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这个时辰还不起来!养着你吃白饭,早知道当初就让你死在外面!”
一间小茅屋里,传来中年女人的呵斥声。不一会儿,一个十三四的少女从屋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慌慌张张低头系衣带。中年女人拿着扫帚站在屋门口,指着少女道:“今天把柴全劈了,再拖下去,我们谁也不用吃饭!”
少女点点头,随便抚顺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墨绿色的发带绑好,进到茅棚坐在一堆圆木之中。她双颊微红,额头冒着细汗,嗓子更是干得难受。
昨天上山砍柴,刚下到山腰就下起大雨,回到家已经浑身湿透,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开始洗菜做饭,直到家里三口人都吃上了,才把湿衣服换了下来。然而今早醒来晕晕乎乎,瞧着天才蒙亮,便想再休息一会儿。吴氏起来见没热包子,气得拿扫帚将她打醒,她不敢称病,免得叫吴氏把这当做借口,又会有一顿好受。
妘璃不是吴氏之女,住在这屋子里的人都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捡来的。
一家之主姓林,跟吴氏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儿子。邻里都知她是捡来的养女,可她的名字没有姓氏,单单只叫做妘璃。
妘璃拿着斧头。以往用这斧头劈柴挥洒自如,可今日却沉得很,歪歪斜斜劈断几根木柴,她觉得浑身乏力,很想睡觉。手上忽然一轻,妘璃吓了一跳,以为是吴氏。紧接着,温暖的手掌盖上自己的额头,年轻好听的男子声关心传来:“一定是昨晚淋雨凉着了,你还是回去躺着吧,这些我来做。”
来的正是吴氏的儿子,林文玉。
林文玉跟他爹娘完全不同,生了一幅书生气,样貌虽不出众,但也算得上叫女子欢喜。林文玉从前也不叫林文玉,在他小时候吴氏托人算过,说他有治国之才。于是吴氏便请人给他重新起名,借钱供他上学堂,希望他能考个状元!
吴氏把林文玉如佛一样供着,谁让林文玉受一点委屈,她就跟谁斗。春耕秋收,一整年她都提心吊胆,日子过得紧巴,吴氏也越来越后悔当年救了妘璃,要多养一口人。
妘璃深知吴氏对林文玉的疼爱,又怎敢让林文玉做这些粗活,正要劝他回去,身后传来吴氏的呵斥:“文玉,回去念书!”
吴氏快步过来,将林文玉手里的斧头塞给妘璃,对他说:“你爹娘年纪大了,缺个帮手。等你考个状元回来,咱们家就不愁吃穿,妘璃也不必做这么重的活了,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也是为了咱们家啊!”她一边拽着林文玉往回走,一边跟林文玉轻声说,“娘知道你对妘璃的心思,只有你考上状元,妘璃才不用继续吃苦不是?等你考中了,娘就把妘璃嫁给你。女人在嫁人的时候风风光光,这才死心塌地呀!”
林文玉无奈叹了口气,嘱咐吴氏:“妘璃病了,你让她少干点。”
吴氏微笑应允:“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念书。”
林文玉回头望了眼茅棚里的妘璃,进了屋子。吴氏的脸色也在他进去后骤然阴沉,回去再妘璃胳膊上气恨拧了一把:“动作麻利点,越大越不会干活!病了又怎的,我年轻的时候病的比你还重,照样把活干得好好的!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这么点病就做不动了!”
妘璃点点头,加快劈柴速度。吴氏冷哼一声,抱起菜篓到地里去了。
这几日的天气变得厉害,才晴了上午两个时辰,天空就暗起来,眼看又要下大雨了。
妘璃往里坐了坐,继续劈柴。天越来越暗,倾盆大雨随云而下,斜着撒入茅棚中。妘璃擦擦脸上的水汽,如豆的雨点不时扫射而来,很快淋湿她的裙角。因为大风往里吹,所以头顶的茅棚很快就失去用处,棚子底下就如暴露在雨水中。
林父从屋子里出来,他干了二十几年的猎手,只在清晨才上山打猎,白天大多都在家中。看见茅棚里的妘璃,他急得喊:“哎哟,又下雨了。妘璃,你还在外面干什么,快进来!”他干脆冲出去,抓着妘璃回屋,“别干了!”
妘璃急地跺脚:“哎呀,爹,那些木柴可不能被雨淋了,不然今晚家里就没柴火烧了!”
林父望茅棚一瞧,这雨下的太大,全往茅棚里面斜,刚劈的柴湿了一圈。眨眼间,林父冲到茅棚,大臂一张,将地上的柴火一并捧起,三步并两冲了回来。
妘璃拿出帕子将林父身上的雨水擦干,林父笑呵呵抓住她的手,面露惜色:“啧啧,你看这小手划的,爹心疼啊。”
妘璃慌忙将手一缩:“谢谢爹帮妘璃收柴。我……我进去做饭了。”
吴氏从地里赶回已成了落汤鸡,看到屋檐下摆着的柴火,心想定是林父或者林文玉帮着搬的,她可不信妘璃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么短的时间能一次全搬回来。进到屋子,又看见林父站在厨房口往里瞧,偷偷凑上去一看,妘璃正在厨房做饭。
林父看见吴氏回来,忙去找了干布巾。吴氏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接过布巾进屋换衣服。
妘璃简单做了两个菜,饭桌上,林文玉对林父和吴氏说:“爹,娘,我墨水用完了,明天去镇上买点墨条。”
林父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家中大小事,都是吴氏说了算。吴氏微笑着点点头,将青菜夹到林文玉碗里,越看自己的儿子越像状元郎。接着,林文玉对妘璃说:“你同我一块去吧。我还想买点纸,怕墨沾脏了纸,分开拿比较好。”
闻此,妘璃望了望吴氏,看她没有什么话,便点头了。
可吴氏心里很不高兴,心道等林文玉靠上状元、买了大宅子,就把妘璃分到最偏的屋子打杂!
大雨一直下到午后,第二天气温转凉,进入深秋。
去镇里的路上,妘璃冻得瑟瑟发抖,可这倒让身子比前两天舒服一些,也不晕晕乎乎了。林文玉知她衣衫单薄,自己也不能脱了袍子给她,若是被别人落了口舌,就是害了妘璃。于是只好走在她前面,兴许能为她挡一些冷风。
到了镇子,林文玉没有去墨房,而是却拉着妘璃转进一间医馆:“大夫,我妹妹染了风寒,麻烦您看看,开副药吃吃。”
妘璃一听是为了给她看病,着急起来:“文玉哥哥,这是你用来买墨条和宣纸的钱啊。你给我看病用了,你怎么办,还是留着吧。”
林文玉咧嘴一笑,悄悄说:“墨和纸根本就没用完,我骗他们的。爹帮娘一起去田地了松土了,谁还看见我有没有买墨纸回去。放心吧,一切有我!”手背试了试她发烫的额头,心疼说,“倒是你,病了两天,再拖下去可不行。”
这两天,妘璃的确很不舒服,再拒绝林文玉这番心意恐怕太过生分了,于是乖乖坐下让大夫诊脉。
大夫开了一幅驱寒的药方,嘱咐妘璃好生休息。
回去的路上,妘璃还是提心吊胆,害怕被吴氏知道林文玉今天是为了带她治病,不由后悔。林文玉回头看着漫不经心的她,关怀问:“带病走这么长的路,铁定疲了。来,我背你。”
妘璃忙摆手:“不!不用了,我走得动!”
林文玉一皱眉头,背对她弯下腰,两手分别捏住两只小腿,用背将她扛起来:“哎呀,有什么关系,哥哥我从小背你到大,你真是越大越不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