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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时间仿佛天空中飘落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洗刷着丛林边上的柴房。在无数次风霜雪雨的洗礼下,它早已面目全非,摇摇欲坠了,仿佛猎人们丢弃的皮袄般在狂风中打着卷。人们早已忘记了它的存在,更忘记了那个风雪夜中母子俩的哭声,更没有人知道是谁带走了襁褓中啼哭的孩子,然而生活在丛林边上的母狼布兰吉却永远也忘记不了这座破败的柴房。

一次次的睡梦中,它看到猎人们举着火把,循着啼哭声一步步向柴房逼近,寻找着它身边的孩子。多少年来它总会被那闪动的火光惊得浑身汗湿地从梦中醒来,惶恐地用目光寻找着身边的孩子。每次它都是虚惊一场,孩子一向都是安安静静地酣睡着。看着熟睡的孩子,它总会激动地轻舔它的脸,直到它醒来。

柴房的噩梦让布兰吉如惊弓之鸟,它相信那些猎人会随时把它的孩子带走,尽管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已经长大,整天跟在它的身后奔跑了,它还是无法摆脱噩梦的纠缠。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它带着自己的孩子塔拉悄悄离开了相处四年,由狼王旭干鞑率领的狼群,这支狼群距离人类太近,它必须离开它们迁向丛林更深处,远远离开人类,只有这样它才能摆脱噩梦的纠缠,保住它的塔拉。

茂密的丛林表面上是那样的沉寂,仿佛无风的湖面,平静、安详,然而在平静的背后却隐藏着无限的危机。脱离了整个狼群,布兰吉和塔拉这一对母子就完全被丛林里的危机层层包裹了起来。在这自然天择的原始丛林里它们随时可能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尤其是塔拉,所以布兰吉急切地希望找到另一只狼群,以它带着孩子的身份争取被接纳,得到它们的帮助和保护。它带着塔拉向丛林深处的一条河流奔去,在河流对岸的丛林里它曾经见到过一只非常强大的狼群,它必须找到这样的一群狼,来保护它们孤儿寡母,只有这样它们才能生存下去,这一点它比谁都清楚。

怎样的环境造就怎样的生物。在母狼身边长大的塔拉身上再也找不到人类的气息,它已完全融入了狼的世界,成为了丛林中自由的一份子。

它不知道自己多大,布兰吉也不会清楚它有多大,它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成长得太慢,慢到了自己都无法忍受,慢到了被其它的狼嘲笑的地步。

很长一段时间它的儿子不会奔跑,不会自己吃东西,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必须小心翼翼地照顾它,它们刚刚来到旭干鞑的狼群时,所有的狼都对塔拉感到好奇,它们主动去照顾它,新鲜劲儿一过,它们却发现它完全是一个愚笨的的孩子,总也不能站起来奔跑,身上总也没有像它们一样丰厚的皮毛,简直无法抚养,久而久之,塔拉母子成了狼群的累赘,就连几只一直想靠近布兰吉的公狼也因为它全身心倾注在塔拉身上而不给它们任何机会,而离它远远的,它们成了队伍中可有可无的成员,永远被甩在队伍的最后面。布兰吉因为儿子的拖累几乎猎不到食物,每次只能等待同伴吃剩下的,偶尔它也会强行从同伴的口中抢下一块肥美的肉喂给塔拉,同伴们会露出锋利的门齿,发出低低的咆哮以示警告。就是在这样的狼群里生活,它们也是安全的,但想起人类的危险,布兰吉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它们。

塔拉是无法理解布兰吉的用心的,一连几天母亲一直带着它在丛林里行走,开始它只是以为母亲带它出来玩耍,但几天下来它始终没有看到旭干鞑的狼群,自己没有了玩伴,也看不到狼群浩大的气势,它知道母亲带它离开了狼群,可能再也不会回去,它很失望,甚至有一点点的伤心了。它不断地发脾气,时不时和母亲背道而驰,想去寻找它们原来的狼群,几次下来,布兰吉终于被它惹恼了,教训了它,它被母亲的怒气震住了,再也不敢离开半步。

距离并不能抹杀记忆的存在,在塔拉幼小的心灵深处一些曾经模糊的记忆,却随着距离狼群越来越远反而清晰起来,这些记忆被距离这把刻刀,一点点,一点点地镌刻进它的头脑,永生永世不可再失去了,所以在夜晚它总会竖起耳朵,仔细搜寻着,那令它激动的声音,更希望自己的眼前会再次出现狼群仰首对月、长啸不止的浩大气势,然而每次它都只能失望地寻找记忆的安慰。

它记不清楚也弄不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狼群的嗥叫声。它只记得刚开始它讨厌同伴们嗷嗷的叫声,它感觉那叫声一点也不好听,是烦人的声音,最主要的是它怎么也学不会。为此,它总是遭到同伴的嘲笑,它去问母亲,母亲却无法给它一个解释,所以它讨厌那声音,不愿去学。然而,在那样的一个夜晚,月光笼罩着一处小山坡,狼王旭干鞑蹲在坡顶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其它的狼都散在坡上,塔拉和母亲在山坡最下方,它正倚在母亲身边打着盹,这时旭干鞑突然仰首对着夜空发出了一声极长的嗥叫,它的叫声刚落,散在坡上的狼都仰首对着浩淼而深邃的夜空嗥叫起来,那一声声长嘶不止的声音,此起彼伏,穿过枝叉藤蔓荡向丛林上空,直刺寒冰般的皎皎皓月,那声音由宏大逐渐飘逝为袅袅余音,在余音未了之时,旭干鞑又掀起新一轮高潮,整个狼群激动起来。塔拉被声音吸引着仰望着狼王,看着看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突然就在那个时候,在它幼小的心灵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那声音一下掠去了它的整个灵魂,自己仿佛进入了梦境一般。它天真地认为,那些曾经让它厌烦的声音被月光洗涤过了,如若不然,它们不会一下变得如此美妙,如此令它兴奋。

它爬起来,一会儿看看身边的母亲,一会儿看看坡顶的狼王,它听出了狼王的声音是与众不同的,是令所有狼兴奋、激动的所在,它喜欢它的声音,它开始崇拜它了,而且在它小小的心灵深处忽然有了一种极强的渴望。它无意识间地开始学着狼王的样子,蹲在地上仰起自己小小的头颅,对着犹如磨盘般的夜空张开大嘴嗷嗷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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