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忽冷忽热,这种状况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左溪睁开眼的时候是夜里,浑身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黄。
她直直地看着黑乎乎的屋顶,脑子有些放空,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屋子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很浅,悠长。
她微微偏头,便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人,细看才发现他一手支着桌面睡着了,脸上有些疲惫之态,左溪看着这个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可以感受到这少年的善意,但他们素不相识,甚至他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却帮了她不少,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欠了张氏夫妻的人情,最后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虽然结果这般凄惨,她却也是尽力了,如今又欠了这个人的人情,一本旧账就牵扯不清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便是这一声叹息,却惊醒了桌子上的李霄。
他看着左溪睁着的双眼,眼中亮了一下,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有些欣喜地说:“你醒了!”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态,还说了一句废话,便又有些脸红,眼睛看向别处,摸了摸桌子上的水壶,倒出一杯水端到床前说:“喝口水吧,还是温的。”
左溪看着这个人,觉得有些好笑,这少年也太容易脸红了,她此刻身上有些软,声音沙哑地开口道:“扶我起来吧,我使不上劲。”
李霄愣了一下,然后急忙将杯子放到床头,扶着左溪的肩头,她的身子偏瘦,他甚至觉得有些硌手,视线不小心瞥到她耸起的锁骨,他急忙调转视线,脸上又是一红。
左溪靠着床头坐起来,就着李霄的手喝了两杯水,感觉到身后少年僵硬的双手,禁不住在心底又笑了笑。
喝完水之后,一时两人又无话可说,过了片刻,李霄开口说:“天色还早,你……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就在隔壁,有事记得叫我”。
说罢转身离开,可是脚步却是有些犹豫,左溪看着他一步一挪的步子,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低声说:“李……公子,多谢。”
李霄猛然转过身,好像突然被踩到了尾巴一般,一副要跳起来的表情,“你叫我李公子?我们这么熟了你竟然还要叫我李公子?”
左溪被他突然的大声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气呼呼地站在门口,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我才不稀罕你的感谢,你……”
过了片刻左溪才想明白这个李霄生气的缘故,不禁有些扶额哀叹,他们很熟吗?但看着他满脸写着我很生气的表情,她只好说:“好了小小,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
就是这一句话,少年好似得到了满足,眼底又浮起了笑意,双眸有些明亮,“恩,我走了,你也好好休息啊。”
李霄脸上立马浮现了笑意,真还是一个孩子一般,随后扭头出了门。
左溪看着少年的身影在门口消失,随着关门声屋子里的温度似乎也降了下来,她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最后化为一声幽幽叹息。
李霄说左溪的伤势很重,上次很是危险,村子里的赤脚大夫都说看她命大不大,最后她还是靠着顽强的意志醒了过来。
在李霄的强烈要求下,左溪便留在了这个村子里养伤,这一养就是半个月,在这期间,李霄对她体贴入微,有时候一些事情她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已经为她办好了,端茶送水样样都要亲力亲为,一些免不了的肢体接触,李霄也从最开始的动不动就脸红到后来的轻车熟路。
倒是左溪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从李霄的言谈举止之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贵公子,却在这个小山村里为她做这些事情。
在半月以后,左溪无意间看到李霄接到一只信鸽,然后就不时看到他独自一人在发呆,但当她去问他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总是笑着说“没事没事”。
但是李霄明显开始变得焦虑的心绪却瞒不住她,然后左溪知道,是到了该道别的时候了,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有些习惯甚至是依赖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但也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当左溪跟他告别的时候,李霄正在灶间做菜,今日上午他刚捉来了一只山鸡,说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相处得多了,对彼此的性格也有些了解,左溪骨子里其实是一个非常疏朗懒散的人,李霄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脾气,说话也有些随意了,“这里有些脏,你先别急啊,站在外面别进来了,马上就好,一会儿就让你尝尝本公子的厨艺。”
君子远鲍厨,但李霄却似乎并没有这个意识,他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衫外袍,站在灶间,哑巴婶子在烧火,他拿着锅铲不时在锅里翻动两下,整个人看起来和这个厨房格格不入。
现在还只是三月间,天气还不热,但是李霄似乎比较爱出汗,平时稍稍活动两下,脑门上就渗出一层薄汗,此刻左溪站在厨房门口,便看到李霄脑门上一滴汗划了下来,顺手拿了一旁的毛巾走过去给他擦了擦。
待擦过之后,左溪才惊觉自己的行为不合适,李霄似乎并没有这个自觉,顶着冒汗的明晃晃的脑门眯着眼对她笑,露出满口的白牙,甚至矮了身子侧着脸对她示意说:“还有这边。”
左溪犹豫了一下替他草草地擦了一下便退到了门口,心中有些咬牙切齿,少年的笑容太灿烂,她讨厌这样的笑。
过了片刻,左溪整理了一下思绪,低声吐出了一句话:“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李霄还在翻着锅里的山鸡肉,厨房里油煎肉刺啦啦的声音有些大,他没有听清,“啊?”了一声说:“你说什么?”
左溪清了清嗓子说:“我说,我该走了。”
李霄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就连烧火的哑巴婶婶也扭过头来看向左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