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溪听着那几乎尖啸而来的声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笼罩在羽箭之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回身,举刀,挡箭。
刀箭相撞,火花迸溅,森光毕现,羽箭乍断!
左溪战斗了这么长时间,手劲本就已经有些弱,羽箭上的大力传来,她只觉得整个右臂一阵发麻,虎口几乎震裂,右手攥不住手中短刀,瞬间脱手而飞!
那斩断的长箭虽然被卸了一大半力,但剩余的一部分依然去势不停,朝着她的胸口而来,眼看就要没入胸口,电光火石之间,左溪微微侧了侧身子,纤白的手掌伸出,握住断箭,森然的箭头已然入肉半分。
她一咬牙拔除利器,灌入全力将手中的半截断箭朝着翼王的方向甩了过去,随即一脚重重地踹在马肚子上,战马一声嘶鸣,加快速度,撞翻从两侧围过来拦截的几个人,飞速蹿了出去……
左溪甩出去的半截羽箭嗖地一声飞向罗志拥,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后退,断箭来势飞快,擦着裤腿从两腿的缝隙之间飞了过去,留下他一脸煞白……
肖云扬用长弓挑起插在地上的短刀,匆匆扫了一眼后揣进怀里,看了看那少年离开的方向,皱眉沉吟片刻,随即微微一笑,牵过一旁的一匹马,翻身而上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在《旧齐书》中后来这样记载玄甲军剿匪一役:嘉靖十四年春,翼王曜率玄甲军一万至兖州剿乱匪刘世杰,及二月,战马尽亡,粮草尽没,戚戚而退……
只是除了当事人之外,谁也不知道在那场战争中发生了什么插曲,能够让堪称无敌的玄甲军对战几千个泥腿子反而“戚戚而退”。
而在那次剿匪之役的高层私底下都清楚,这一切的真正祸源,便是军中有人在小寒山屠了一个小山村的山民,惹到了一个他不该惹的人。
后来有人翻开史书,才蓦然惊觉,整个大齐皇朝四百年的气数,便是从这一役开始悄然外泄。
左溪丝毫没有顾忌身后追着一群人,纵马穿过了小半个营地,到了玄甲军骑兵的马厩外。
看管马厩的士兵刚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睡眼朦胧地从帐篷中钻出来,恰好看到左溪纵马冲了过来。
见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听着由远及近的吵嚷声,也不迷糊了,对着左溪叫道:“那边干嘛的,你是打哪来的?哪个营的?你的上官是谁……”
可是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砰——”两声巨响在耳旁响起,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睁大了双眼看着左溪将一个黝黑发亮的小巧东西握在手里。
那个东西正前端有个洞,左溪将那东西举过头顶,洞口朝天扣动了一下,然后那个玩意就发出来巨大的声音,甚至还隐隐冒出火光。
声音过后,左溪将手中黑乎乎的玩意举到嘴前,轻轻吹了一口,枪口袅袅冒着的白烟便消散无形。
那看马官一脸惊恐地抖着手指着左溪,嘴里“你你你”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随即他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缓缓回过头去。
只见马厩里的马听到这般大的声音后,嘶鸣着上蹿下跳,挣脱了脖子间的绳套,撞飞了身前围着的矮小栅栏,齐齐往外冲……
那人好似见了鬼般,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滚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上千匹优等战马冲出了马厩,正对着那一群跟着左溪而来的士兵。
左溪收起手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群战马将后面的一群人冲的人仰马翻,身体用力下沉,压制住身下躁动的马匹,随即不再理会这里的兵荒马乱调转马头离开。
这一晚,左溪旁若无人地闯了齐军大营,惊了轻骑营的一千战马,烧了玄甲军一万人的粮草,导致有着不败神话的玄甲军被一群没有军纪的乱匪打得屁滚尿流,消息传回洛阳,震动整个帝都。
这一晚也让后人在野史中多番浓笔重彩,撩动了多少有着巾帼梦的少女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左溪听着军营中哭天喊地叫着"救火"的声音头也没回,这是他们该遭的报应。
"驾!"
听着耳旁呼呼的风声吹过,她俯低了身子,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狗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双亲,这个孩子以后唯一的依靠只能是她了。
左溪回到她去寻张嫂之前藏狗娃的地方,将方圆一里地都找遍了,最后只找到了一只鞋子。
她看着那只小鞋,一颗紧绷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左溪靠在马背上低着头,神思有些恍惚,又有些茫然。
她来到这里四个月,最初发现自己得到这样一副身躯的时候,一度几乎崩溃,但是身边却有着她以前从不离身的匕首和手枪,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后来所有的想法都被考虑填饱肚子占据,她跟着流民的队伍狼狈地跑了半个月,如同一群蝗虫一般,走到哪吃到哪。
她当时心思恍惚,一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逐渐接受现实,然后她独自离开流民的队伍,却发现寸步难行,到处都是流民乱匪,在一次想要进城的时候不小心惹到了一个白脸的年轻都尉,那人带着兵追了她三天,把她追进了小寒山。
当时还是腊月间,她逃进了小寒山终于把身后的二百人甩脱了,却也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她身上只有一把跟着她来到这里用了将近二十年的半尺长的短刀,和大腿内侧绑着的那个救命符,穿着当初在一户农家顺来的灰扑扑的棉袄,在小寒山里兜兜转转了一个月也把自己绕了进去。
山里没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夜里只能蹲在仡佬夹角里避风,数九寒天在山里面没有东西吃,最后捉不到野物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能啃干树皮,渴了随手抓一把雪润口,那个时候她真是宁愿被那个带头的白脸小将军给抓回去蹲大牢,起码不用挨饿受冻。
所以在一个月后她衣衫褴褛地终于爬出了小寒山看到这个小村庄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时,激动得几乎都要泪流满面,就差跪下来亲吻大地。
然后在那个小山村里,张家夫妻收留了她,她跟着张大哥进山打猎,一起生活了将近两个月,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可能就在这样平静的日子中度过,她也厌倦了曾经刀尖上跳舞的日子,可是这样的愿望被一场突如其来惨无人性的屠杀打破,最近几日夜里她一直能够梦到张大哥无头的尸体……
突然听到侧面传来的沙沙的脚步声,左溪心中大骇,一个人离得这么近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是她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