤其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拼搏奋斗的时候,我却还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真是愚蠢至极。

我当然没有作任何的辩驳或解释,这没有意义。他们认同与否,与我没有本质关系。我也从来没指望谁能够真正理解我此时此刻的行为。

或许最后事实会证明,他们是对的,我是错的,但那又如何呢。我的人生,并不是为了证明谁对谁错而存在,而是为了贯彻自己的理想与信念而存在。

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不同,仅此而已。

但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因为这些必然存在的差异与隔阂,人与人之间真正的相互理解是极难达到的。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人,或许终究还是孤独的吧。

有一次,天气突然转凉,气温急转直下,我一时没注意保暖,感冒了。

缺乏生活常识的我一开始还没有发现——直到我盯着电脑屏幕的双眼疼痛异常,视线模糊不清,大脑反应变得无比迟钝时,才意识到原来是生病了。

我拖着病体跑到医院开了一盒感冒药,回来吃了两粒,然后继续几乎没有任何效率的看书——直到实在头疼的不行,才被迫躺下休息。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中,来往的行人都纷纷转过头来用轻蔑鄙夷的目光瞪着我,时不时传来一些嘲讽讥笑的话语。

我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孤独?恐惧?无奈?抑郁?多多少少都有一点。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撼动我已经决心要走的道路。人生在世,总有落魄的时候,总有低谷的阶段,忍忍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病是几天之后慢慢好转起来的,接着一切照旧。

很难想像,我就这样,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沉浸在网络信息和书籍中,度过了超过半年的时间。

直到第二年的毕业季,我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回到现实中,恍如隔世。

这半年其他同学在干什么,可想而知。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已经确定了人生方向——读研,出国,工作,考公务员,等等。我却还是一片空白。

背负巨大压力的我,依然没有动摇自己的选择。

这天,我买了一张回家的火车票。

其实我并不一定要回到家所在的这座城市。但是,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我熟悉的环境,我成长的记忆,跟我有关联的点点滴滴,以及我为数不多的朋友,都在这里。所以选择回来,是出于本能。

当然,我当时不可能预料到,不久之后,将在这座城市发生的一幕悲剧。

接下来到了一个艰难的部分。

我必须开始尝试各种既可以维持生计,又不会违背自我,陷入世俗的泥淖之中无法自拔的方法。简单的说,一份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收入是必须的。

此刻,我算是正式的进入了社会,开始为生计奔波。

我最先尝试了做自由撰稿人。

想法总是美好的。等到我真正坐在电脑前的时候,才发现创作是一件多么艰难的工作。不仅需要对某个领域有自己独到而深刻的见解,还要有灵感和表达的欲求,还要有比较好的文字功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写出来的东西还要得到别人的认可。

很遗憾,不得不承认,这份工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我想,既然自己创作不出来,就去试试编辑别人的作品好了。毕竟这大半年我都在跟文字打交道,应该不会太难。

于是我接着做了一小段时间的文学杂志编辑。

这份工作比我想象的要枯燥乏味的多。我必须从一大堆质量一般的作品中,找出偶尔出现的佳作。就这样,我每天都处于对文字的疲劳之中,头晕眼花,心力交瘁。

最后让我辞职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我跟杂志主编对文字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方式。当然,我可以据理力争,可以阐述我的想法观点,只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因为很显然,最后的决定权在他手里。这让我觉得,我在这里没有任何存在价值。

至于自主创业这条路,我也有想过,但是在想法阶段就pass了。不仅因为缺乏必要启动资金和合作伙伴,更重要的是我毫无这方面的头脑和兴趣。

后来我还去过一个报社审新闻稿。那次的经历不太好受,不提也罢。

总之就这样,我前前后后把许多行业都干了个遍,就差没去做销售了。

忙乎这么久,竟一直停滞不前,人生毫无起色,现实的窘境让我颇为沮丧。我甚至一度反思过,难道,我这样的人,在这个社会上,真的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吗。

若是这样,我宁愿带着我的信念逃离这个世界。

大概是上帝觉得,我的故事尚未开始,怎么能就这样结束。

有一次,赋闲在家的我,胡乱的看着《银魂》打发时间。百无聊赖之时,却突然有了灵感,脑袋里冒出了一个神奇的想法——既然之前干了这么多行业,都以失败告终,那么反过来,干脆别挑剔,什么都做。

这个万般无奈之下的突发奇想,经过进一步的雕琢,最后变成了“百事通求助中心”——旨在向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形式的问题,只要不触犯法律法规,不违背伦理道德,只要来求助,我都可以尽力提供帮助。

我承认,一开始,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不靠谱,也从来没期望能做成什么样子。但是意外的是,正因为这个“求助中心”,引出了之后许多荒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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