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丽的晨光把东方天际上的几多白云照得通明,仿佛晶莹剔透的薄冰。早春的风从月牙山上吹过来,不时地拨弄着张振生的衣领。田野广袤,万籁无声,大地刚从沉睡中苏醒。此刻,他感到头脑清醒,精神倍增。老百姓的信任就如优质燃料装入火箭筒。他踏着忠实的土地,足声噔噔,就像铁锤砸击在钢板上一样。
是的,谁也无可否认,只有土地才是最忠实的!你对它的付出和得到的回报,永远是等价交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亘古不变的真谛。万物的生生灭灭,完全依赖这块土地。它是最容不下半点虚假的、绝对忠诚、忠实的土地呀!
上任才几天,许多乱糟糟的问题就蜂拥而来。潘多拉的盒子既然打开了,那就要具备擒妖捉怪的本事。张振生连续召开三次会议,着重研究二、六组共二百多亩田地未承包到户的遗留问题,这些地已经荒芜三、四年了,给国家的粮食生产和有关村民的经济收入造成很大的损失。那些村民们对此怨声载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要让荒田重抖擞,为装扮我们美好的的生活捧出金实银果!
今天,他是来详细调查荒地情况的。
眼前来到二组的荒地边。望眼无边的一大片土地绵延在霸王河畔。土壤干硬皲裂,荒草噤若寒蝉,看了让人心痛!
张振生叹了一口气,茫然地摇摇头。他想:我们的祖先为开垦这些土地,不知历尽多少艰辛,流了多少汗水。现在把它荒废,就等于犯罪!他在荒地上行走着,查看着。偶然发现近旁有一堆蚂蚁山——是蚂蚁在掏洞时搬出来的废弃物。这堆蚂蚁山用细细的白沙构成。他不由地想:这沙地太贫瘠了,尤其不能保持水分,即使种上的庄稼也会大多被旱死,好年景也收不上五成粮。改造低产田的任务也是当务之急。
张振生观察毕蚂蚁山,又起身向东方望去,在晨光迷茫的尽头,有一人影晃动着。那人身材敦实,头戴夹帽,他认出了对方:啊,是老支书!他几乎叫起来。
两人在田间相遇。
老支书叫温国海,六十多岁,参过军,荣立过一次三等功,曾当过两任村干部,****间挨过批斗,几经风雨后又重新上任的。他吸了一口烟斗说:“哦,振生啊,你也来了,那咱们就现场办公吧。”
老书记起得更早,他已经转完六组的地块后来到这儿的。
老书记说:“六组的荒地,多一半是坡地,少一半是平地。这些地分布零散,就像老婆婆包袱里的乱布条,很不好管理。咱们要用什么战术,才能把碉堡拿下呢。”
张振生简要介绍二组的情况。并讲了自己的看法,老支书表示赞成。
横在二组分地的绊脚石是村民张锐放的。在三年前分地时,他曾打伤了组长,砍断了量尺,致使分地之舟搁浅。当时,镇里特派两名专员,在二组常驻二十天未能解决问题,原村领导班子也像稀泥一样打不起墙来,无力把这块绊脚石搬开。张振生决定先拿下这块石头!
第二天早饭后,张振生走进张锐的家门。在宽敞的西屋里,有四、五个人搓麻将。张锐面南而坐,叼着半支烟,哗啦哗啦正在洗牌。看到张振生进了门,他抬抬眼皮问:“喂呦,俄罗斯的司令来到车臣,必有军事行动吧?”
张振生回答:“不!俺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是来增加几分见识的。”
“呵呵,这么说,您没带火药?”
“当然!”
“为什么?”
“因为你我并不是车臣和俄罗斯。我想与你谈谈有关分地的事。”
张锐把刚码好的“长城”推倒,说:“大家先回吧,今天的修建工程暂停。”
张振生望着凌乱的麻将牌和满地的烟蒂,又瞧着他们连连哈欠的神情,猜测他们昨夜又连续作战了,心中悠然升起一丝忧伤之感:依靠搓麻将度日,怎能建设好我们的新农村?怎么能打开富裕的小康之门呢?
张振生接过张锐递过的一只香烟,吸了一口,和悦地说:“你们组一百二十多亩地荒了三、四年了,这一责任全在你的身上。你看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是那老句话,不准分!喝西北风大家一起张嘴,省事!”
张振生觉得张锐的话很冲,对于这样的人,来软的很难奏效的,他改变了语气:“不行!把那些荒地分下去才是必然的趋势。你晓得吗?用鸡毛煽起的风是摇不倒大树的!首先,你先把三年前打伤组长李安的五百二十五元三毛的医疗费付清,然后,如数赔偿一百二十亩地的合计三年的损失,我粗略计算一下,总共二十八万八千斤粮食。”
“怎么?呵呵!让我陪?想拿我开刀?妄想!我要问,这是谁的坏水?真是癞蛤蟆当县令——还没人了呢!”张锐斜楞起小眼睛,气愤的嚷叫。
“坏水又怎么了?坏水也有它的长处,因为它能拿掉锈斑,烧掉烂疮!”
“你说我是烂疮?那我就是烂疮!我一不掏钱,二不赔产,三不准分地,你又能把我怎地?”
“你以为我没有办法制服你?你要知道,现在是法制社会,要依法治理!我代表村委会到法院起诉你的违法行为!你违抗得了法律吗?”
“法律算个球?记住,想告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只要随便编个瞎话,你就得进拘留所!”
“呵,别把牛皮吹翻!依仗你妹夫在派出所的那点势力,就可为所欲为?哼!我小舅子是市公安局长,只要我拨个电话过去,你妹夫就是放在锅底的鱿鱼,扔到路边的破席!”
说完,张振生怒冲冲地跨出门,脚步声咚咚咚山响,就像踢着火药桶。
张振生回到家,心里闷闷不乐。妻子丁杰走过来,关切地问:“振生,为了工作,不能生真气,那会气坏身子的,划不来呀!”
“我也是力求不生气,可是怎么能行?这个张锐,简直是个十足的无赖!”
“是啊,三年前他把人家打了,之后,他恶人先告状,派出所警官倒把受伤者李安训斥一顿。真是衙门里有人好办事。”
“所以,这次不能放过他……”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和问话 :“张村长在家吗?”
“在家。”丁杰应声去开门。张振生隔窗望去,看见走在前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后面慢慢腾腾地跟着张锐。
一进屋,那妇女高声说:“大叔呀,您高台贵手,放过他吧!我老公是混球,不懂事,”说着她拉过张锐的胳膊,“快给大叔认个错!”
张锐低头站立,眼皮低垂,似乎不敢正视村长。
张振生踱了几步,想:自己本来也不想整治谁。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只是敲山震虎之意,其实他哪里有什么当市公安局长的小舅子?那都是胡编。没曾想歪打正着,降服了这个刺头。他长出一口气,心里平和了许多,顺手按了一下张锐的肩头,示意他坐下来。
张锐没有就坐,揣揣地说:“村长,还罚我吗?您不答应,我不坐。”
他媳妇又开了腔:“大叔,您就应承了吧!您知道,我家也不富裕,只是混个温饱,钱弦总是绷得紧紧的,年年很少有余,就是扒皮取髓也还不起赔偿费呀!说起三年前分地的事,是因为我家调出的是肥地,调入的是薄砂地,觉得组里制定的办法不尽合理。不该光怪我们呀!大叔,您是村长,是公平秤,不会忍心看着我们饿死吧!”
张振生的心头依然很沉重!改革开放二快十年了,生活条件虽然有了较大的改善,但并不像政界人士以及传媒所吹嘘的那样如何如何富裕。人们为了节省几毛钱电灯费,甘愿在昏暗的光线下忙碌。心灵中的那条富裕之路,还很长很长啊!张振生思考了一下说:“关于产量问题,考虑可以免除,但医疗费不能免。同时,你还要向原伤者李安赔礼道歉。”张锐夫妻俩连连点头。
张村长还给张锐定了三条禁令……
各项工作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二组的地块,用了三天时间分包下去;六组地块,由老支书坐阵,招标承包告捷。
另一头,由村文书王兴志主抓的账务清理工作也初见眉目,许多问题逐步得到澄清。关于群众举报原领导班子在三个月内吃掉公款七千多元的事件也见分晓,查出实际数字是四千六百四十二元,虽然与举报数量有差异,但的确让人触目惊心!这些挥霍的钱财,大多是招待上边来人的饮食费用,当然少不了主人的热情敬陪,就使这些民脂民膏平白无故流入五谷轮回之所,使那刚踏上温饱的脚又悠然滑下;孩子们仍旧在危房里诚惶诚恐地上课;就连给孩子买双袜子都舍不得的农民们,却能忍痛割爱地为政府多拿摊派款……
那些好像不光彩的事查出来了,村委会也及时向上级政府做了详尽汇报。可是,并未见下达处理文件。镇长韩奎在镇里的干部会上表示:“今后,不管哪个部门的人员,也不管谁到下面去,一律不准在村里用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馋嘴巴子,曾给许多村干部吃出不小的麻烦,同时也把政府工作人员的威信吃掉了!今后必须改掉这样的不良作风!如有违者,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