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游缓缓地回神睁眼，通红的眼眶里又闪着丝丝泪光，只是这次给我的感觉，倒像是幸福之泪了。
“她......又沉睡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胡幽宁妖魂没动静的时候，想到他刚才用的词，我也直接扯过来用了，虽然感觉很怪。
“嗯。”清游点着头，神情里依然带着刚才那种兴奋，“上一次跟她交流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儿了，苏然，这一次谢谢你，是你的灵力让她醒了过来！”
“......”他的感谢又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接，但想到刚才的问题，我尴尬地笑了一笑，道：“胡幽宁，她对灵力为什么对这么敏感？”
“因为，她认识你师父啊。”清游说的轻飘飘，“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她最初找到我们，就是因为你师父拜托了她帮忙找徒弟。”
“真的是她跟我师父认识的？”我被他这话一砸脑袋，又感觉一阵晕乎，“我师父不是已经死了四百多年了么？”
我这话想要表达的意思有两个，一个是感叹胡幽宁的年龄已经超越了我的八辈祖宗，一个是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我师父生前还就跟这么个狐仙关系好了，没想到四百多年之后的阴差阳错，我还能跟胡幽宁用这种方式见面一次。
当然，还有一个感叹是给清游的，胡幽宁都在阳间里溜达了四百多年，怎么就让清游给泡上了，到现在还弄出来这么个“至死不渝”。
“是她，不过她当时还没有化成人身，只是个初启灵智的小狐狸罢了。”清游提到胡幽宁，神色更加柔和了，“他们相识的剧情很老套，一年大雪，幽宁在深山里头寻不着东西吃了，就上山外的农家打算借只柴鸡什么的果腹，没想到还没走下山，就遇上了一个猎户。”
“猎户不会是把她打伤，然后她跑了被我师父救了吧？”我想象着白蛇传里头的许仙和白素贞，莫名地有些想笑。
“是，你师父当时正穿着长道袍坐在山里的破道观子里啃烧鸡，见个小狐狸进来也没多大反应，悠哉哉地帮幽宁处理好了伤口之后，烧鸡也分了幽宁半个。”清游笑着摇了摇头，“妖仙里除了黄大仙之外，就属狐仙最恩怨分明，幽宁躲在道观里休养了半个月，你师父照顾了她十天，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些面饼之类的吃食给她，幽宁就记住了他。”
清游说的这番话指定是从胡幽宁嘴里听到的，就如他所讲，狐仙的天性使得她在几百年里，一直清楚地记得这件事，我想，她同清游讲的时候，应该说的比清游讲给我听的要详细得多。
我脑袋里想象着他话里描述的这个画面，也觉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还是感动，老头子的性格在那放着，尽管有时候他的行为在现代人感觉二了一些。
“幽宁当时的妖魂已经初现，所以对你师父的记忆她一直留在心里，念念不忘。他们再次遇着的时候，是快十年之后了，当时的周道明已经人入中年，风采却不减当年，你知道的，救命恩人的魅力总是会在被救者的心里无限放大，也可能是你师父本身就长得好，再遇上时，幽宁便迷上了他。”
“......”
清游说到这些笑意不减，可我刚刚挂起来的笑意却卡住了，胡幽宁喜欢上了我师父？这段信息雷得我够呛，但清游的话确实不假，不然直到现在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追女生的时候，喜欢用英雄救美这么老套，却几乎百试不爽的一招了。
话说回来，老头子留给我的信息里头关于妖只有很短的一段，而其中提到的跟他关系不错的妖仙应该也就是胡幽宁了......
“啧啧。”难怪没有多说，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内幕。
“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么？”
清游笑的很真实，很从容，没有像我见过的那些人提起自己情侣旧爱时候的不自然，相反，他朝我看过来的眼神里还有着那么一丝感激。
“其实我最初从胡幽宁嘴里听到周道明这个名字的时候，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再一想，他生前救过我的幽宁，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根本就遇不上幽宁，更何况，他的尸骨可能已经化成了灰烬躺在洛阳西郊的无名土丘里，留着一魂迟迟不散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传承不断继续造福阳间，这样的人本身就值得敬佩。”
“......”
我心里很复杂，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他，想说的很多，但最后到了嘴边，那些言语却都化作了一丝清流，顺着呼吸又回到了内里，随着我的呼吸轻轻在身体里游荡，散发着一种温暖和骄傲。
清游同样也沉浸在一种温暖里，那是与胡幽宁有关的点点滴滴。
在他心中，胡幽宁应该是完美的，哪怕是她身为妖仙摆脱不掉的一些缺点，可能在清游的世界里，都成了加分项。
他很爱胡幽宁，爱到了骨子里，这一点我早就感受到了，可此刻这种感觉，更为浓烈。也是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们去见赵茵茵后我醒来的那天早上睁开眼看到黑白灰三种沉重色调的卧室，他之所以把卧室布置成那副模样，并不是为了照顾胡幽宁，而是清游自己想让自己看到的画面同胡幽宁一样。
可是，晚了一步。
但，也许也不算晚。
清游嘴角的笑意微微收起，微醺的醉意再次扩散，他拉长着自己的话音，继续讲着老头子和胡幽宁的故事。
“周道明哪怕从师方寸，可依然是个阴阳先生，他的五弊三缺一样是会灵验，他比起我还要再惨上一些，他是孤缺，而且短命。幽宁再遇到他的时候妖魂已经凝聚过半，灵智与十几岁的孩童相差无几，她记得周道明的气味，也记得他身上灵力的独有味道，只是再相遇时，周道明阳寿已经所剩无几。”
合着这是一段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情喽？我一边同情着老头子，一边感慨着造化弄人。
清游目光迷离沉浸在回忆里。
“周道明自然是没有接受幽宁的爱慕，他坦然地告诉了幽宁自己阳寿将尽的事实，并且也重点说了自己希望在死前能寻到一个继承衣钵的弟子......你应该知道他的眼光有多高，幽宁陪着他走了最后半年，合他心意的徒弟依然没有出现，直到最后几天，他才做下了那个决定，留自己一魂在阳间。”
“他们走到了洛阳，洛阳是个神奇的地方，古人向来看重风水玄学，中国上下有五千年的历史，而其中的一千五百年，洛阳都是都城，最初的夏商周三朝也是建都于那里。于是，周道明最后卜了一卦，选定了一个后依山前傍水的位置作为自己的长眠之所。”
说到这，他笑出了声，满装醉意的笑声里，有着浓浓的无奈。
“幽宁说，当时周道明很自信，他选的那个位置一定会遇到自己心仪的徒弟人选，哈哈哈，虽然事实也没有错，但他应该也没有想到你的出现，会是在四百多年后。”
“是啊，要知道的话，他指定会换地方了。”
我心里同样感慨颇深，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曾经在历史长河里与罗马雅典齐名的洛阳已经极少再被外人提起。当年身处封建社会的老头子应该也没有想到这些，我很好奇他有没有后悔过选这个位置，但莫名的我却是一点都不想去询问。
“不，苏然，他不会换地方。”清游醉意朦胧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到了我身上，他的语气很绝对：“你了解的太少了，同一时代里拥有灵窍的人极少极少，可以这么说，我混了十年阴阳先生这个圈子，见过的人里头，你是唯一一个拥有灵窍的。”
“嘶，这么少么？”
我着实吃了一惊，虽然之前就知道了灵窍的稀有，但大熊猫稀有，整个中国还有上千个，每个省份分分在动物园里还能见着几个。而灵窍，清游这样的阴阳先生行走了十年，却只见到了我一个，这是什么概念......拥有灵窍的人不会快绝种了吧。
“是很少，想想你师父，他当了一辈子阴阳先生，上下将近三十年，三十年里走遍了大地神州，却一个拥有灵窍的孩子都没遇上，你想想？”
哪怕带着酒气，可清游依然说的很认真，认真到我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的许多行为都太鲁莽了，受伤那么多次，如果没有老头子留给我的归元心咒，我这会儿指不定就已经躺在哪旮旯的坟堆里着了。
只是，与天赋相对的恰恰就是责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在阴阳先生这一行里更为明显。从古至今，一代接着一代，那么多个鬼王残留世间，一般的阴阳先生根本收拾不掉他们，为了阳间的安宁长稳，我们这些有着灵窍的人必须挺了胸膛站出来，并站在最前方！
眼前忽得一闪，一股浓烈的热流顿时从头顶涌出流至我的全身各个角落，同时，我的脑海里也回荡着一道欣慰的声音：“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