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短信的人是影子,短信内容:“胡大爷死报警”。我眼睛瞪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看来他发短信的时候很急,言语简单,连个标点都没有,如果没理解错,应该是他发现胡大爷死了,让我报警,可是老天啊,这都过去半宿了,我在额角上捶了一拳,把手机递给了南河。
因为去过两次胡大爷家,我带着南河和南河临时打电话叫来的其他几个警察赶到了胡大爷家。
胡大爷家的门虚掩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道拼命地钻进鼻子,南河皱了皱眉头,示意所有人员警惕,他们并没有带武器,只有一个叫马超的小伙子,带了根警棍。
在大家做好准备后,南河一脚踹开了胡大爷的家门,胡大爷没有老伴儿,只有一个女儿还嫁去了很远的地方,平时他都是一个人住在这所房子里,屋子虽然有些凌乱,但也只是因为独居老人疏于打理,并没有人翻过的痕迹,只是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屋子的正中间,在血泊里那着躺着一个男人,南河走过去试了试他的鼻子和脖子上的大动脉,然后摇头说:“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这个人死得有些恐怖,有四根三寸长的钉子分别从他喉部、额头和两个脚踝穿过,把他摆成一个“人”字形,硬生生地钉在地板上,他的头向上仰,眼睛盯住头上方的位置,额头上的钉子在两只眼睛之间,黑眼球似乎被挤到了最上边,眼眶里能看到的几乎只是两只白色的眼球,瞪得又圆又大,象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的样子,看上去让人马上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觉。
还有让人更心惊的事情,他的两只手被从腕部的位置截下去了,断面平整光滑,连骨头的边缘都齐刷刷的,应该是用了很专业的工具。
南河指着男尸问我:“你看这个是谁?是胡大爷吗?”
我有点头晕,但还是免强点了点头,胡大爷的糕点铺和我的美术社紧挨着,平日里做邻居,互相照应相处得很好,真没想到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果西,如果不舒服,你就出去透透气吧,你的脸色很不好。”南河默默地递过一瓶矿泉水,我向南河摇了摇手,表示我可以坚持下去,但是喝水这件事还是免了,这怎么喝得下。
小区里的保安很快被找来,南河的另外一些同事也很快到了,其中包括一个四十多岁的法医。
调查很快展开,初步可以肯定罪犯是扮成快递送货员来到小区实施犯罪的,小区安保措施很好,从门口到楼道里都有摄像头,从前天早上到现在,除了这个快递员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进入过受害者的家。这个送快递的从前天中午就敲开了胡大爷的家门,一直到昨天半夜才离开,这么长的时间里,也不知道胡大爷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罪犯很嚣张,他和十二点多下夜班的焦化厂职工刘大昆撞个正着,刘大昆就住在胡大爷的楼上,但因为这个罪犯伪装了自己,他带了顶棒球帽,衣领立得很高,从小区的监控画面上,很难弄清嫌犯的真实面目,只知道是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五,身体壮硕的男人。
刘大昆是唯一正面见到罪犯的人,他被带来做笔录,笔录由刑警小吴和马超负责,谈了一个多小时后,小吴摇着头走出来对南河说:“咱局也没个刑侦画家,也没个拼图设备,就凭这个人的语言描述,想把罪犯的相貌搞清楚还真有点儿难度。
平时家里店里两边忙着做图,我有随时带着笔记本电脑的习惯,以为带南河来到胡大爷家之后就可以去店里了,电脑也一直是背在身后的双肩包里。听了小吴的话,我顺手拿出电脑,对南河和小吴说:“我是学画画的,如果信得过我去试试。”
小吴和南河用半信半疑的眼睛看着我,但他们没有阻止我。
“我只是匆匆忙忙地看了一眼,楼道里的灯又很暗,而且那个人带着一顶棒球帽,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我也觉得奇怪,这个人从来没见过,半夜从对面胡大爷家里出来有些不太寻常,可我实在是太累了,那个时候除了上床睡觉,脑袋里根本就没有别的想法,那些疑问只是闪了一下,没想到……”刘大昆有些自责。
“肤色?”我简单地问。
“楼道里灯比较暗,这人有些偏黑,挺健康的肤色。”
“眼睛呢?”我继续寻问。
我用一支没了油的圆珠笔在手写板上绘画,这块手写板是影子帮我改装的,可以直接把线条输入到电脑的PS软件中,其他上色、渲染、修改等工作要在软件中继续完成,在经过几十遍提示刘大昆去回忆罪犯的外貌特征,通过刘大昆的描述进行修改,修改后再让刘大昆比对,嫌犯的面貌慢慢变得有些传神了。
这个罪犯黄昏进入受害人的家,利用五六个小时的时间把受害人杀死,又残忍地割了他的双手,整个卧室都被鲜血染红了,场面特别恐怖,说明这个人心理特别阴暗,心理的东西是可以在面貌上表现出来的。我站起来,微闭着眼睛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用鼻子和身上所有的感觉器官去感知这个嫌犯的存在,有的时候绘画不一定只是用手,其实一个真正的画者是在用全身的感官去做画的。
两个小时后,我用彩色打印机打出了已经成形的画像,有半身像,全身像,还有一张脸部特写,拿给刘大昆看时,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也成了O型:“就是这个人。”
我嘴角浮现出笑意,如果因为我画的肖像,可以让这个坏蛋很快落网,那种成就感充斥着我有一点点骄傲的小心脏。
“果西,你这一手还真是绝了,我会把这事汇报给领导的,如果破了案,你记头功,不过以后可能会经常麻烦你了,我们局里就缺个你这样的人才。”
我挑了挑眉毛说:“没问题。”
南河话锋一转:“果西,你是从一个绰号叫影子的人那里得知胡大爷家的事的?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连邻居还都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命案,他应该是第一目击者了,你可以帮我们联系到影子这个人吗?”这之前我已经详细地和南河讲述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打影子的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又和南河去超市找他,可是这小子从前天中午就一直没回来上班,超市的收银机坏了没人管,影子的老板正在报怨。
我连忙找其他员工询问,在问遍了所有可以想到的人都没有他的消息后,我觉得影子彻底失踪了,我的心里隐隐地不安起来,影子很有可能是跟着一个残忍的杀人凶犯去的,他的安全真是让人有些担心。
“看来你说的那个影子还真成了影子了,竟然悄悄消失了,可是为什么呢?”南河一副狐疑的样子。
“难道你怀疑影子?”我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
“你不觉得他可疑吗?第一,照你说的,你们在吃麻辣香锅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胡大爷这边有事,所以才会匆匆离开,都没来得及结账,除非他人很小气,通常用这种方法逃避付款。”
我摇头:“影子不是那样的人。”
南河点点头:“这就说明他确实是突然有急事离开,可是他是在安心地和你吃饭,半路又没接电话,只是因为你提到胡大爷昨晚卖糕点那一段话,他就突然神色大变,匆匆离去,这不是缺少一些合理的解释吗?这仅仅是第一,那第二呢?他可以直接报警,而没必要把这样一件可怕的事情交给你这样一个女孩子,这附和正常思维吗?”
“我觉得他当时应该是不方便说话,连他发给我的短信都是精简得不能再简,可是都怪我,我睡得太死了,没有马上发现他发的短信,结果把时间拖了四五个小时。”
“嗯……”南河想了想接着说:“希望你的想法都是正确的吧,我也希望你的朋友是个好人。”
三天过后,案子没什么进展,据南河说,我画的那副肖像被下发到交警队、派出所、社区,所有的兄弟单位都出动人力帮助查找,可是,似乎小城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我的心有点乱乱的,最初那种自信满满有些动摇了,恐怕因为自己的画有所偏差,如果错失了抓住凶手的机会,我是无法原谅自己的。南河还说胡大爷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前天晚上六七点钟,算起来前天晚上十点钟我还在视频里看到胡大爷坐在我的店门口卖糕点,这太匪夷所思了,难不成是胡大爷的灵魂在继续他热爱的糕点事业?害得我一整天神经兮兮的,一走到店门口的地方,身后就冒冷汗。
在黄昏的时候我带着忧虑来到街口的一家酒吧,选择对着门口的位置坐下来,叫了一杯现磨的卡布琪诺。
端着那杯颜色偏黑的饮料,我小小抿上了一口,那种涩涩的苦味延着舌根一下子漫延入整个口腔和咽喉,我苦得皱起眉头,可能是因为偏爱这种让人印象深刻的苦味吧,我通常叫的第一杯饮料就是卡布琪诺。
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如果身后有人狠狠地盯着你,你的背后一定会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我现在就被不知道什么人的目光灼烧着,烫得我后背痒痒的,我很费力地回转身体,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墙角处的一个桌子旁,找到了那个紧紧盯住我看的人,她是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孩,年龄和我差不多,我们对视之下,有一点点错觉,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就连穿着打扮也有一样的风格,她上面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面是白色裙子,而我的白衬衫的样式和她的几乎是相差无几,一样的尖领四颗钮扣,只是我下面穿了条白色长裤。
在相视十几秒后,那女孩露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微笑,我听到她喊我的乳名西西了,可是我还是想不起她是谁。
那个女孩快速地走过来,坐到我对面,很快我就从她嘴里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原来她是我童年的玩伴,名字叫肖妍,因为我们长得特别象,就象一对双生的姐妹花,那时候我们要求妈妈给我们买一样的衣服、裤子和鞋子,我们一起渡过了美好的童年。直到小学四年级,我们家从乡下搬进了城里,我们才痛哭着分开,后来又通了几年的信,终因分开的日子太久,渐渐断了联络,没想到十几年后,我们会同时出现在这个小酒吧里。
尽管我还是想不起和她一起的日子,但是因为她的笑容确实是我熟悉的,我的记忆力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短路了,当初南河可以很快认出我这个老同学,而我直到现在仍然想不起上学时候的任何事情,已经习惯了记不起曾经认识的人,已经习惯了被别人认识,所以我也很快投入到老友的再次会面中。
我们互相讲述着分别十几年的各自遭遇,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我邀请她去我那里住,她也欣然应允,我们争着去结帐,到了吧台前,却发现吧台里空空如也。
我想找个人问一问收银员哪里去了,可是奇怪的是回头再看的时候,这里的服务员和顾客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诺大的酒吧里只剩下我们俩,有些桌子上还放着没有喝完的饮料,饮料上的热气都没有完全散去,可是喝饮料的人却没有了,难道都结帐走了吗?
氤氲的紫色灯柱在我们的头上默默地扫过来扫过去,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熏衣草香味,我心突然紧张起来,第一次在这里呆到这么晚,从来不知道半夜三更地,这个酒吧会搞人员大失踪的游戏。
“有人吗?”肖妍一边呼唤,一边四处寻找。
“你们是在找我吗?”突然一个低沉的男生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和肖妍同时跳了起来,明明刚才身后是没有人的,我们被冒出来的声音吓个半死。回头看到一张有些苍白的脸,这人嘴上涂着腥红的口头,乱糟糟的头发染了红黄蓝三种颜色,头发上一定喷了很多的发胶,散发着浓重的化学物质的气味。浓重的胡须告诉我们,这分明是个大男人,却弄得不男不女的样子,特别是那张不怀好意的脸,让人有一种想一巴掌煽过去的欲望。
“我们……我们结帐……”肖妍变得有些结巴。
“再坐一会儿吧,过了午夜十二点,我们店里的特殊节目就开始了。”那张惨白的脸上只有嘴唇在动,让我怀疑他是带着假面。
“什么节目?”肖妍好奇地问了一句。
“当然是午夜幽灵吧了,相当刺激的,要不要留下来啊?”那张让人讨厌的脸皮不动声色地说。
“不要了,我们困了,回家睡觉,您还是快点找收银员给我们结帐吧。”我和肖妍同时拒绝。
“一人二百元。”惨白的脸好象有些不痛快,说话的腔调有些嘲讽的意味,表情明显的皮笑肉不笑。
我快速从包里抽出四张百元大钞,放在吧台上,揽过肖妍的手臂逃似的出了门。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那张大白脸正站在吧台前冷冷地冲我们笑着,他的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迷离的人影儿来,这里的气氛还真是诡异,我发誓再也不来这家变态的酒吧了。
酒吧离我住的那栋楼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因为当初规划的不好,不是很整齐,有点象迷宫,如果不是这里的住户,晚上的时候很可能会迷路。
白森森的路灯一会儿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一会儿又把我们的影子缩短,我堵着气嘟嚷着:
“就喝了两杯咖啡而已,时间是久了些,那也不能要这么多钱,弄得那么吓人的一张脸,害得我连讨价还价都不敢。”
此时我只顾着和酒吧里的服务员生气,完全没有注意到肖妍不知何时开始沉默,当我发现她反常时,她一把抓住我。
“别回头,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哦?你确定是在跟着我们?”
我小声问她,同时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是的,从我们一出门,他就在后面。”
我拉着肖妍在没有任何征召的情况下钻进了旁边的一栋楼,我们站在楼门里面,紧张地看着门外的马路。
如果那个人路过楼旁毫不犹豫地走过去,那就是小妍误会了他,我们只不过凑巧住得很近,但是万一他站在我们消失的地方寻找我们,那一定是遇到了坏人。
结果中了肖妍的话,那个人是在跟踪我们,他跑着到了我们附近,然后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我和肖妍。
外面的马路有路灯,楼道里却漆黑一片,所以他并没有发现我们,可是我们这样近距离地面对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孔,这张脸我一定是在哪里见到过,我想起了前几天根据目击者描述画的那张肖像来。
我紧张得要命,肖妍的手心里也全都是冷汗,我连忙帮她捂紧了嘴,生怕她一不小心尖叫出来。
那个人一定是以为自己看错了,跑到下一个单元去寻找我和肖妍了,我则拉着肖妍悄悄溜出去,拼命向家的方向跑去。
甩掉了跟踪我们的人,我和肖妍回到家时已经是快十二点了,气喘嘘嘘地迈进门,我习惯地右手直接去按电灯开关,可是奇怪的是,电灯没有亮。
“停电了吗?”肖妍站在门外问。
“不知道,也许电闸跳了吧,这栋老楼年久失修,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门口鞋柜的抽屉是我们家的工具箱,我把手伸到里面摸了摸,没有找到预期的手电筒,却摸到了一块冰凉的粘粘的东西,这让我突然想起前几天在美术社开灯时摸到的那个东西。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缩回了手,手指并没有刺痛,我鼓足勇气再去摸时,结果和上次一样,什么也没有,我有些怀疑这一切不是幻觉了,我真真切切地摸到了一个又凉又滑的东西,似乎它应该是有生命的,是一只虫子吗?总之它会动,有时还会让人痛,还会在我下一次找到它之前偷偷溜得无影无踪。
我不敢再乱动了,眼睛在黑暗中环视四周,因为早上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拉开窗帘,整个房间格外地黑。家具在夜色中隐隐有着淡黑色的轮廓。
“果西,你还在吗?为什么不出声?”惊魂未定的肖妍声音颤颤的,我的沉默显然给她带来了恐惧。
“哦,没事,手电筒不知道放哪里了。”我安慰着她,同时也安慰着我自己,手电筒也许是放错了地方,至于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也不过是我的错觉,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女孩子往往会把内心的恐惧无限放大。
肖妍用手机发出的光照着地面走进来,那光是淡蓝色的,肖妍的面容被映得蓝莹莹的,她脸上的表情冷冰而僵硬,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有些阴郁,和刚才那微笑的女孩有太大的差异,而此时我的眼睛似乎也有了问题,我看见她变得有些透明,若有若无的样子,这真是太不寻常了。
这时我隐约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他一言不发,悄悄地站到了肖妍的身后,我惊恐地用手指着肖妍的背后,难道那个该杀的坏蛋还跟到了我家里?肖妍不知所措地望着我,我俩几乎同时尖叫起来。
“妹纸,把邻居吵醒了会被骂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程小修。
灯终于亮了,我很恼火地看着站在屋子正中央的程小修。
“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你回来也不出声,都把我吓坏了,还以为是小偷呐。”程小修一直在狡辩,被我冷冷的眼神吓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他举起双手:“我投降,我错了还不行,可我真不是有意的,刚才烧水的时候就停电了,于是去总闸那里查看,这时候你就进来了,我就想和你开一下玩笑而已,我答应你以后再不这样恶作剧还不行吗?”
我叹口气:“这笔账我算记下了,你小子给我记住了。”
肖妍皱了皱眉头:“这个人……是谁?”
我可不想让肖妍误会我和程小修的关系。
“算是个房客吧,还是个不付钱的房客。程小修,报社的摄影记者,我爸以前认的干儿子,这些年没钱了就跑我这里赖着不走,发了财马上无影无踪。”
我又指了指肖妍:“我的发小,肖妍。”
程小修愣在那里,表情有些复杂,我以为在美女面前说起他这没出息的行径,他多少有些尴尬吧,果然,他身上象长了刺一样的不自在。
“我给你冲些燕麦片去吧,这都半夜了,想必你也饿了。”说完程小修已经去厨房了。
我把包扔到一边,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环视了一下客厅,突然觉得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儿,仔细想却想不起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时程小修已经端了热麦片回来了:“我刚从澳大利亚回来,你偿偿我带回来的麦片,怎么说也是外国货。”
看他放下热饮,两只手神经质地放在裤子两侧擦着,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小修,你是怎么进来的?”
“用钥匙开门啊!”
“可是,”我慢慢说出很让我费解的事情:“最近我请了锁匠,已经把家里所有的锁都换了,你用旧钥匙怎么可能打开呢?”
我拿过程小修的那串钥匙,走到门口去试,轻轻一转,门就打开了,再拿出我自己的钥匙和他的比对,两把分明是不一样的,可是却都能够打开我的门,现在门都变成了摆设,我变得一丁点安全感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总是被门上的破锁戏弄,几乎所有的钥匙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它们,我的生活被彻底弄乱了。记得那天我在附近街边的小店找来一个三十多岁的锁匠。锁匠的样子很憨厚,店里还挂着“公安局专门指定锁店”的牌子,于是我很放心地找他来干活,他干活还是很细心的,每一把锁都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换的,可还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我决定明天什么也不干,专门去街上找那个锁匠,倒要问问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害我,我发誓要把他抓去交给南河。
我来到锁店,门上还是那块方方正正的小招牌,虽然应该是营业的时间,可是小店却大门紧闭,我砸了五分钟的门,这边的门没有砸开,旁边一家面馆的门却打开了,门后露出半张阴森森的脸,那是面馆的老板,他的嘴上叨着香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直直地盯着我一言不发,黄昏的夕阳透过街边的树木照在他脸上,整张脸时阴时阳,显得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讨厌。
我决定不理他,回过身继续敲门。
“喂!”破锣一样的声音从面馆老板嘴里发出来。
难怪别人家的饭店进进出出热闹非凡,他家的面馆却如此清淡,这个老板的声音有很强的杀伤力,足以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再一个一个掉到地上。
我还是没有理他,继续敲门。
“别敲了,这家锁店已经很久不做了,你要是配钥匙修锁还是到东边那条街去吧,那里还有一家。”面馆老板一边弹掉烟灰,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
因为对他印象不好,我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三天前我还找这个店里的大哥修了几把锁,你却说这里很久不做了,鬼才信。”
“我说你是在做白日梦吧,要不就是记性不好找错了地方,这里真的关门有半年多了,就算是重新开业,我们门挨着门,咋会不知道?哼。”老板冷哼了一声,把烟屁股丢在门外,狠狠地关上了门。
我可以肯定就是这个店,如果真象面馆老板说的那样,锁店已经有半年没有营业了,那个锁匠就更值得怀疑了。
我百无聊赖地走在街上,被一个匆匆而过的行人狠撞了一下,我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抬头看到似曾相识的一张脸。那个撞我的人在看到我以后,也显得很吃惊,他连道歉的话都没有说上一句,慌慌张张骑上路边的一辆摩托车准备跑掉。
在怔了几秒钟后,我认出了那个人正是给我修锁的锁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时他已经慌慌张张地骑车走了,我决定跟踪他,赶紧招手打了个出租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摩托车。”我的眼睛直盯着前面那辆摩托。
“看你不象警察,这是在玩什么啊。”司机笑着说,语气有些调侃。
我斜了他一眼,脑子一抽,竟然冷冷地回了一句:“跟踪我老公。”
“好咧,保证跟不丢”。这个司机很八卦,听到老婆跟踪老公的事,还挺起劲。
车子七拐八绕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我渐渐地有些困意,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那个司机推了推我:“快看,你老公下车了。”
我莫名其妙地捡了个老公,又不好发火,只好付钱下车。
“妹妹!”司机从里面探出头来:“是不是需要在这里等你啊,这儿离城里挺远的,你回去不太好找车吧。”
“谢谢啊,就等一下吧,我不会少付你车钱的。”我顺着羊肠小路追赶下去。
眼见那人来到前面一座单独的院落,我赶到门口时,那人已经进到里面去了。
院墙边种着一排排柳树,显然那些柳树已经很老了,又没人修剪,粗粗壮壮又高又密,遮蔽着阳光,整个院子阴冷潮湿,缺少阳气,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紧张。
我慢吞吞地走进去,“扑楞”一声,一群麻雀因为惊扰突然飞起,带起一些草叶,这是个四合院,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这是个套院,有几十间屋子,分南北两边,南面的屋子被火烧过了,几乎只剩下残垣断壁,北边的房子还可以居住,但也是东倒西歪了。虽然眼前一片荒凉,但可以看得出,原来这个院子曾经相当奢华,住着有钱有势的大家庭。
锁匠早已不知去向,我孤独地站在柳树下,任天上的云彩飞来飞去,任身边的风吹乱我的头发,我突然有种误入了时空遂道的感觉,这里的一切让我觉得熟悉又奇特,可是这种感觉又是那么没来由。
东北边的房子传来一些窸窣声,我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这间房子还很周正,只是窗上的玻璃有一些破碎的地方,我把眼睛贴在一块玻璃上,心情很紧张地向里面张望……
屋子里没什么摆设,显得空荡荡的,窗下有一铺土炕,看不出颜色的席子残缺不全,有的地方露出黄土,炕角放着一床破旧的被褥,一个人佝偻着身体背对着我坐在那里。
那个人的面前放了一个小盆,盆里装着一些淡黄色的液体,他正用一些棉花蘸着里面的液体擦脸。似乎擦得很痛苦,他大声吸着气,声音里带着隐忍。然后我看到了很可怕的事,一块母指大小的皮肉掉进盆里,淡黄的液体带着一些血丝扩散开来,他低低的呻吟着,声音暗哑,耸动着的双肩显示着他有多痛。
如果不是窗子隔开我们俩,我几乎就是站在他身后,这样的一副画面太过清晰,我的胃部一阵阵不适,几乎呕吐出来。直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不远的地方响起:“你……干什么的?”我吓得怔在那里,整个身子疆住了,那个炕上坐着的人也听到了喊声,猛地转过头来,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我的头“嗡”的一声炸开了,我看到了丁丁说的眼睛,许许多多的眼睛……
那还是人脸吗?满面的疮痍,结着椭圆形的黑痂,有的痂烂出了白色的浓水,不细看还真象是黑白分明的眼睛。刚刚洗过的地方痂已经被泡软掀开了,里面是淡红的嫩肉。没有洗的地方的肉是烂乎乎的,这张脸出现在死人身上,还没有这么可怕,可拥有这张脸的人分明是活着的……
我强咽下欲喷的呕吐,回头看到锁匠手里拿着一把斧头站在南面不远的地方,我几乎是爬着逃到了大门口,虽然里倒歪斜,幸好速度不慢。锁匠似乎认出了我,站在那里还在犹豫,到了门口我才有力气站直身体,好在锁匠也没有追上来,我一口气跑上大路,出租车还停在那里,我苍白的脸色感染了司机,他也紧张起来,车子象烧着了屁股一样在土路上跑出了一溜烟尘。
我在倒后镜里看到锁匠正扶着一脸疮疤的男人站在院子门口,落日仅有的一点余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我心里想,这人是得了什么皮肤病吧,尽管这样安慰自己,仍然忍不住害怕。
“姑娘,咱还是回你上车的地方吗?”也许我的神情过于严肃,司机没再八卦,我点头同意,然后转过头去看车窗外面,夜色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