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
少女站在太阳底下，嫣红的唇，娇艳的脸，端正的站姿，仿佛……就是从前的自己。
秦苏忽然有点感慨，虽然表面上，自己与周娴差不多大，可是活了几辈子的人，老喽。
所以自己可以算计住她，不是吗？
秦苏想到这点，并不高兴，若是能让她重新来过，她宁愿是新的人生，与周家与秦家都不相干的人生……
“大奶奶？”周娴看着秦苏眯着眼，神色恍惚，怔了怔。
秦苏笑：“大小姐请说。”
周娴一时语塞，左右看了看，对身边的丫头红儿使了眼色，红儿忙过来拉住珊瑚，笑道：“我绣了个荷包，想让姐姐瞧瞧……”
珊瑚看了秦苏一眼，见秦苏还是在笑，便被红儿拉走了。
周娴终于走了过来，伸出手挎着秦苏的胳膊，向周府的花园走去。
周府是相门，花园有三四个，最靠近的叫花溪池，溪水潺潺，柳叶拂摇，花枝招展，周娴与秦苏漫步在岸堤上。
周娴没吱声。
秦苏也没说话。
当然，其实这是她算计来的，然而她又感慨了，我去，她抬头看着前面的桃花林，心说自己这是老了吧老了吧，怎么能在这种时刻，总是晃神呢？
“我跟大奶奶其实是一样的年纪……”周娴终于出口，声音带着几分沧桑：“差不多的出身，差不多的年纪，可是我却感觉跟姐姐你差了好几辈子似的……”
秦苏听得心里一哆嗦，您老真是神算啊，却是好几辈，应该说是两辈子。
“有些事情，我不知该对谁说，好像对谁说也不成的。”周娴忽然在一棵桃树下停下来，伸出手，摘了一朵桃花，拿在手里不停地揉搓着，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宛如蝴蝶一般眨着。
秦苏微笑。
她能说什么？
她跟她爹是生死的打对头，现在还在博弈中，谁赢谁输就不定了。
“大奶奶，我知道您嫁过来很委屈，老太太那边……我也没帮到你什么，我心里很惭愧。”周娴低低道，抬头，真挚地看着秦苏。
秦苏嘿了一声，只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周娴见秦苏根本不是不介怀的样子，知道这个疙瘩是解不开的，咬了咬嘴唇，说出自己真正的心里话：“大奶奶，您……是怎么认识展大人的？”
秦苏怔了怔，笑道：“这个你也晓得的，不过是扶灵的时候，偶尔遇到的，然而遇到了贼，被展大人救了，所以就认识了。”
“很熟吗？”周娴死死咬着嘴唇，声音有些发抖。
秦苏心里暗自佩服她的勇气，谈这种事情，对一个大家闺秀来说，不太容易。
“不算熟，也不敢熟。”秦苏调皮地回道。
周娴的脸“疼”地红了，想起上次用丫头算计秦苏和展越的事情，她心里也觉得这事不地道，可是……
她不敢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下面的话，她就没胆子说了，咬牙道：“大奶奶，您……能帮我给展大人递个话吗？”
秦苏听了，心里头忽然颤了颤，她其实刚才在周母跟前那一番话，就是勾搭周娴过来她的，就是让周娴想到拜托她找展越的，然而事到临头，她却觉得……
“您说……”秦苏道。
周娴此时已经什么也说不得了，她不敢看秦苏，只垂着头飞快地道：“做皇后伴当的事情，我是真真没想到，也不知道……可是我不希望入宫为妃，我……我不想跟皇后争什么，还有令妃，也就是我的表婶婶，皇后与皇上是生死同当的夫妻，再怎样皇上也却不过这份情分，令妃则是皇上宠爱的女人，皇上身边什么都齐全了，其他人进去，也不过是填馅而已，哪怕皇上纳我，贪图一时新鲜，也许是会宠爱几日，可是……”
周娴觉得自己今日简直要死，居然说出这么……的话，可是现在到了这一步，她不能不说下去。
“可是又能宠爱多久？等新鲜过了，也不过如此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皇上并不喜欢我爹。”说到这里，周娴忽然咬着嘴唇，想哭。
秦苏却听得身子一震。
没想到周娴看得这么明白，皇上不喜欢周清，她居然看出来了？
可表面上却笑道：“大小姐说错了吧，老爷可是当朝第一重臣，相门首辅，怎么会不喜欢？”
周娴摇头：“你不懂的……”说到半截，忙收回口道：“也不是这个意思，大奶奶您知道的，皇上刚刚登基，要用的人很多，我爹是最大的势力，所以他只能安抚，不可能做什么其他的，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真心要用，说到底，我爹并不是他的自己人，上一次出的事情，我想皇上已经开始忌惮我爹了……”
周娴说完，忽然意识到上次出的那件事——公主告状，张朗反水，反而把周清给陷进去，来一次天牢几日游，完完全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好伐！
这位……
周娴想到眼前这位的手腕段数，忽然有些后悔了，甚至有些怕，她后退一步，张口道：“我……”
“大小姐确实是个明白人。”秦苏见周娴露出怯意，忙给她鼓劲：“我明白的，即使你入宫之后，也不会得好，对不对？”
周娴平复了一下心情，咬了咬牙：“是。”
都说到这里了，难不成还半途而废？
罢了。
“所以你不想入宫，对不对？”
“是。”
“那你想嫁给展大人？”
周娴的脸宛如滴血，去咬着牙点头，手里拿着的桃枝不停地抖动着，抖动着。
秦苏的眸光落在那桃枝上，忽然想起自己情窦初开时的样子，心里顿时软了，叹了口气道：“大小姐，展大人……怕是不行的。”
周娴猛地抬头，眸光如刀。
秦苏被这眼刀惊得后退一步，甩了甩头，终于让自己清醒了些。
自己这是干嘛？
自己不是千方百计地要拦阻周娴入宫吗？
为什么说到这里，还说出了实话来？
“大奶奶……知道展大人的心意？”周娴说完这话，感觉秦苏和展越的关系果然如自己所料，那颗心忽然沉到了水里，再也浮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