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听了这话，才恍然，忖了忖，笑嘻嘻道：“说这是这么说，展大人对小姐也是有面子的，没把丫头送到大理寺，而是送给了小姐。”
“他自然是有用心的。”秦苏拿着团扇，一下下扇着，忽地看向了那绢纱的鸳鸯戏水。
大人，你把丫头送来，还没亲到我的扇子呢！
秦苏启程的时候，展越等人已不见踪迹，宋濂急着给周清去送信，也紧赶慢赶地走了，秦苏坐在车厢里，看着对面的蓝玉，洗白净了之后，见其清水的脸上，脂粉不施，肤若凝脂，眉毛弯弯，眼若明月，穿一色的蓝色布褂，倒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儿，只是眉目之间显出几分戾气，未免破坏了这份美感。
“小姐。”蓝玉见秦苏看她，张口叫道。
“我可不要你这摸样的丫头。”秦苏脸色有些冷然，道：“真的有什么仇什么怨是埋下去，让它长成参天大树，自个儿却要欢欢喜喜过好日子，不要被贱人们影响了心情，而不是这种愁眉苦脸的欠债脸。”
蓝玉咬了咬嘴唇，低头道：“是。”
秦苏闭上眼，芍药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小姐嘴虽然厉害，心是最好的，最是护短，她是为你好，你被她这些话吓住了。”
蓝玉苦笑道：“我晓得的，小姐在教我呢。”
车厢不一会儿进了城，轱辘轱辘向大学士府走去，秦苏掀开帘子看了看，忽然问方嬷嬷道：“吕嬷嬷呢？”
“她跟我说，要先去府里头报信，先走了。”方嬷嬷迟疑了下道：“我想着这是早晚要知道，早知道比晚知道的好。”
秦苏“嗯”了一声，抚摸着自己裙子上的褶皱，嘴角弯弯，她知道方嬷嬷是好意，这种可怕的事情，让周母这些人有个消化的过程，免得接受不了，一时暴怒给秦苏没脸，可是呢……
方嬷嬷可太低估这一家子人了，这样子只会让她们提前做了个准备。
秦苏掀开帘子，见车厢进了新街口，偌大的“武英殿大学士府”的匾额遥遥而来，不一会车厢停住，周家二房周成之妻李氏带着妯娌丫头婆子站在偏门外，静静地等待着秦苏的到来，若是仔细望去，人人脸上显出恼怒之色。
“走吧。”秦苏轻轻道：“记住，一切听我吩咐。”说着，冷笑地掀开了车帘，阳光忽地扑撒进来，映出一地的金辉。
“大奶奶来了，快里面请，老太太在厅堂里等着您呢。”李氏见到秦苏，便如此道。
李氏今年大约三十岁左右，皮肤白皙，容貌秀丽，穿一身素服，十多年前嫁给了周家排行老二的庶子，也就是周清的二弟周成，周成有一个完美绝伦的哥哥压着，读书不成，做官不就，在内务府挂了个典簿的闲职，膝下只有三个女儿，还没有儿子，因为周母长子周清先妻去世的早，府中事务便由李氏主持。
秦苏一笑道：“是，二婶。”
按理来说，她作为新妇，重新再见是需要许多礼仪的，可是李氏如此，秦苏也懒得敷衍，淡淡回了一句，就跟着李氏等人向里走去。
又回来了！过了仪门，外院，外书房，内院，花苑，正堂，一路路走来，仿佛记忆重生，秦苏的脸映着这，是一片又一片的平静，尽管她本该有许多的惊心记忆，有许多心潮难平的心绪，可是她就是这样的静静，潮汐褪去之后的安然无波。
“老太太。”秦苏站在厅中，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忽然安静下来，花红柳绿之中的眼眸全是是愤怒、嫉恨、责怪。
她忽然一笑，用淡如寻常的语气道：“走的急，倒也没让相国寺的师父给老太太请个平安符。”
周母今年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寿字锦袍，头发洁白，手里捻着佛珠，冷冷地看着秦苏，一言不发。
秦苏一言不发，从始至终，她在她眼里就是“不祥之人”，一直不详，不详到弄她死为止……
“原来大嫂子是想要老太太平安呢。”人群里忽然有女子道。
秦苏撩了一下眼皮，见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素色段子衫，认得这是李氏房里的庶女，府里头排行老三，乃是周家三小姐周月。
她旁边则是周清次子周信新娶的妻子，淮阴侯嫡次女常氏，见其大约十六七岁的摸样，穿一身月白牙的素服，姿容秀雅，盈盈看着自己，颇有同情之色。
秦苏一笑道：“当然是这样的”
众人没料到她这样厚脸皮，准备好的指责反而没得说了，周母眼皮一挑，看向了李氏，李氏点了点头，对身边一个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溜溜地出去了。
“我也敢劳驾你这么辛苦。”周母淡淡开口，声调并无起伏，却含着生分讥讽之意：“也许还能多活两年。”
在大户人家里，若是老太太说了这么重的话，为人子女都是要跪的，何况秦苏还是孙子辈的，谁知秦苏却装聋作哑，只低着头，没有任何跪倒的意思，大家见她如此倨傲，越发恼怒，常氏正要在说话，忽见吕嬷嬷进来，跪倒在地道：“老太太。”
周母不答，只冷冷地看着她。
“好叫老太太得知，您给大奶奶派去的奴婢，不剩下几个了，程嬷嬷与两个小丫头已经死了。”
这话出口，厅中哗然。
周母忽地瞪大了眼睛，审视着吕嬷嬷道：“你说什么？”
“死了，被人杀死了。”吕嬷嬷低声道：“被大奶奶派人杀死了。”
周母忽然笑了，道：“我没想到家里娶了煞神回来，秦苏，你为啥杀死我的奴辈。”
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其名，显然已经不把秦苏当做自家人。
秦苏扬了扬眉，道：“老太太不问如何杀死的，就直问到我这里，难不成比我都清楚她们怎么死的？”
“你……”周母用手指着秦苏，佛珠一下甩了过去，散落了一地。
秦苏冷然。
“大奶奶，你也太大胆了吧，且不说你有错无错，哪里有女儿辈这么跟老太太说话的？好歹你也是大家子出身。”周母身边的大丫头双福忽然开口。
她容长脸，穿一身拖拽留仙裙，姿容俏丽，声音平正，话也说得有条有理，她伺候老太太多年，在府里头的地位竟比年轻主子还要多几分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