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暮时分,天色将黑,三人匆匆吃罢晚饭,便一起向街上去了。
京师之地,天子脚下,果然是繁华之地,风月之所,当真是热闹非常,流光溢彩。
百里雨嫣三人手拉着手,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相伴而行,不觉兴致越发高涨,就在三人忘乎所以之时,只见前方一里开外,隐隐有很多人围拢聚集在一处,场面昏乱不堪,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间或有三三两两的人从那边行了过来,三人只依稀听有人说道:“唉,也不知怎么搞得,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跟着就听另一人说道:“你快别说话了,小心被人听了去,祸事临头,他们是康王府的人,谁敢管得。”
听得康王府三个字,百里雨嫣不由微皱了眉头,脚下不由自主,便向那边走了过去。
人群渐渐地朝两边散了开去,百里雨嫣走到近前,只见五六个家奴模样的壮年汉子正围在一起,合力殴打一个身着白衣,读书人打扮的青年男子。
那些壮年汉子一个个如狼似虎,凶狠残暴,青年男子只是一文弱书生,哪里能是他们的敌手,况且又是群殴,此刻那青年男子正蜷缩在地上,秀发零乱,衣衫尽碎,鲜血渗出,染红了地面。
百里雨嫣心里一紧,不及深想,便怒喝道:“你们住手,天下脚下,竟敢如此行凶伤人,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听得此言,众人皆惊,一边有那善心之人慌忙小声提醒她道:“姑娘,你还是快走吧,不要多管闲事了,你斗不过他们的。”
百里雨嫣刚欲说话,只见旁边一衣着华丽,颇似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忽然摆了摆手,那些行凶壮汉倏时便都住了手,一起望向了百里雨嫣。
那中年人走至百里雨嫣身前,伸手拂去了锦锈华服上的灰尘,抬头望了百里雨嫣三人一眼,嘴里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姑娘是想管这闲事。”
那语气之中,明显是来者不善。
在场之人见势不妙,那些胆小怕事的,瞬时便四下散了去,也有一些胆大的,想看个究竟,便依依留了下来。
“不错。”百里雨嫣嘴里说道。
那中年华服之人是康王府的管家,名唤丁胜。
此人为人奸诈,善计谋,且敛财有术,所以颇得康王紫诺的宠幸,他依仗王府权势,为非作歹,坏事做尽,但康王念其才绝,百般姑息,倒是越发纵容了他。
丁胜虽是奸人,却颇有心智,他见百里雨嫣乃一女流,却强自出头,且气质不凡,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想京师之地,富贾云集,达官贵胄不计其数,此女能有如此气度心胸,定是非富即贵,少惹为妙,如此想来,马上变换了口气说道:“既然是姑娘开口,我们就放了他,由他去吧。”
丁胜话刚出口,百里雨嫣已欠身扶起了那个白衣少年,又伸手拭去了他嘴角的血渍,继而轻声说了句:“公子,你没事吧。”
那白衣少年名唤吴子絮,是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少聪慧,善诗赋,胸藏锦锈,文采出众,从苦寒之乡来到这京师之地,一心只想求取功名,上报君恩,下安黎民,无奈时运不济,加之家中贫寒,无钱打点各路官员,竟是怀才不遇,屡试不第。
眼看盘缠已尽,回路无门,加之功名未取,亦无颜相见乡亲父老,故而心情郁结,本想趁着灯会之时,外出游玩一番,排遣抑闷之情,没曾想却在街上冲撞了丁胜等人,几乎失了性命。
许是他命不该绝,竟被百里雨嫣救了下来,又见百里雨嫣近在咫尺,面若桃李,身上淡香浮动,不觉心潮涌动,竟忘了身上痛楚,惊惶间忙欠身说了句:“小生吴子絮,谢小姐相救之情。”
小蝶在旁,见那吴子絮虽全身是伤,却仍不失儒生本色,不由哑然失笑。
吴子絮不由更加羞红了脸。
百里雨嫣转过头去,望了小蝶一眼,竟是一脸嗔怪之色。
那些壮汉俱是康王府的家丁,平时为虎作伥,欺压良善,俱是些恃强凌弱之辈,此刻见管家丁胜对那陌生女子前倨而后恭,极为和善,不由大感意外,有一人忽然说道:“二老爷,难道您真要放过那小子?”
跟着又有一人说道:“二老爷,这丫头替他说话,想必二人定是相识的,我看这三个丫头相貌颇佳,不如一起带回去献给王爷,说不定还能捞些赏赐。”
听得此言,其余之人俱都大笑起来。
百里雨嫣乃是相国千金,何曾受过此等羞辱,就连那小蝶小翠二人,虽性情和善,从不与人结怨,但一般人也是招惹不得的,如此污言秽语,哪能听进耳内,百里雨嫣还未开口,小蝶已怒喝道:“大敢奴才,这是宰相之女,你们口出污言,犯上不敬,小心尔等狗命难保。”
此语一出,那些家丁,还有丁胜俱都怔在当场,面如死灰。
他们俱是康王府之人,当然早就听说,日前独孤皇帝已颁下诏书,告示天下,康王紫诺将要大婚,而迎娶之人正是宰相之女,百里雨嫣。
换句话说,百里雨嫣也就是康王妃,未来康王府的女主人。
再则言之,就算百里雨嫣不是康王妃,只要她将今日之事告之百里赞,依百里赞耿直清正之品性,当朝宰相的威信和权势,恐怕就连康王也保不了他们的。
一念至此,丁胜慌忙说道:“奴才等人不知是相国千金玉驾在此,刚才多有冒犯,罪该万死,还望小姐能饶过奴才等人狗命。”
那些平日里依仗权势,为非作歹的壮汉也知今日冲撞了宰相之女,未来的康王妃,已是祸事临头,恐怕小命难保,俱都噤若寒蝉,莫有敢言者。
百里雨嫣望着眼前众人,又想起刚刚路人之言,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是康王府的人?”
丁胜等人闻言不觉心头俱震,恰如五雷在顶,肝胆俱裂,有心否认,可康王成婚在即,等百里雨嫣嫁进康王府,迟早总会遇见的,可一旦承认,依今日之事,恐怕亦是小命难保。
思来想去,那丁胜竟不顾颜面,在百里雨嫣眼前跪了下去,嘴里说道:“但求康王妃能饶过小奴等人性命,以后小奴等人再也不敢为非作歹,欺压良善了。”
见丁胜当街跪下,那些平日里媚上欺下,善于察言观色的壮汉也知今日之事,已非同小可,恐怕难以善了,不觉俱都学着丁胜,跪了下去。
见丁胜等人跪了一地,百里雨嫣不觉心里也是不忍,刚欲让他们起身,不再追究此事,却听身后忽有一声音冷冷的说道:“你们都是康王府的人,怎得如此没有骨气,在一女子眼前下跪,真是丢尽我康王府的颜面。”
听那声音,丁胜不由面露喜色,随即便站了起来,那些壮汉也跟着俱都站了起来。
百里雨嫣抬头去看,只见一行奴仆扮相的人簇拥着一个体格高大,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男子走到近前,望了一眼百里雨嫣,正欲开口,丁胜已凑了过去,在他耳边小声的嘀咕的一句,那青年男子忽然微皱了眉头,再看百里雨嫣时,眼神已变得复杂而暧昧,跟着便轻声说了一句:“既是待嫁之身,还是该深居相府,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说完此话,又望了一眼重伤之下的吴子絮,未待百里雨嫣应声,已转身离去。
他既离去,丁胜等人自然也尾随其后,一起消失于闹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