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出了刑部院门，一起上车的时候，方嬷嬷忽然开口：“需要我做点什么。”顿了顿，又补充道：“比如展大人哪里……”
芍药惊疑地看了方嬷嬷一眼。
这阵子所有人都在疯狂地问秦苏怎么办，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今儿……这婆子怎么转了口风了。
方嬷嬷合着眼，板板正正地坐在那里，车幔在她身后摇曳晃动，她却一动不动。
因为她想明白了，秦苏是不会说的。
整个局在秦苏从展越口里问到烟花坊开始，秦苏已经猜到了这个局的走势，可是她并没有阻止，或许从那一刻起，她已经决心走上了不归路——与周家功归于尽！
所以她那天喝醉了，对自己说，她不是好人，第二天配合徐尚宫去秦家，去烟花坊，对方在布局，她在配合对方布局，一起等的，就是这个局面。
至于后来的反手，方嬷嬷猜不到，不过也看得出，秦苏已经下定了决心，并孤注一掷了——连秦家都赔进去了！
现在谁也阻拦不了局面的发展，小姐的后手能不能成，她方嬷嬷也聊不准，但是她可以帮忙，尽所有的能力帮忙。
“展大人那边，今儿我就去探探。”方嬷嬷凝眉道。
若是方嬷嬷一味问秦苏怎么办，又或者替她担心焦虑，秦苏是不会回应的，不过方嬷嬷如此说话，秦苏嘉许地看了方嬷嬷一眼，摇头道：“不用。”
“为什么？”
“展大人正恨死我呢。”
“啊？”
芍药和方嬷嬷一起出口。
秦苏抿嘴一笑，抱起了膝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靠着车厢，淡淡道：“嬷嬷你料到的，展大人也会明白，很显然，我这坏女人又利用了他一次，而且是不可逆回的一次，是死了上百人命的一次！”
这几句话声音很淡，甚至很冷，似乎对展越是不是恨死她漠不关心，可是方嬷嬷和芍药却听得揪心了，尤其是芍药，忍不住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秦苏对展越是有感情的，她整日在秦苏身边，怎么不明白？
“从这件事开始，我们两清了。”秦苏仿佛觉得这样不够，还微微笑着：“展大人这样的小白花，是绝对不能容忍我这么做的，无论从道义还是从感情上，他都会自动与我一刀两断。”
“小姐……”方嬷嬷似乎不忍心听下去，张口要阻拦住什么。
“得儿。”秦苏双手一摊：“这次不用处心积虑地要分开了，他算是彻底解脱了。”
“也不一定。”芍药开口道：“从前……”
“从前没有原则性的分歧。这次不一样。”秦苏喃喃地摇头，眯眸看着车窗外的阳光，很暖和，却永远不会属于自己了。
从这件事开始，她算是与展越纠纠缠缠这么久，彻底的一刀两断了，这算不算值得庆祝的事情呢？呵呵。
方嬷嬷和芍药对望一眼，都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然而，什么也没说。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其实是无话的。
……
秦苏回到周府的时候，很意外，又或者意料之中——周清回来了。
仙人正站在周母旁边，听周母说着什么，见她进来，抬起头望着她。
依然是儒儒风雅，仙姿丽貌，只不过脸上带着几分愁容道：“苏儿，这事我听说了，手头的事务没忙活完，就先赶回来，照例说你爹也是我的好友，朝廷上的事情，我会努力的。”
这话说的委婉妥帖，温柔细致，把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媳妇给醋了——这女人都倒台了，大老爷居然这么对她！她对周府可是个大祸害呐！
秦苏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只淡淡一笑，万福道：“谢谢老爷。”然后，站在那里，再也无话。
周母见秦苏如此，暗自摇头，心道这大奶奶不仅心狠，而且还傻，秦家倒台了，你死的日子可以用指头数了，还觉得没事呐？
其他人也是这想法，所以都怔怔地看着秦苏，只有周娴开口道：“大奶奶放心，爹爹虽然不是新皇的心腹，可是总有说得上话的时候，说到底，这件事，与秦家无关。”
这话又把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媳妇给气着了。
大小姐你到底向着谁啊？
周娴仿佛知道别人的想法，身子挺得越发直道：“那个烟花坊本来就是私立的，不属于工部的正式作坊，出了事情，不去找正主子，凭什么拿秦家出气！”
“周娴！”周母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白了，第一次当众呵斥：“朝堂的事情，是你个小丫头能说的吗？”
周娴死死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不敢再应声了，此时一直当木头的周竹忽然开口道：“老太太，今儿大老爷刚回来，是不是得准备些什么？”
话头一赶，气氛便缓了下来。
周母也不愿意跟这位即将进宫的大丫头僵起来，因此转脸对周清笑道：“你一直在那风寒之地，也挺累的，不知想吃些什么，尽管跟老二家的说……”
周清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秦家出了这种事情，我哪有心思……
秦苏一直合着眼，听到这里，忽然有点忍不住了，应该说，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施礼道：“老太太，我刚回来，先回去了。”
竟然不等周母回复，扬长而去。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又议论起来。
“瞧她那张狂样？”
“放心吧，蹦跶不了几日了！”
……
秦苏回到燕云居，只问了一句：“蓝玉回来了吗？”
珊瑚正在院子里煮茶，见秦苏回来，忙站起来回道：“没呢？”
“小娥呢？”秦苏问。
珊瑚怔了怔，因为小娥是盲人，平日里并不使唤，秦苏可是很少问起她的。
“在……那边院子里吧。”珊瑚想了想，正要转身，忽见影墙那边转出一个人，一身淡蓝色的宽袖博服，仙人飘飘，只这么一站，便把整个院子给照亮了。
“大老爷。”珊瑚说出三个字。
秦苏回头，见周清站在那里，一双凤目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仿佛要从自己那淡然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