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说开了,长辈们不再乱点鸳鸯谱,谢澜桥继续同蒋行舟逛铺子,谢澜音则一心随蒋怀舟练马。凡事有了兴趣,学着就快,短短几日过后,她第一次策马从郊外进了城。
回到蒋府,遇到外出归来的陆迟。
谢澜音在杭州出门都是陆迟陪着,许久不见,谢澜音还有点想他了,吩咐小厮牵马,她熟稔地与陆迟说话,“这几****都在忙什么?”
陆迟一袭细布灰衣,因为蒋怀舟在旁边,他比单独与姑娘相处时多了几分客气,恭敬回道:“回了一趟老家,祭拜祖父祖母,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
他是蒋氏陪嫁掌柜陆遥收养的孤儿,口中的老家自然指的是陆遥的老家。
男人语气轻松,谢澜音想到他的身世,有些感伤。幼时她只知道四处乱跑,长她五岁的陆迟始终不离左右地跟着,无微不至,在她心里,陆迟是值得信赖的长随,也是她的伙伴。
“后日是你生辰,咱们去城里逛逛吧,我给你选样礼物。”谢澜音笑着邀请道。杭州城每年三月二十四有场庙会,她年年都去,八岁那年无意得知陆迟同天生辰,因为日子巧,便牢牢记住了。
小姑娘笑容甜美,目光亲昵,应该是世上除义父外唯一记得他生辰的人,陆迟的心就像泡在了温水里,由里到外的暖。不愿让人知,他垂眸掩饰眼中情绪,“姑娘记得,对陆迟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其他不用姑娘破费了。”
谢澜音知道他客气,仰头看了眼表哥,笑道:“不是单给你买礼物去的,二十五咱们一起去僮山,我想添些东西,三表哥那天没空,所以叫你陪我。”
陆迟失笑,“好。”
蒋怀舟与陆迟同行一路,清楚他是个稳重的,对西安各处也熟悉,放心将小表妹交给他。
到了日子,谢澜音迎着晨光同陆迟出了门,先去吃油泼面。
家乡习俗是生辰早上吃碗长寿面,西安名吃那么多,谢澜音选面,算是替陆迟庆生。
陆迟认得路,下了马车,没走多久就到了蒋怀舟介绍的陈家面馆。
铺面不大,外面搭着棚子,摆了几排黄木桌,已经坐满了客。谢澜音见面馆瞧着干净整洁,心里很满意,只是与陆迟走到铺子门口,发现里面约莫十张桌子也没有空的,新月似的黛眉就皱了起来。
不愧是表哥大力推崇的,看来百姓们都喜欢吃啊。
谢澜音这几天骑马劳累,容易饿,此时肚子扁扁的,她不想干等着,刚要提议换家馆子吃,里面突然有人朝她招手。
谢澜音瞪大了眼睛,怎么又遇上他们了?
陆迟观她脸色,疑道:“姑娘认识他?”
谢澜音出门逛,不大愿意见到熟人,毕竟姑娘家四处走动不太合规矩。想假装不认识转身离开,葛进像是猜到她心思般,提前迎了出来,笑得十分灿烂,“小公子来吃面的?真巧,我家公子也是得了三公子推荐过来的,相请不如偶遇,小公子不嫌弃的话,与我家公子同桌如何?”
面馆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大娘,见有新客人来了,热情地询问谢澜音主仆要吃什么。
谢澜音不好再拒绝,瞥一眼最里面始终背对自己的男人,领着陆迟往里走。
葛进跟在最后,看看陆迟身上的衣裳,放了心。
“袁公子,又见面了。”走到桌前,谢澜音收起心中对连番偶遇的怪异感,笑着寒暄道。
萧元刚到没多久,点的面还没上来,遇到谢澜音他也很意外,朝二人点点头,示意他们落座。听谢澜音向那个长随打扮的男子介绍他,萧元轻轻颔首算是致意,没有多看陆迟,问谢澜音,“三公子怎么没陪你?”
“他忙生意去了。”谢澜音随口答,眼看着大娘走了过来,她先与陆迟点面,点好了再闲聊般反问,“袁公子竟有兴致来这种小地方?”
萧元笑了笑,目光守礼地落在一侧,“初来西安不久,哪里都想走走。”
说话时察觉陆迟在看他,萧元抬眼看去,目光相对,陆迟大大方方笑了一下才收回视线。萧元看看主仆俩因为坐得近只隔了半臂左右的衣袖,眸色微变。
蒋家人个个精明,这个叫陆迟的长随定有些本事,才有资格单独陪她出门。
聊了几句,萧元主仆的面到了。
大瓷碗落在桌子上,里面油还滋滋作响,萧元暂且没动筷子,问她,“饭后要去何处逛?”
并不相熟的男女,这样问有些失礼了,谢澜音抿抿唇,敷衍回道:“随便逛逛,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两样,遇不到就当领略本地风土人情了。”
萧元搭在腿上的手动了动,食指轻叩。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该冒然打探一个姑娘的去处,可他喜欢她的声音,想到她很快就要离开西安,以后两人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萧元就想趁人在跟前多听听她说话。他不仗势欺人,不抓她这只黄莺,多听两声总成吧?
“正好袁某也有此意,不知可否允我跟在后面,借个方便?我们对这里不熟。”
萧元抬眼,今日第一次直视对面的姑娘。
他话说得唐突,目光却坦坦荡荡,仿佛他只是不懂人情世故,而非厚颜无耻。
谢澜音回想几次见面,对他的印象除了无人能及的出众容貌,就只剩他的傲慢自负了,其人性情如何确实不太了解。思及表哥对他的看重,谢澜音决定替表哥卖个人情给他,欣然道:“好啊,袁公子与我表哥相交,今日表哥不在,理该由我们替他略尽地主之谊。”
“多谢。”萧元客气一笑,等谢澜音主仆的面也端了上来,这才拿起筷子。
面还很烫,可谢澜音太饿了,搅了搅,急着夹起一根,嘟嘴轻吹。
萧元坐她对面,听到动静朝她看去,正好看到小姑娘嘟起红润的嘴唇,脑海里毫无预兆浮现那晚梦中荒唐情景,萧元迅速垂眸,挑面的动作并无停滞,面到嘴里却没了味道。
他十九了,十四五岁就做过梦,模模糊糊,仅能醒后通过褥上痕迹猜到做了什么,只有梦到她的那两场,不但记得她模样,更记得每一个场景,特别是她喊他的声音……
一碗面食不知味,饭后萧元派葛进去结账,“承蒙小公子提携,这顿饭理该我请。”
几十文钱的小账,谢澜音没有推拒。
走出面馆,葛进陆迟分别走在各自主子身后,一个喜形于色,一个眉宇微锁。
萧元想听小姑娘说话,却不怎么会主动攀谈,谢澜音不愿表现地自己多高兴陪他逛街似的,便也沉默不语,扭头看路边的热闹。两人各怀心思不觉得尴尬,葛进暗暗替主子着急,走了一段后笑着问道:“小公子有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
都一起走了,谢澜音没必要再瞒,望着前面回道:“想买顶斗笠,再配把长剑。”
去僮山路上,斗笠遮阳,长剑……用来装点门面。
葛进惊讶道:“小公子还会功夫?”
谢澜音微怔,本能地看向旁边的人,见男人凤眼同样意外地看了过来,不知为何脸上发烫,随口胡诌道:“跟家父学了一招半式,平时自己练着玩罢了。”总不能跟他们说实话吧?
葛进信以为真,兴奋地替主子找亲近美人的机会,“公子擅剑,不如您提点提点小公子?”
萧元看着小姑娘越来越红的脸,唇角上扬,轻声问她:“你意下如何?”
谢澜音想也不想就摇头,强颜欢笑,“算了吧,我那点本事实在不敢在袁公子面前献丑。”
萧元扫一眼她腰间别着的折扇,明白了,这姑娘喜欢臭美。
正要移开视线,余光里忽见远处有人跟踪,且绝不是他的暗卫,萧元眼中笑意瞬间弥散。
难道他的身份暴露了?
不动声色陪小姑娘逛了几家刀剑铺子,帮她选了一柄女子佩剑,萧元随便找个借口告辞。
他没有回府邸,而是去了他暗中买下的一间茶楼。
端茶细品,约莫两刻钟后,今日轮值的那名暗卫扮成伙计走了进来。
“查出是谁的人了?”萧元放下茶盏问,语气像在问账房今日进项如何。
暗卫低声道:“回公子,公子走后我继续跟着他,发现那人的目标应该是谢家姑娘。”
一旁葛进松了口气,他就说主子行事隐秘,不可能这么快就暴露了行踪,旋即又疑上心头,谁会跟踪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莫非因为貌美出众,被人贩子盯上了?
“继续跟踪,若对方今日出手,在谢姑娘察觉前处置了,否则查明底细,及时回禀。”
萧元转了转茶盏,面如谪仙,声冷如阎王。
她那样好,他都忍着不碰了,谁敢比他还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