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王身处两难之境，但觉生无可恋，却连求死的勇气都没有，瘫坐在王座上，直到天黑。
寝殿内黑漆漆的，一丝人气都没有。牡丹国的深秋已然寒气袭人，空旷的寝殿更是四处回散着孤寂冰冷的寒风。
年老的奴仆拿着拂尘，小心翼翼地来到牡丹王身边，低下头去低声问着：“王上，进些东西吧，您的身子不大好……”
同样年老的王没有表现出对食物的需求，苍老的声音死气沉沉地响起：“宣丞相进宫见寡人。”
“是。”老奴仆不敢多言，下去宣了旨意，再次进来。他走到桌前，试图点上蜡烛，为黑暗空旷的寝殿添上一点光亮和温暖，却被牡丹王摆手制止。
“别点灯，让寡人在黑暗中待会儿。”年老的牡丹王哑着嗓子道。他抬起手，示意老奴仆过去，没得到回应，才想起黑暗中看不见，这才道，“过来，陪寡人一会儿。”
老奴仆弯着身子过去，在老国王耳边轻道：“丞相要是到了……”“还早呢。”老国王道，“老李子啊，你说寡人是不是错得离谱啊？两年前错了，两个月前错了……不，二十年前，寡人就错了！”
“王上，您没有错，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老奴仆将拂尘搭在手臂上，伸手为牡丹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肩膀，“过去的已然过去，不需要去想对错，只要今天好好的就好。”
“那你说，寡人现在该怎么办？”牡丹王也是太过于为难了，竟然问一个老太监国家大事。
老奴仆不答话，也不怕不骄，微微一笑：“王上想怎么样做便怎么样做，跟着自己的心才是最好。”
自己的心？
牡丹王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心，或许十几年前追求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时，他是有心的。但后来求而不得后，他不择手段得到女子时，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心。两年前，他不知珍惜，因为害怕长女的命运，毅然决然地将发妻和嫡长女满门灭族。可能那时候，他便没有了心。他的心，不知何时丢失了。
自那以后，他夜夜噩梦。在梦里，那位不爱凡尘，仿若天仙的风华女子，总是一脸悲愤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她是在问他为什么当初要爱上她，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得到她，为什么却不好好珍惜，不过因为道士的一句话便不再宠爱乖巧的嫡长女，为什么那么绝情地将他们全部杀了……吧？
为什么？
他也想问问自己：为什么？是因为他没有心，还是因为他太过自私，独爱自己？
牡丹王叹着气，感叹自己老了，总是想起过往。在黑暗中尤其会想念过去，与一帮好友闯荡江湖的时候，初遇凤兰芝被她的外貌和气质惊艳到的时候，得到凤兰芝，生了嫡长女之后……那时候，该是多么幸福啊！
可惜……
“王上，丞相大人来了。”不知何时，老奴仆李子出了殿外，再次走进来时，手里提着一盏灯，带着一股寒气走近牡丹王。他轻声问着，不敢打扰了王上的沉思，但手里提着的灯散发出微弱光芒，终究刺痛了老国王的眼睛。
老国王眯缝着眼，粗着嗓子：“让他进来吧。”
这一夜，老国王与李丞相在坐榻上下了一夜的棋，众人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在天明的时候，李丞相自内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宫外，如果要跟踪李丞相的马车，可以知晓他一路向城外去到一个山谷。那个山谷里正在乒乒乓乓地打造着什么。
丞相不敢走得太近，直接让人进去对着一块大石头有节奏地敲了三声，便出来了一个人。李丞相恭敬地将信送到来人手上，道：“麻烦大人务必尽快将信送到二公子手上，王上有急事相商。”那人傲慢地点点头，说了句：“不送。”便进去了。
李丞相的嘴角扯了扯，没说什么，直接回到马车坐下。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往丹城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后，李丞相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一步错，步步错。王上，你以为还有回头路可以走么？”
接着，李丞相的马车在郊外转悠了很久才回城，进了城门之后却没有直接回府，或是回宫去。他去一条深巷里的一座不起眼的老茶楼里坐了许久，喝了两壶上号的明前龙井茶，这才打道回府。回到府中，这才问身边伺候的小厮：“公子可有来信？”
他所说的公子，指的是嫡子李苏寒。底下的人都清楚这一点，不需要主子说明。
小厮道：“公子的信才到。”恭敬地将书桌上的一封简单朴素的信递给李丞相，李丞相拆开来仔细阅读，面上逐渐露出一丝丝笑意来，嘴里道：“能够直接结交大公子，也是这小子的造化。但愿由此可以化解李家的危机。”
继续读着信，他突然激动起来，来回反复地读着那几句话：“女子大约十三岁，长相普通，身材却曼妙绝伦，若不看长相，小小年纪便露出绝代风华来。其极为睿智聪敏，是为木秀公主器重之军师。举止间不卑不亢，大公子甘愿为之护航，二者皆有上位者气度。其确实身份，还待调查，却被大公子所化秦无颜警告不得多事……”
李丞相嘴里喃喃着：“绝代风华……睿智聪敏……上位者……是她么？是她，是她，就是她！”一时间舞之蹈之，好不开心，让一旁候着的小厮看得云里雾里，忽然醒悟主子的丑态岂是他们能够随便看到的，连忙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舞蹈完了，李丞相气喘吁吁地坐回书桌前，理智回笼，恢复严肃地对小厮道：“下去吧。”小厮连忙往外走去，体贴地帮丞相关上书房的门，在转身之际，隐隐约约听到里头的声音：“主子，上天……有眼的，小主子……聪敏，一定……报仇。我李家……这几年，定会好好辅助小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