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清的计划,便是先以火灾吸引那两个亲兵的注意,趁他们救火或者找人救火的机会,逃出这个小院。而到了小院外,要离开知州府衙轻而易举。她早已再度换上男装——男装是之前李卓为杨奕准备的——将她的财物从沐房花盆底下挖出来,分别藏在身上,又准备了一些糕点随身携带,这才点的火。杨奕那儿她也叫他准备了,此刻见那两个亲兵离开,她立刻闪身走出被火光映照得一片通红的房间,敲响了隔壁杨奕的房门。
杨奕正紧张地等着魏云清的信号,听到这立刻开门出来,魏云清不多说,示意他跟上,直接转头就走。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院时,立刻听到不远处的喧闹声,越来越近。魏云清赶紧拉着杨奕在阴暗的角落里藏身,幸好这边有一块石头,勉强能挡住二人身形。
人类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在着火这一重大事件面前,角落里影影绰绰的两人,根本没人注意到。众人早拿了脸盆水桶等物盛了水过来,准备齐心协力浇灭那火。可魏云清放火前早有预谋,易燃物品全都堆到了一起,古代房子又都是木结构的,这烧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浇灭?
魏云清躲在一旁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她发现那四个亲兵中,只有一个跟着这群人在灭火,另外三人在短暂集结之后,面色焦急地向外跑去,估计是找她和杨奕去了。
“跟上!”魏云清招呼了杨奕一句,悄悄地跟了上去。
如果是李卓还在,魏云清倒不敢这么来,可现在在的,不过是他的亲兵,看他们在火灾下的表现,就知道他们完全被她骗过了。他们三人是去找她的,那么跟在他们后面自然就是最安全的了,当然,要小心别被他们发现。
魏云清远远跟着那三人,一路上不停有人赶来救火,但没有人多给他们二人一眼。魏云清清楚,李卓是和平占领宣城的,知州府里还留有一些原先的仆役,他们哪里知道她和杨奕是谁?会想抓住他们的,只有李卓留下的那三个亲兵。
二人就跟着那三个亲兵一路走出了知州府衙。在看到魏云清房里没人后,他们就下意识认为她已经逃出了知州府,而晚上有宵禁,街上那两个人会相当显眼,因此在追出去时,这三个亲兵认为要抓回这二人轻而易举。
然而,这三人把府衙附近的道路都走遍了,都没有看到魏云清和杨奕的踪迹——他们哪里知道,这两个人,正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呢!
一无所获,眼看着快要天亮了,三个亲兵没办法,只好互相埋怨着回去。
这回,魏云清自然就不会跟着他们回去了。她和杨奕在远离知州府的位置找了条小巷躲着,直到天亮了,街上活动的人多了起来,这才融入人群之中。
“云清姐姐,我们这就逃出来了?”杨奕还有些不相信。
魏云清道:“那是当然!”
她身上还有一小块碎银,在包子铺买了几个肉包,塞给杨奕两个当早饭。这肉包的价格,跟他们刚进城时已低了不少,看来宣城的物资并没有断绝。
吃完早饭,魏云清就开始琢磨怎么出城了。
一般来说,李卓去打仗了没那么快回来,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他一旦回来,她和杨奕就成了瓮中之鳖,轻易就能被他抓回去。因此他们必须尽快逃出城去。
可这城已经禁止随意出入了,她要怎么才能带着杨奕逃走呢?
魏云清决定先去城门附近观察情况。
之前的难民营还在,难民们的情况有好有坏,估计李卓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儿。这里毕竟原先是大梁的地盘,大宋军占领此处后,物资会先用在军队身上,没把宣城百姓的家私都给搜刮了就不错了。
魏云清很谨慎,找了处能看到城门位置的茶楼,要了个二楼包厢,与杨奕待在包厢里居高临下。因为大宋军队说好与宣城百姓秋毫无犯,宣城绝大多数地方都正常营业,整个宣城看上去与平常没什么两样。进了包厢后,魏云清就叫了一壶茶和一些小吃,开始窥视城门。
宣城的城门有内外两道城门,成一直线,上面是城门楼,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回巡视。内城门有三个门道,居中最大的以及左边的一个门道是关着的,只有七八米宽的那门道开着,一队士兵守在那儿,进出的百姓都会经过盘查。
魏云清磕着瓜子,仔细地观察着外头。回头见杨奕呆呆地坐在那儿,招呼他道:“吃点瓜子点心,这包厢可是付了银子的,不吃就浪费了。”
杨奕当皇帝那会儿,浪费对他来说是每天都发生的事,可沦落在外的这段时间,苦头吃了不少,对于食物的珍视确实比过去多了一点,可他从前只吃瓜子仁,那都是太监替他剥好呈上来的,要他自己剥瓜子壳,他就觉得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瓜子对于电视来说可是标配,魏云清嗑瓜子的技术自然不错,清脆地一咬,舌头那么一舔,瓜子仁就到了嘴里,瓜子壳就丢了。那娴熟的动作看得杨奕佩服不已,好一会儿才问道:“云清姐姐,仙界也有这种吃食?”
魏云清刚巧看到一个人在面对盘查的时候拿着个什么东西给士兵看,一时没听到杨奕的话,等他问了第二遍才道:“当然,仙界的吃食可多了,下界可真是万万及不上的。”
说到这儿她有些忧伤,巧克力啊蛋糕啊这些东西她都吃不着了,早知道会穿越,宁可发胖,也要提前多吃点儿满足口福啊。过去是控制着尽量少吃,现在是想吃也没得吃。
见魏云清露出落寞的神色,杨奕忙道:“云清姐姐,等咱们回了宫,你想吃什么,我便叫御厨去做!”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魏云清笑着点头,吃不到现代的食品,可这古代皇家的食物肯定特别丰富,一定能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又观察了会儿,眼看快到中午,这茶楼又兼做餐饮,魏云清便点了一桌菜,让杨奕待在包厢里,自己去难民营找了个年轻小伙,给了点银子让他去知州府衙大牢帮着叫个人过来。
菜上了一半的样子,周通便在茶楼小二的带领下进了包厢,见到魏云清和杨奕二人,他忙关上包厢门,快步走过来。
“周大哥,快请坐!”魏云清立刻拉开凳子请他坐下。
周通也没客气,坐下后立刻问道:“魏兄弟,我听说那****和你弟被那李副将抓了回去?可有受什么委屈?”
“我们是被他抓回去了,好在并未有什么大碍,刚刚逃出来呢。”魏云清道,“倒是周大哥,为救我兄弟二人也是受了一番惊吓,前几****被困知州府中,也没能向周大哥道谢,还请周大哥谅解则个。”
“唉,说什么呢。我也是惭愧,那李副将来得巧,我没能多拖延些时间。”周通一脸愧疚。
“怎么能怪周大哥呢?”魏云清露出不赞同的表情,“那李副将为人狡诈,若周大哥在他面前故意拖延,反倒会被他瞧出端倪,害了周大哥,那可是小弟绝不愿意见到的。大哥先前能帮我兄弟二人逃出大牢,已是大义。”
魏云清这些话说到了周通心坎儿里去,她的理解让他觉得帮这兄弟二人确实不冤,更何况还有那一百两银子呢。多存点银子,他还想给家里盖间大屋,总要教乡亲知道,他周通可不是无能之辈。
周通对魏云清充满好感,不过他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她此刻来找他不会只是与他叙旧,请他吃点东西。之前他放走了这二人,白得一百两,还未得任何惩罚,这甜头吃了一次,自然胆子大了,指望着第二次呢。
“来来,先吃菜。”魏云清也不先说找人来什么事,先招呼上了。
周通打着哈哈,并未客气,与魏云清边谈笑边吃菜,至于一旁的杨奕,周通一向是不跟他打交道的。
魏云清自称酒量不行,喝得不多,周通也没勉强她,自己倒是喝得红光满面。
酒至半酣,魏云清终于开口了:“周大哥,这不瞒您说,我和我弟弟,是趁着那位李副将离开,这才寻机逃出来的。前线似乎出了什么状况,那李副将着急地走了,只留了四个亲兵,倒给我和我弟机会逃了出来。”
周通一想,惊讶道:“昨日府衙的大火……莫非与你二人有关?”
魏云清重重点头,叹息道:“正是。我也是无计可施,只好想出这办法。”离开府衙前她看过,火其实不算大,当时救火的人不少,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那院子里就她和杨奕两人住,院墙是砖砌的,火不会蔓延出去,自然不会有人员伤亡。
周通心里有些惊异,也有些庆幸,还好这魏兄弟逃出大牢的时候没想着放火。
“前线的事我倒是听说了些。”周通毕竟是宣城大牢的牢头,有一定的消息来源,他正色道,“晏将军在晋阳拦住了大宋军主力,阻得对方南下不得,大宋领军的是个老将,叫王贺,这么多日了一直攻不下,或许这李副将去就是当先锋的。”
他说着晏将军的功绩,满脸骄傲。
魏云清点点头,不过她并不完全赞同周通的话。
从刚开始与李卓见面时偷听到的那两位亲兵的对话,以及这段时间跟李卓的接触来看,魏云清可以肯定他是被那位老将王贺给排挤了。王贺久攻不下,确实会心急如焚,但恐怕不会把李卓这么叫去,那岂不是给了李卓机会,让所有人都明白,李卓比他厉害,他打不下的,被李卓给打下了——虽然不喜欢李卓这人,但单从这人治军方面来看,魏云清不相信李卓是个战场草包,说不定他还真能给晏将军带去威胁。
但现在事实是,李卓得了密报就匆忙赶去了,说明事态恐怕已不在王贺的控制之下,至于是什么原因,就不好猜测了。可能是战场不利,王贺是把李卓叫去当替罪羊,可能是王贺受伤,不得不临场换将……
具体情形如何,魏云清也不怎么关心,她只想请周通再帮她一次,带着杨奕赶紧逃出城去。
“有晏将军在,想那李卓便是去了,也是无计可施。”魏云清道,“周大哥,小弟还有一事想求大哥帮忙,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周通早已有了准备,便道:“魏兄弟,有何事尽管说,能帮的大哥必定不会推脱!”
“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究竟是……”
“我和我弟弟想出城。”魏云清道,“只是我们刚从府衙逃出,我今早看城门那儿出入都要盘查,原本看着我们的那四个亲兵必定已跟守城门的士兵通过气,我们想要出去着实不易。”
周通道:“那盘查倒不是特意针对你二人的,近几日只要是进出宣城,都必须接受盘查。不过魏小弟你说得不错,此刻你二人若要直接出城门,必定会被士兵拿住。”
魏云清忧心忡忡地说:“周大哥,不知你可有法子让我俩逃出去?自然,此等有风险之事,我们也不会让周大哥白忙活。”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银票,推到周通面前。
“诶,我怎么能收魏小弟你的银票呢?”周通忙推让,不过他的态度并不太坚决。
魏云清也知道他就是面子上客气客气,便又将银票推回去正色道:“周大哥,此事不易,若要让我俩成功逃出城去,周大哥必定要费一番心思。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希望大哥能收下,也好叫小弟安心啊!”
“这……那大哥便多谢魏兄弟了。”周通果然不再推让,也不看,就将银票揣在了怀中。他知道,魏云清出手大方,此番也不会亏待他的,要看也是回了再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周通拿了钱便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将魏云清二人带出去,片刻之后他道:“魏兄弟,你且容我回去打探打探,等我有法子了,我再来找你。”
“周大哥,还请尽快,我怕夜长梦多。”魏云清道。
周通点头道:“我晓得的,你尽管放心,大哥一定尽力。”
魏云清道:“多谢周大哥,今日下午我与弟弟都会在此处等候,周大哥若有消息,还请来这儿寻我二人。”
周通点了点头,抓紧时间离去。
等人走了,在一旁装哑巴的杨奕才问道:“云清姐姐,此人可靠吗?”
“之前我们从大牢里逃出来,也是他帮的忙,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点忙他怎么可能不帮呢?”魏云清道。她对这位牢头还是很有好感的,之前的合作愉快,她相信这次估计差不了。
不过杨奕照旧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看人没什么眼光,只觉得这宣城到处都是令他看不顺眼的人,只想立刻回上京去。
魏云清与杨奕又在包厢里嗑了一下午的瓜子,周通终于找来了,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魏兄弟,我有法子了。”周通笑道。
办法其实并不复杂。虽然宣城进出变得严格,但有正经身份证明的话,进出并不麻烦,周通打听到钱大善人明日要运送一批布料出去,他倒是可以想办法将魏云清和杨奕塞进去。
这个办法有一定风险,但除此之外要离城实在太困难了,三人商量许久,便决定这么办了。
怕那些亲兵会去客栈找自己,魏云清和杨奕在送走周通后悄悄地摸到了难民营那边,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魏云清和杨奕按照前一天跟周通约定好的,来到了指定地点会合,周通带着二人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处小巷,对魏云清道:“魏兄弟,一会儿钱大善人的车队便会从这儿过,我会假装被他们撞倒,拦他们一会儿,你和你弟便趁机上最后一辆车,记得藏严实些。”
魏云清点头记下,这可是古代版的碰瓷啊,她可是开了眼界了。
三人做好了准备,没一会儿果然来了个车队,大概有十来辆,车上装了不少东西,看管的人数也不少,不过最后一辆车只有一个驾车的,车上有些草料,很适合二人躲藏。
周通早先走到前面,不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速度本就有些缓慢的车队立刻停了下来。此刻最后一辆车早已路过魏云清二人藏身的小巷,见车队停下,魏云清立刻带着杨奕摸了过去,猫着腰先把杨奕藏了进去,然后她自己才上车。刚用草料把自己埋起来,这车队便又动了。
轱辘轱辘的车轮声中,魏云清渐渐听到了周通与车队管事的对话。
“真是不打不相识啊,钱管事,等你这趟差事回来,可要好好请我喝一杯。”这是周通笑着说的声音。
“一定一定,到时候咱们可就不醉不归啊!”钱管事也笑着客气回道。
“这一路上,可要多小心哪!”周通忽然扬声道。
躲在草料中的魏云清心里一动,她知道这是周通对她说的,她心里有些感动,虽说他也收了她的钱,不过这牢头,对他们倒挺真心的。
钱管事哪里知道周通是在暗地里跟魏云清道别,也笑着回道:“多谢,也请珍重。”
车队一路前行,宣城的路修得还不错,倒不算很颠簸,只是看不到外头的一切,让魏云清很没有安全感。
很快,车队来到了城门处,在守门士兵的指引下停了下来。魏云清听到管事在跟士兵里的小头领说话。
“这位军爷,这是我们宣城钱大善人的车队,里头都是些布匹,还请军爷放行。”前管事十分客气地对士兵小头领说话,同时手里一翻,将一块银子塞了过去。
小头领咳了一声,对手下道:“你们去瞧瞧,没什么古怪便放行。”
士兵们早知道小头领哪些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个不怎么认真地沿着车队走了一圈,懒洋洋地看了看,便回过去报告,说是没什么异状。
小头领便招招手,示意钱管事可以带着车队出去了。钱大善人的车队可以正常出入宣城其实是有多方面原因的,大体上来说,一是此时虽然正是战争时,但宣城已然位于后方,间谍什么的作用不大;二是钱大善人本人捐了匹物资给大宋军,以此保得平安。因此他的车队出入宣城虽也会受到盘查,但不会很严格。
车队继续前行,躲在草料中紧张得连呼吸都快不行了的魏云清总算放松下来。
士兵们无聊在说话,魏云清可以根据这个判断他们二人所在板车距离城门的距离,手心里一直捏着把汗。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有人从马上下来后道:“有发现吗?”
“回大人,并没有。”小头领立刻端正态度回道。
魏云清起先没听出来这声音是谁的,后来忽然想起,这不就是那四个亲兵之一的声音吗!
她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紧闭着双眼在心里祈祷车队走快点,赶紧走出城门去。这不过一两分钟的事,对魏云清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车子每往前移动一点,魏云清的心脏便狂跳一下,完全无法安下心来。
那亲兵正对小头领耳提面命:“那是一男一女,男的岁数小,是个哑巴。那女的,可是李副将要的人,若让她逃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小头领立刻唯唯诺诺地应道:“属下明白!”
“阿嚏!”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魏云清一跳,她愣了愣才意识到,这声音……居然就来自她身边。
又是杨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