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要直接问么？
老姚听我讲完那血镯子之后，沉默半晌，又将话题转回了霍云帆身上。也就是说，没有等我去问，他主动把这些告诉了我。
霍云帆身上，让老姚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便在于他的状态，霍云帆生前是受了极辱而死，至于是什么极辱，老姚还是没有说。他只说霍云帆在死后在魂魄未离体的时候，尸体便被扔进了食人鱼池子里，短短十几秒，池子里血染一片，尸骨无存。
很神奇的是，霍云帆死后魂魄没有离体，却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在遭受什么。所以，他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尸体被食人鱼啃噬，落入鱼肚，对于霍云帆来讲，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体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成为厉鬼之后，轻而易举地便进了在逃厉鬼排行榜。
霍云帆的魂魄很特殊，老姚说他最起码有灵根，但霍云帆自己并不知道。
“黑叉要抓他，会是因为他有灵根么？”我觉得有些不太对，有灵根的人虽然很少，但黑叉明显也不至于在他身上这样下功夫，毕竟随便寻一个货真价实的阴阳先生，都多多少少有灵根在身。
“我觉得是，但又不仅仅是。”老姚轻轻颔首，说着他的分析。
不仅仅是？我挑了挑眉头，难道除了有灵根，霍云帆身上还有什么别的特质么？
“怎么？”我问。
老姚又咂了咂嘴，说道：“他的灵根在我感觉里头，好像跟别人的不太一样，你知道的，我跟谷阳关系很好，北战刚刚入行的时候，我也教了他不少知识，所以，我对阴阳先生身上的灵根，了解的其实并不少。”
我琢磨了一下他说的话，然而里头并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然后呢？”我说。
老姚沉吟了几秒，继续同我们说着。
“我就直说了吧，我怀疑，霍云帆其实魂魄上拥有的不是灵根，而是灵窍。”
“灵窍？”我心头猛得跳了一跳，这是我除了自己之外，第一次听说自己见过的“人”里，还有拥有灵窍的，特别是，这个人死后还是个厉鬼。
“对。”老姚点头。
这似乎，就能说通一点儿了，我想着。灵根和灵窍的区别我之前也提过，如果说灵根是万中无一的话，那么灵窍，可能就是百万，千万中都无一的。能活着见到一个同有灵窍的，哪怕是厉鬼，我的运气也算是真心不错。
可惜了，这么好个苗子，怎么没入行就玩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不管霍云帆拥有的灵根还是灵窍，似乎都没什么用吧？毕竟他并没有入行阴阳先生出马之类的，黑叉逮他回去有啥用？连肉身都没有了，现培训似乎也来不及了吧？
我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头绪，同是也不觉得一个厉鬼拥有灵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那，你说的有意思的地方，是啥？”我看着他问。
老姚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探究之色，他说：“霍云帆，他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魂魄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头，与阴间里头的鬼物交谈。”
“啥？”我一怔，“什么叫......能与阴间里头的鬼物交谈？”
“是啊。”于老太太和强子齐齐应道，看模样，他们也是被老姚的话震得不轻。
“就是字面意思。”老姚长长的吸了口气，又跟我们说起了他跟霍云帆朝夕相处的那三年。
作为一个鬼物来说，霍云帆的胆子不大。他那三年里，都住在老姚工作医院的太平间里，借着里头的阴气隐藏自己的同时，也替老姚看管着，以防有哪些不开眼的鬼物，在他们那里闹腾。
有“人”愿意帮忙管那些死尸，老姚自然是乐意的，不过，就是因为这个，老姚意外见识到了霍云帆与众不同的一面。
第一次发现他的特点，是在他保护霍云帆的第一年末。
那一夜，老姚记得很清楚。冬天，大雪，寒风呼啸着的半夜里，医院送来了个因车祸身亡的女人，她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有着一点点儿呼吸心跳，但是到了医院之后，抢救并没有抢救过来。
她死了，后来老姚打听到，撞死她的人，正是她的丈夫。
很老套的剧情，一个有钱的男人有了小三，没过几个月，小三的肚子大了，可结发老婆怎么都不愿离婚，被小三逼急了的男人走了下下之策，花小钱买了辆已经报废了的汽车，他开车撞死了原配。
这死了的女人，怨气十足，成了厉鬼。
送过来太平间之后，三魂七魄齐齐出窍，一时间，太平间里煞气大作，屋顶上夜夜亮着的两个节能灯泡，一下子全爆了。这意外的情况，让守在门外打瞌睡的老姚一下子警醒了过来。
按理说，霍云帆在里头，一个小厉鬼而已，应该是没什么事的。他一个在逃厉鬼排行榜上的厉鬼，哪怕再没有杀过人，光是露出点煞气什么的，照样可以秒杀普通游魂，厉鬼。
但悲哀的是，这女人怨气十足，也脱离了普通厉鬼行列。老姚说，他一推开门，便看着黑暗里头亮着的，如同装饰灯泡似的俩腥红光点——那是女鬼不大的眼。出现厉鬼，其实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一个更厉害的厉鬼上去，用力一巴掌，抽乖了就行了。
可是，太平间里那位更厉害的厉鬼霍云帆，突然怂了。不论老姚站在门口如何朝他示意，霍云帆都坚定地缩在太平间的旮旯里头，隐于阴影之中，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无奈之下，老姚自己上了，尽管他最讨厌跟女鬼打交道。
以老姚的实力，结果自然是没什么悬念，三下五除二的，女厉鬼便浑身颤巍巍的缩到另一个旮旯里，同样眼皮不敢抬一下的，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但老姚毕竟不是阴阳先生，也非正统出马，他制服了女厉鬼，保住了霍云帆和太平间，却没法儿把这女厉鬼给送走。
这女鬼虽是被老姚打服了，但从本质上说，她还是个厉鬼，执念未消，放出去只会祸害阳间。但是想送女厉鬼回阴阳，要么是带着她去“偶遇”阴差，要么，是寻个阴阳先生，用道术送她回去。
对于老姚而言，前一种选择，明显是不可能了。
霍云帆本身就是在逃厉鬼排行榜上的第八十多位，如果老姚去找了阴阳先生，那么一直跟在他身边潜逃在外的霍云帆，怕是躲不过去了。这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想把这女鬼送去阴阳，便得靠自己......自己人。
阴阳先生不难寻，但不对霍云帆出手的阴阳先生，却是不好寻了。
不过思来想去，老姚还是找了个意志不太坚定，并且只会渡游魂的菜鸟过来渡走女厉鬼，并且，在菜鸟阴阳先生来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地交待霍云帆，让他掩饰好自己气息。
就是如此，老姚还是大半夜才敢把寻来的阴阳先生拉到太平间附近，大致说了一番自己简单到不行的需求。这个阴阳先生，他是花钱找来的，本事很浅，平日里也就能渡个无害的游魂，挣零星的几点抓鬼积分当外快，厉鬼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敢去碰过......
老姚是妖仙，女鬼身上的煞气对于他基本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再直白一些说，女鬼身上的煞气在老姚眼里，基本就是吃了可以再续续锅的红烧肉。唯一的遗憾是，这个红烧肉有着不安定的因素。
所以，见过谷阳道人、北征道人的老姚，也就从没有想过他这个寻来的菜鸟阴阳先生，到底能不能抗住女鬼的煞气这回事。
所以，菜鸟阴阳先生被女厉鬼一个照面，KO了。
太平间里，老姚傻了眼了，躲在角落里的霍云帆也傻了眼了，另外角落里要被渡走的女鬼，更是傻了眼了。
这可怎么办？一妖俩厉鬼，大眼瞪小眼。
菜鸟阴阳先生身上，被女厉鬼身上的煞气划拉了不少道口子，幸好当时老姚及时挡在了他跟前，才避免了煞气入体。交待了霍云帆看好女厉鬼，老姚脚下生风地把菜鸟阴阳先生扔到了医生急诊大楼前，躲回角落里。
因为夜里人少，老姚怕菜鸟阴阳先生血流干了，也没个医生护士出门溜达。于是，他又化成一阵风，绕到急诊大楼的侧门，装作自己意外发现了这个浑身是血倒在门口的男人。
自导自演，一番折腾，前前后后用了十分钟左右。
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老姚回了太平间之后，里头的画面，再次让他傻了眼了，里面空空荡荡。作为妖仙，他对阴气煞气的感知分辨能力，与一般的阴阳先生比起来都不弱，他很清楚地感知到，太平间里头飘荡着的阴气，除了霍云帆和女厉鬼之外，还有第三个鬼物的。
霍云帆虽然实力不弱，可空有一身骇人煞气.......也就让他吓人可能还行。这才短短十分钟，他怎么就没有能把女厉鬼好好看住呢？是他不在时候，这来的第三个鬼物带走了他们么？
这样一想，老姚不由地心底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