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叉着腰对这些宫女大声斥责:“我好歹也是这锦文殿的大公公,你们竟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逊!都不想活了吗!快去干活!”
宫女还是不敢得罪李公公的,纷纷散了下去。李公公转到乔珠面前,乔珠撇着头避到一边擦桌子。
“唉。”李公公无奈叹了口气,他又何尝想过要招惹乔珠,天意弄人罢了。
大殿里静悄悄地,乔珠将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缓缓转过头来,殿中空无一人。她失力坐在地上,两眼无神。
当锦妃说要把她送去对食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法面对任何人了,尤其是林文玉。只是……她心有不甘啊,自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之后,想要做的事情简直太多太多了,所期盼的事也太多太多。她心有不甘,可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锦妃已经不再信任她了,这个锦文殿中也没有了容身之地。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像今天一样,受尽冷嘲和热讽,比下等宫女还要下等!
她丢掉手里的擦布,回到自己本来的屋子。这里已经被别的宫女翻得乱七八糟,她嫁给李公公之后,这里也不再属于她了。许多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和整理,可是现在也无需再收拾,带不走的终将没法带走,留不住的也终将舍弃。
她研好一杯墨,手持毛笔。她其实是会写字,还能写得一手好字。进宫之前,她是都城有名的商人之女,可是家道中落,她也被选入了皇宫,受其欺辱,最后是锦妃将她带回锦文殿。她在宫中学会如何冷漠如何骄纵又如何收敛,每一天,在每一个地方每一个面前,都像是在做变脸的戏法。她假装自己不识得几个字,假装自己无知,全是为了能让锦妃对她放心,这样才有了能活下去的靠山。
她向来喜好那些诗书之人,第一次见到林文玉的时候她就能从他身上感觉出来。她喜欢这样的人,喜欢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虽然他穿着侍卫的盔甲,却仍藏不住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一抹书香之气。
奈何天意弄人,或许是她平日里对人太过苛刻无情,所以上天也在惩罚她,终不能将满心的欢喜变成渴望的幸福。
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已经不多了,那些都是锦文平日赏给她的。她移开柜子,在后面取出一只锦盒,用手掂了掂,又打开看了看,还好藏得隐蔽,里面的东西还在。她用锦囊装好,折好细细写完的书信,从锦文后殿离开。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废殿。林文玉见到她来,微微一惊。她在他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锦囊,微笑说:“小林子。这些银两你收着,到哪里都派得上用场。”
林文玉紧着眉,问:“你忽然给我银子做什么?”
乔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淡淡落在自己手里的锦囊上,一边说:“你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宫里的人大多都是看钱办事,你拿着它再想个灵活点的法子,就能出宫去。”
林文玉摇摇头:“妘璃和南郡王还没度过安全,看你的意思也并未想要出宫,我一个人算什么?逃命?丢下你们?”
乔珠抬起眼来,凄伤视着他:“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说到这个,林文玉自己也很是懊悔:“负我几年诗书,到了实战之际,毫无用处!”
乔珠将锦囊塞在他手中,神情有些异样,再次开口声音也变得沙哑:“小林子,我……我……”她断断续续,愣是说不下去,脸颊猛地涨红,“哇”吐出一口黑血,面色也瞬间转白,缓缓成黑。
林文玉顿然大惊,双臂扶住她:“乔珠!你怎么了?又是锦妃逼你的?”
嘴角噙着血迹,乔珠惨笑了笑,微微仰起头看着他:“是我自己已经服了毒。小林子……妘璃她……不是公主!这是我跟锦妃娘娘合伙编出来骗你们的!我……我对不起你!”
什么!林文玉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陷阱,竟然会有乔珠的一半!可是此情此境,他哪里还能去怪罪乔珠!乔珠待他的好,他打心底明白!
乔珠伸出手指,在吐出的黑血上沾了沾,颤抖着写下一行字。
她这是在写罪状!
林文玉眼睛酸酸的,胸口喘不过气来。接着,乔珠缓缓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书信:“有了这个。你再拿着这封信,这是我亲笔写的认罪书。只要有了这些,妘璃就不会有事了。”
林文玉打开看,吃惊问:“这上面没有写锦妃,她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护她?”
乔珠艰难地从他怀中坐起,虚弱说:“当年若不是锦妃娘娘把我从掖庭宫拉出来,恐怕我早就死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她的,现在……也是我还给她的时候!”说着,胸口又止不住一阵腥恶,复又吐出一口毒血。
林文玉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颤抖着擦去她嘴角的血,气怒道:“你跟着我去大殿见皇上,也是一样的,为何要自尽!”或是自己都没发觉,眼中溺出的伤痛,滚烫落在乔珠的手背上。
乔珠呆呆望着手背上的晶莹,这几天的哀伤终于缓缓散去,改而换之的是一点点欣慰与快乐。她闭着眼,摇了摇头:“见了皇上,我也是死路一条!况且……我已经……不想再见任何一个人了。小林子,我做对食,是逼不得已,即便我如当初那个我,我也万分不愿,更何况……何况我心有所属,虽明知他不会喜欢我,但……但我还是不能自持的喜欢他……更不想……不想再嫁于他人,哪怕那人是个正常男子,我……我也是万分不愿!”她深深吸了口气,从兜里取出一件东西,“小林子,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替他收下,我……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林文玉摊手接过,是只用蓝布做的精致香囊。他紧捏在手中,答应:“好,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帮你转交。”
一阵剧痛从心口剧烈蔓延,乔珠痛苦地咬着唇,想要开口:“他……他……他是……”生命入崩断的琴弦,一下子失去了音色活力。
垂落的血手抚在他掌心,林文玉不可置信,愣愣望着她再无喜怒哀乐的睡颜,心如刀割。
“乔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