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忽然很想问问她,是否记得挽秀宫中那个叫棋染的宫女--
但我终究没有问出口。
常无忧很快带着宫人们告退,偌大的寝宫瞬间变得空旷而又安静。
从前我并不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光阴总能改变许多东西,包括一些细微的小习惯。我曾试图让自己变回最初的模样,为此尝试了许久,却总是徒劳无功。从那一刻起,我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过去的早已悄然过去,不可追忆,不可回首。
不知不觉已是三更天,阿蛮早已抵挡不住睡意睡着,连我也开始打起了瞌睡,却仍努力的打起精神,只因明日太傅要小考。
太傅的小考,总是极为难。若是从前我定是极为害怕,但如今的我与从前是不同,从前的记忆犹在,很多东西都是我曾经学过的。
当然,即便是如此,不看书仍旧不行。
有小宫女端着茶水小心翼翼的踏了进来,我揉了揉脖子,看向她。
那是极为陌生而精致的一张脸,过几年,约莫会长成颜色出众的美人儿吧?可惜,再美的花儿在这皇城内通常只有两种下场。
红颜薄命,亦或挖空一切心思不计一切代价往上爬。
她将茶水放在一旁,不卑不亢的行了跪礼欲退下,却被我叫住。
不知为何,我对她忽然很感兴趣,见多了宫人谄媚的模样,她给我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
“你叫什么?”我问。
她伏在地上未曾抬头,我听她声音清亮的答道:“回公主,奴婢棋染。”
那一瞬间,我手中的书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短暂的惊慌失措后是随之而来的镇定,掉落在地的书册又回到了我的手中,如棋染进来时那般,我拿的极为稳当,手都不曾抖过。
棋染跪伏在地,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只要我不开口,她就只能在那儿跪着。
御用的官窑烧制出的上好陶瓷,配上今年新上贡的洞庭碧螺春再是完美不过,腾腾热气袅袅而起,杯中的碧螺春徐徐舒展开来,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
待茶渐渐凉透,我才放下手中的书,心中有些报复的快感。
“起身吧。”我道。
“奴婢谢过公主。”她从地上站了起来,犹带寒意的深夜在冰凉的地板跪上如此之久,她虽极力站稳,却还是倒退了一下。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亦知道我在看她,却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若说我见了她心中全无怨恨,那绝对是自欺欺人,我恨眼前这个年纪尚小,却已经显露出风姿的棋染,恨她轻而易举的夺走了我曾以为的幸福,恨她让那个人念念不忘。
无数个日夜,我都在想我到底哪里不如这个叫棋染的宫女,可我至始至终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若说容貌,她固然是美我却也不俗;若说身份涵养,我更不会输她,我是帝国最为高贵的公主,而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