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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如豆柳如眉

第二天一早,青琐来到大夫人的院里。

院里的积雪已经扫干净了,整个院子更显幽静,偶尔有一两个佣人走过也是无声无息的。一群肥硕的麻雀落在紫槐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在雪凇上蹦来跳去,一会儿“哗”的一齐飞起来,雪凇就纷纷乱乱地落了下来。

青琐正站在槐树下抬头观赏,一见雪凇下来,急忙低头往里面跑,正好撞到一个人的怀里,两人同时“啊”的叫出声来。

青琐抬头看,迎面一个少年,淡青色的服饰很雅致,目光眉彩,奕奕动人。看他年纪,不过二十稍余,举止斯文。她正想表示歉意,他含笑朝她作嘘声的动作。

“明雨,”里面传来大夫人柔和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是青琐来了吗?”

那叫明雨的年轻人朝青琐笑了笑,高声应道:“没事,表舅妈,地有点滑差点摔了。”青琐看这叫明雨的来得亲切,不由得朝他笑笑,然后掀帘进去了。

房间里大夫人正坐在床沿边,看见青琐进来,高兴地招呼她:“青琐,快过来。”青琐施了礼,才走到大夫人身边。

大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脸上笑盈盈的:“我真是没看错人,瞧这孩子真聪明,一过去就让我家芳菲想吃东西了。”

旁边的文嫂也满脸喜悦:“初始老奴还担心着呢,看来她们两个真是有缘。”大夫人连声称是。

“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却生长在那种环境里,也真委屈她了。”

“大夫人这里有紫槐树,”青琐在大夫人面前一点都不感到拘谨,她感到很亲切,话就多起来,“青琐从小是在槐树下长大的。”

“是吗?”大夫人感到很惊奇,笑着道,“我院子里的槐树怕快有二十年了,生芳菲那年第一次开了花,以后每年五六月满院子里到处都是紫花,香着呢。”

“大夫人还用花瓣制作花茶,请大伙一起喝。”文嫂含笑道。

青琐告别大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抬头留恋地望着头顶上那灰褐色的树枝,想象着它开花时的美丽景致,更盼望着槐花瓣泡茶的滋味。

“青琐姑娘,”走过了月牙门洞,她听见有人在叫她。回身一看,那个叫明雨的表少爷正含笑看着她。

青琐过去见礼,明雨从袖中掏出一张柬贴递给青琐,说道:“把这个送至你家小姐手中,切勿被人发现。”

青琐点点头,接过柬贴。明雨也没多说,抬眼看了看天色,一脸凝重,匆忙走了。

再说芳菲一早起来,晨妆初罢,却无意发现素心兰开花了。心里暗想,这花也解人意,前两天才抽四五箭,今天竟全开了,看来我真的跟她有缘了。仔细一想,那青琐只是个新来的丫鬟,自己倒先和她谈起缘分来,她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感到不可思议,摇头轻笑起来。

正想着,青琐进来,看芳菲如此一说,眼瞧得她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心里也自喜欢。将柬贴交给芳菲,随意说了一声:“是那个明雨少爷叫奴婢送来的。”

芳菲听了,急忙亲手去拆,青琐只管向着花领略一番,才向芳菲看去。

只见芳菲看了几行,神色就让人感觉奇怪,再看下去,那眼波盈盈,竟掉下数点泪来。

青琐不知所措,见芳菲先前像是一枝初开的海棠,何等清艳,这回却像一个带雨梨花,娇柔欲坠,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怎样的委曲,急忙递过手绢给她。

芳菲看毕,将纸放在妆台旁边,用手绢拭了留在脸上的泪痕,沉吟一会,颗颗泪珠又重新从眼中溢出来,簌簌的落在袄襟前。

青琐急着问道:“小姐,怎么啦?那信里说的是什么?”

芳菲也不答话,沉默地坐着。青琐呆呆的站着看她。有半盏茶的功夫,芳菲掂着诗笺站起身来,走至书桌旁,吩咐青琐磨墨,自己取笔向墨壶中微微一蘸,青琐知道她要写什么,很识相地从案头走开,远远看着芳菲在一张书笺上面端端楷楷的写了一段。

芳菲写完,表情似乎平静下来,端正地将纸叠好,连同原先的那一张放入柬贴内,交给青琐:“你将这个送到表少爷那里去。”

青琐走出院来,按照芳菲的指点转过油漆粉红的屏门,便是五色石砌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这才到了一个水磨砖排的花月亮门,进得门来,却被一片修竹茂林挡住,转过那竹林,进了二门。只见三面游廊,上屋两间,一明一暗,正面也垂着棉帘,琐窗深闭。

院内寂静无人,庭前一树梧桐,高有十余尺,萧萧寒雪掩隐下,虽不见其真正面容,青琐还是可以想象待到暖风吹起,必是树上翠盖亭亭,地下落满梧桐子的美好景象。

忽听有一声:“客人来了!”

青琐抬头一看,屋檐下面挂了一架绿鹦鹉,那鹦鹉见了她,扑腾着翅膀,朝着她说起话来。青琐高兴的巴眨着眼睛,正欲移步去逗它玩,只听上屋帘钩一响,有人说道:“是青琐姑娘,请进屋。”

明雨表少爷从上屋闪出,一副丰神朗朗的样子。

青琐哪里去过男人的房间?腼腆的摇摇头,将手中的柬贴递到他面前:“小姐叫奴婢将这个交给你。”

明雨接过,微微蹙眉,也不去看,背着手在屋外踱来踱去。青琐倒乖巧,问道:“表少爷要青琐带话给小姐吗?”

明雨停止了踱步,凝神沉思,才断然道:“我没什么话说,你回去吧。”

青琐从二门出来,转过竹林,只见前面横排着一字儿花墙,从花墙空里望去,墙内又有几处亭榭,那里鸟声聒碎,特别热闹。她不觉动了玩兴,人不由自主的拐弯过去。

雪后竹影扶疏,映着周围的苍松,碧梧更加挺拔有致。从宇榭过去,一堆苍石叠成的假山,沿山高高下下遍种数百竿凤尾竹,想是被山遮掩着,还成了浓绿,上接水榭,有流水带着玎宗之声泻下,水石清寒,让人飘飘乎有凌云之想。

青琐正神思梦游,看见前面苍松下闪出一个人影来,那人年纪甚轻,东张西望,四处兜转,也不知道在找什么。青琐猜想此人必定不是府中人,偌大的柳府怎么可能放他独自进来,再说有陌生人进来肯定会有佣人指引着。她想起小姐的院子就在这附近,心里起了警惕,难道是个采花贼?

青琐在天香楼的时候,倒是见过几次采花贼,那些人从后院的围墙破入,借着那棵粗大的槐树的遮掩,悄悄潜入红楼。这种人囊中羞涩,打扮却很雅致,就像前面的那个人。一旦抓住,天香楼的人最多拿了锐器吓唬吓唬,然后叫了护丁将他们从前门赶出去,碰上屡教不改的只有动了官衙了。青琐也是多次参与其中,乐此不疲。

想到这里,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她攀了一根竹枝悄悄地隐在假山后面,眼看着那人的身影在雪光的掩映下逐渐朝她的方向接近,再接近…青琐蓦的从假山后面跳出来,手里握着竹枝,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唬了一跳,眼光看去,前面分明是个十几岁丫头摸样的女子,面目一般却带着凶神恶煞,刚才他已经被柳府复杂的地形转晕了,心中已是懊恼,偏又遇上个不识好歹的野丫头,不禁惹上了火,扬眉,瞪起了眼睛:“我说丫头,告诉我江明雨住在哪里?”

其实青琐在跳身的一刹那,心里已经意识到自己搞错人了。世上哪有如此英俊的采花贼?单就那身茶色湖绉袍衫,明眼人一看便知其质地很是考究,面若冠玉,唇若涂朱,那副风神澄辙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所为的。

青琐知道自己捅了大祸,加上面前的人如此清俊,一颗心膨膨激跳不已,人傻愣愣地站着。

那人似乎对别人看他的目光已是熟视无睹,淡淡地斜眼看她:“丫头,别傻站着,你带我去江明雨住处。”

青琐称喏,抬脚欲走,一看手中还握着那根竹枝,急忙将它扔了。那美少年睥睨一眼,嘴角牵起一丝冷冷的笑。

青琐陪着那人走,一直走到二门处站定,朝里面指了指,那人好象已经认出路来,只管往里面走,青琐听见里面一声“客人来了”,张望了一下,才回身慢慢向芳菲的院子走去。

芳菲一直在等青琐,等得手里的帕巾要拧出水来,青琐才慢悠悠进了内室。

“怎么样?你送过去了?”芳菲急急问她。

青琐点头:“是的小姐,奴婢送去的时候,就表少爷一个人在,路上没被别人看见。”说着,脑海里浮现出那抹清俊的身影来。

“表少爷说了什么?”

“表少爷说,他没什么话说,叫奴婢回来了。”青琐老实道。

芳菲听青琐这么一说,身子僵硬的走至榻前,心中一股悲酸不知从何处涌起,坐下后,忍耐不住,眼泪又索索落落的掉下来,倒教青琐十分骇愕,问道:“小姐,怎么啦?”

芳菲也不言语,主仆俩一坐一站,半晌,芳菲抬起泪眸,拉了青琐的手,哽咽道:“你再去问他一声,说什么也要带句话来。”

青琐想到表少爷的房里还有别人,为难了一下,迟迟疑疑道:“这个,等奴婢以后再去…”

话还没说完,芳菲便向着床躺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青琐不知所措,料到小姐心中必有说不出的苦痛,看她这般失魂的样子,心中自然而然的也凄楚起来,好心安慰道:“小姐这就等奴婢,奴婢去去就来。”说着,人就往外面跑。

再说那个美少年径直走进了明雨的院子,明雨听得绿鹦鹉的叫声,从里面掀帘出来,一见来人,屈膝单跪:“叩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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