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后队里重点安排父亲他们这些新战士进行思想政治教育,着重教育他们要懂得为谁当兵、为谁打仗的革命道理,在领导和同志们的教育和帮助下,使父亲初步掌握了这些革命道理。
在接受革命教育的同时,队里还安排了军事训练科目。首先要学会打仗所必须的基本战术、技术项目。从战术上,要学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利用地形、地物,匍匐前进。从技术上,要学会射击、投弹、刺杀、擒拿格斗等。学习中,大家互帮互学,共同进步,训练中,大家你追我赶,一丝不苟,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而父亲也凭着一股永不服输的精神赢得了队领导和同志们的好评。
入伍前父亲仅在村里办的家后小学断断续续读了半年的私塾,识的字不多。到游击队后,开始队领导和同志们的讲话很多都听不懂,看到许多老战士不但能听得懂,而且都能做记录,父亲心里羡慕极了,决心学好文化知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刻苦学习,努力钻研,争取早日做一名能文能武的革命战士。
闲暇下来,父亲一有空就在地上用树枝当笔地当纸,写写划划。班里的老同志见父亲如此刻苦自学,便主动帮助父亲学习,全班经常围坐在一起学习讨论,有时为了一个字大伙会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别的班同志还以为父亲他们班发生了争吵,纷纷赶来看个究竟。就这样,父亲爱学习的事传到了队部,身为老师出生的顾队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经常利用各种间隙和父亲促膝谈心,给父亲讲了许多革命道理,帮助父亲补习文化,鼓励父亲在战斗中锻炼成长。
经过几个月的政治思想教育、军事训练和文化学习,使父亲这个贫苦农民的儿子在各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真正懂得了为谁当兵、为谁打仗的革命道理,心中开始燃起了打败日本鬼子、为解放全中国而奋斗的坚定信念。
进入秋季以后,父亲他们同鬼子伪军为了争夺粮食,展开了反复的争夺战,他们在县大队的统一领导下,利用夜间,对高捻、吴墩、崔桥等据点的日、伪军发动突袭,阻止敌人抢粮。
九月下旬的一个夜晚,父亲他们奉命去袭击吴墩据点的鬼子和伪军,这是父亲第一次参加真正的战斗,当时他很紧张,班长让父亲跟在他身旁,他告诉父亲:“别紧张,你不打枪也没有关系,第一次参战感受一下气氛就行了。”
话是这样讲,可父亲却想:既然已经当兵,就要打鬼子,哪有光看看的道理。
他们于夜晚十一点进入伏击地带,准备攻击。
这吴墩据点是离父亲他们游击队较远的一个据点,据点中央是个高约五六层的炮楼,有两个鬼子站岗。围绕着炮楼有两排平房,外面是里外两层铁丝网,有一个通往外面公路的大门,是用树墩加铁丝网加固的,可以移动,后面是左右两个用沙袋、麻包堆积的机枪工事,两边各有三人。
按照队里事先的部署,这次战斗只能是偷袭,不能恋战,打一下鬼子的气焰就迅速撤离。
战斗打响后,全队各种武器一起开火,随后集中向敌炮楼投掷几枚手榴弹,等敌人从炮楼里出来时,队长下令撤退,前后不到十分钟,父亲端着双套筒枪,闭着眼对着工事后的敌人胡乱放了两枪,还没有过瘾,就被班长一把拉走了。
在撤退的路上,父亲不解地问班长:“这算怎么回事,干嘛打一下就跑啊,为什么不狠狠揍他们?”
班长笑哈哈的对父亲讲:“三子,我们兵力少,武器弹药也不多,打一下骚扰他们就行了。”
为防止鬼子报复,父亲他们没有回原来的驻地,而是选择在前左村分散在老乡家里隐蔽,等天亮后再撤往洪泽湖上去,那里是县大队的洪泽湖游击队的大本营。
班长正好是本村人,父亲他们班就躲到他家去隐蔽休息。
当父亲看到老兵们解下的鼓鼓子弹带时,想到自己瘪瘪的子弹带时,实在忍不住了,他气呼呼的一把抓过他们的子弹带,解开后从里面往外掏子弹,他要问个明白,凭什么欺负新兵。同班的另几个新兵虽然不敢像父亲这样大胆,但也从心里希望搞个明白,于是,他们和父亲一起动手,将老兵们的子弹带统统解开,把里面的子弹都掏了出来。
可当父亲他们掏出后却都愣住了,原来从老兵们的子弹带里拿出的竟然都是高粱干,一段段的,长短和子弹差不多。望着一桌子的高粱干,父亲和新兵们一脸尴尬的看着班长他们,不知讲什么好。
全班的老兵们都忍不住乐了,还是班长为父亲他们新兵解了围,他笑眯眯的对我讲:“三子啊,我们不是弹药少吗,可我们也不能让鬼子汉奸笑话,更不能让老乡们担惊受怕,因此,我们用这个既可以吓唬敌人,也为乡亲们壮壮胆。”
父亲一下子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羞愧,脸红到了脖子根,其他新兵也和父亲一样,纷纷低下了头。战友们友善的笑声从班长的家里轻轻飘出,父亲恨不能挖个洞钻下去。
这一夜,父亲失眠了。
天刚一放亮,全队立即动身前往洪泽湖。
在湖大堤上,远远望去,只见一轮红红的太阳高高挂着湖面上,大堤上有一排高大醒目的铜牛绵延整个湖堤,这些金光灿灿的大铜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耀眼,好似一个个威武的士兵在守望着洪泽湖这尊湖神。铜牛旁,一队游击队员在警戒放哨,他们的身影与铜牛一起映衬在火红的朝阳里,看了让人陶醉。
父亲出神的望着眼前的一起,不禁由衷的赞叹道:好美啊!
在船上,老兵们告诉父亲,这些大铜牛是由于洪泽湖经常发大水,湖岸人民吃尽了苦头,因此,古时候的官员们就用黄铜专门铸造了24头大铜牛安放在千里洪泽湖大堤上,每隔几公里就有一个,希望这些铜牛能起到降住湖怪,斩妖除魔的作用。也因此,每年一到雨季即将来临,湖堤上就不断有人给这些视为神灵的铜牛烧香,祈求铜牛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父亲他们在洪泽湖上与敌周旋了一个多星期,父亲他们盐北区中队分散在洪泽湖游击队的船上,他们原先大多是打渔的渔民,有着丰富的船上生活经验。
白天,父亲他们的几十艘船混在打渔的渔船中,他们都打扮成渔民的摸样,一边打些渔虾当干粮充饥,一边警惕的观察着湖面上敌人的动静,因为鬼子的巡逻艇声音大,马力足,往往开起来湖水会激起很大的波浪,很容易发现。一旦发现有鬼子的巡逻艇的动向,在最外围警戒的船就会迅速放下船帆,报警,随后,游击队的船都会放下船帆,抛锚湖上,其他渔民的船也会配合父亲他们游击队,渔民们将船向游击队的船靠拢,把他们夹在中间,然后,大家佯做休息。
鬼子的巡逻艇见这么大一群渔船在湖上休息,便开进船群,穿梭在船中慢慢行驶,观察着每条船上的情况,如发现有疑问,就会上船检查。此时,父亲他们盐北区游击队员一般都躲进船舱,留在船面上的都是洪泽湖游击队员,他们成天在船上,对付鬼子有的是办法。
夜晚,父亲他们选择便于水路、陆路两路都能迅速撤退的地方靠岸在岸边安营扎寨,有时,他们还派出一、两个班到附近敌人的据点去****一家伙,杀几个哨兵,向敌人碉堡、兵营扔几颗手榴弹,打几枪后就跑。依靠这种游击战术,他们四处出击,骚扰敌人,搞得鬼子、汉奸鸡犬不宁,寝食不安。
疯狂的鬼子开始大规模扫荡,父亲县大队、区中队他们在苏北军区的领导下,针锋相对开展反扫荡行动,运用毛主席游击战术思想,凭借着有利的地形和广泛的群众基础,与敌展开分散、小型、灵活的游击战。他们几乎每天不停的在运动,没有固定的据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对父亲他们的体力考验较大,父亲因年纪小,终于病倒了。
队里将父亲安排在前左村的一户党员堡垒户家里,好在他家的男孩较多,有四、五个,巧的是,按父亲的年龄正好可以冒充他家的三儿子,父亲在家时本来也是老三,从心里上感到很踏实。
然而,父亲生病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北郭村我三爷那里,很快爷爷就知道了,于是,爷爷瞒着奶奶一个人悄悄地赶到了前左村来看父亲,令父亲十分意外。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在房东全家的精心照顾下,父亲的高烧已经退了,只是人还没力气,浑身乏力,想到已经和部队分开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班长他们都好吗?父亲想尽快归队,他已经离不开游击队这个集体了,真想他们啊。
正在此时,房东大爷领着爷爷进了门,父亲一下子愣住了,
“爹!”父亲惊喜地叫道。
半年多没有见到爷爷了,爷爷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开始爬上额头,父亲禁不住眼睛有些湿润。
爷爷来不及擦去头上的汗,用手摸了摸父亲的头,又把父亲有些凌乱的头发撸了撸说道:“三儿,你瘦了。”
爷爷的话使父亲感到鼻子一酸,想到如今自己是游击队战士了,不能让爷爷担心,父亲便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
父亲和爷爷坐在床边聊着天,爷爷告诉父亲,自从他参军走后,奶奶因想他,为他担心,经常独自一人流泪,好在大伯经常抽空回家看看,四伯已经能帮忙干些杂活了,家里的生意也还很好,一切都很好,让父亲放心。
父亲兴奋地听着爷爷的话,不时插着话,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父子间的不平等,而是如同辈般的平等交流。
房东大爷热情的请爷爷一起吃晚饭,想到已经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还要赶路,爷爷边起身回家。临行前,爷爷留下了一包花生米,便匆匆走了,父亲望着爷爷离去的背影,看着有些驼背的爷爷,手捧花生米,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不曾想,这一别,就是整整八年多,父亲再次见到爷爷已经是全国解放后的一九五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