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音回来王府也不及歇息,草草收拾一番换了一件衣服便匆匆往登王府去了。
一进门便见永裴在大厅坐着喝茶,见她进来就起身道:“正等着你呢,随我来书房吧。”
希音一面走一面问道:“哥哥怎么就知道我要来了,还坐在那里等我。”
“宁王一出了事,府里便慌了,陈嬷嬷就派了人过来寻我,我才叫他们去请你回来的。”
“哥哥费心了。”希音感念道。
不想永裴听了这话却生气了,“这话说的有什么意思?我们之间也要如此客套么?你要是这样说,不如趁早离了去。”
希音忙笑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随口说说的,哥哥自小就疼我,我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和你客气的。”
永裴哼了一声才算罢了,等二人进来书房,又命人在门口守着,希音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恍惚听着似是因为检修民房的事情?”
“是太子出事了,宁王不过是打个擦边球罢了。”
希音一听疑惑之色更浓,“我们与太子并没有什么联系,如何就能牵连上了?太子又是犯了什么事?”
永裴才对她细细讲来,原来是今日早朝时,吴王突地跑到殿前当着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嚎哭起来,皇帝又惊又怒,忙追问情由,吴王这才抽抽哒哒的哭诉起来,原来是他要状告太子及其外家元丞相一派贪赃枉法,酿致大祸。
他话一说完,就有兵部户部等官员出列条条段段分列出太子一派罪行。
镇守漠北军队哗变,原因乃是军粮是霉粮,吃死了人,虽已镇压下来,但查出因由却是为了克扣军粮,将粮食用水浸了才装车运过去,如今正是四五月,天气渐热,半路上就霉变发臭了。
江南江北一带年前发了瘟疫,而帝都却一无所知,瘟疫死伤无数,许多村镇已成了空城,正是八月时曾堤坝决口发了一场大洪水,洪水肆虐,伤人命,毁家园,谁知洪水过后又发了瘟疫,持续了好几个月,只是因着户部拨下修缮堤坝的款项层层盘剥所剩无几,堤坝自然就成了纸豆腐。
此为两桩大事,另有许多贪赃枉法之事,那户部的官员拿着的单子长长一条,已经在地上拖了老长。
“够了。”皇帝一拍桌案,怒而起身指着跪在地上抖糠的一众官员,“都是朕太纵容你们了。”
“父皇。”太子跪着往前了几步,抬头还想说什么,皇帝已经拿过内侍手里的宝剑扔了过去。
皇帝扔的并不准,叮当摔在太子眼前,太子腿一哆嗦,也不敢再说什么。
吴王此时又嚎哭起来,“求父皇惩治此朋党,此等国之禄蠹,千刀万剐也不足惜。边关的将士没有死在战场上竟死在这些贪贼手里,好不可惜,江南江北无数百姓冤魂仍在阮江上游荡啊。”
“元家党朋竟数革职下狱,将太子关到内府,等候大理寺处置。”皇帝把折子扔到殿前,大理寺官员忙出列捡起。
“父皇,年前工部检修民房之时,太子殿下也插了一把手。”吴王左右等不到宁王出来添火,便有些急了,索性自己出声道。
“宁王,朕问你,可有此事?”皇帝盯住李诚一字一句问道。
“回父皇并无此事。”李诚不慌不忙的禀报。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听着他们刚才的意思,已是十恶不赦了,怎么到了你这里竟成了不偷腥的猫了。这事情是你负责的,你确定并无此事?”
李诚对着皇帝也并不怵,仍是面不改色的回答他,“并无此事。”
“工部尚书,你告诉朕,太子可有插手此事,从中贪墨财资。”皇帝又问道。
工部尚书忙出列老实回答他,“回皇上,太子却有插手此事,只是并无贪墨资材,账面上是干净的,并无不妥之处。”
“是么?”
“皇上若是不信,可调来账簿对照一下。”
“不用了,爱卿的话,朕还是信的。”
“宁王,你告诉朕,怎么回事?”皇帝睁大眼睛喝问道。
“回父皇,儿臣不知。”李诚仍旧嘴硬的很。
“好,你不说,便不用说了。来人,将太子宁王一并关进内府。”皇帝冷笑了一声便发号施令。
宁王此时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仍由兵士将他拉走。
“我知道了,是他替太子遮掩了。”希音听罢永裴的讲述,便了然道。
“他这步真是险棋,若是皇上一怒,将他与太子一并发作也是有可能得。”永裴忧道。
“谁晓得呢,也许皇上真的就念他兄弟情深,放过他呢。”希音苦笑道。
“当年他对老宁王的手段,你不是不晓得,皇上像是有兄弟深情的人么?”永裴反问道。
希音却眼圈一红道:“也许王爷他胸有成竹呢,他不会扔了我们母子去冒险的。”
“就算做不成王爷了,我们也能回青阳好好过日子去,我倒不是很怕的。”
“傻丫头,别去想这些了,更不用害怕,有我在,你怕什么。”永裴扶住她肩膀安慰道。
“你只需回府里,照看好阿元,看好门庭。过几日,说不得宁王他便回去了。”
由于登俊卿自小与子女不甚亲近,兄妹二人自小相伴长大,永裴十分疼宠妹妹,事事为她安排周到,希音也觉有永裴如父如兄,有他在,自己便什么都不怕的。
永裴这样说,希音也放下一些心来,“有什么事情,还是要尽快叫我知道的。”
“这是自然,宁王被关在内府,阿远正好管着内府,你要去看他也是方便的。”
永裴这样一说,希音也想起来,“不如今晚就去,正好还要带一些换洗衣物吃食给他。”
永裴晓得她心焦,也点头赞同道:“晚间来往的人也少,不甚引人注目。”
“你先回去收拾一番,我派人送信给阿远,叫他接应你。”
希音收拾好换洗衣物和吃食之后又匆匆坐车去了内府,李远的马车此时正停在内府门口,希音一下车,李远身边的二达便迎上来,“王妃请同奴婢来。”
希音暗香跟着二达七拐八拐从二门进了后院,那院中四周大概有七八十来间小屋子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只朝南的那一排间有两间屋子亮着灯,“那便是太子殿下和宁王殿下的屋子。”
“王妃别看这院子附近看守的兵士少,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处守着呢,一有风吹草动,便有身首异处的风险。”二达见希音环顾四周,便好心提醒她。
希音笑笑并不答话,暗香在一旁道:“公公这话可说错了,王妃和我只是两个弱女子,并不敢有什么心思,只是王妃不放心,非要瞧瞧王爷才安心的。”
二达也点点头不做声了。
太子和李诚的房间中间还隔了好几间,可能是怕二人住在一处,串通着套话什么的。
二达带着二人来到靠左的那间,示意守门的士兵打开房门,“王妃请进,只是时间不好太长的。”
希音接过暗香怀里的包裹朝她看了一眼,暗香会意点点头。
等希音进屋后,暗香便同守门的二兵士套近乎,二达以前与暗香也是相识的,二人一唱一和,暗香又掏出些散碎银子请二人吃酒,那绷着脸的二兵士也缓了脸色与二人谈起天来。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李诚正躺在床上假寐,听得推门声睁眼一看却是希音拿着一个大包裹进来,当真是又惊又喜。
希音此时也打量李诚住着的这间屋子,并不是很小,里外两间,五脏俱全,又想到他好歹是天潢贵胄,内府也不敢太过苛待,才算放心。
“晚间过来不至于太引人注目的,我又放心不下王爷,便过来了。”希音今日一波三折,身心俱疲,此时见李诚完好无损站在自己眼前,当真鼻酸眼热。
李诚忙接过包裹扶她到床边坐下,“怎么脸色这样差?”
希音此时容颜憔悴,神情萎顿,嘴唇也干的起了些皮,着实叫李诚心疼,忙去桌前倒了杯水放到她手上,“先喝杯茶再说话。”
希音此时见了他才算踏实,自己这多半日水米未进,也觉得口渴,一仰头便喝了个尽。
李诚接过茶杯放到床前小几,才抚了抚她脸颊道:“我并没什么大事,你不用着急,要是急坏了自己,那可怎么办。”
“见了你,我就踏实了。”希音摇摇头脸颊蹭蹭李诚掌心,低声道。
李诚听了希音这句话,一股热气直冲头顶,也觉眼热的不行,把希音揽在怀里道:“别生我的气了,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
希音此时也低低啜泣起来,“怎么办?怎么办?”
“你不理我,我比死了还难受,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理我。”
“怎么办?要是你这次赌输怎么办?要是皇上不饶你怎么办?”
二人答非所问,此时却是心灵相通。
李诚轻吻希音额角,“我很有把握的,你放心罢。”
“有什么把握?”希音伏在李诚怀里抬眼问道。
“那个账簿是对的,工部并没有亏空。我把太子的亏空都补起来了。”
“果然,我就知道,你定是通过刘申,替他遮掩了检修民房的事情。”希音道。
李诚却顿了一下,挠了挠希音的掌心,“做哥哥的有错,我这个弟弟少不得替他遮掩一二。”
希音瞧了窗外一眼,也了然顺着话音道:“所以你就用自己的私库把太子的钱财亏空补齐了?”
李诚点点头道:“那石料场是大哥一个妾娘家的产业,我还以为是那些人背着大哥做这些,所以我就先把亏空填起来,等以后再找大哥说清楚,叫他惩治这些欺上瞒下的刁奴。谁知哎。”嘴里叹气,李诚却朝着希音眨了眨眼。
“那王爷为何今早不肯把事情说过父皇听?”希音暗地里拧了一把李诚的腰肉,问道。
“三弟召集那么多大臣定了大哥罪状,已是够多了的,我这个做弟弟的,哪里能再添一把火。”
“大哥性子赤诚,定是受了那些奸人蒙蔽,才坐下这许多错事,都是身边跟着的人不好,不知道好好规劝,却更借着风头往起爬。”李诚说起来真是义愤填膺。
“我倒是不怕的,大不了我们夫妻二人再带着阿元回青阳便是了,只是担心大哥这次,他固然有罪,只是做兄弟的实在是不忍心。”李诚叹道。
李诚叹罢便良久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子才与希音叙了些夫妻闲话,又嘱咐了她许多话,希音一一点头应了。
“这包裹里是些换洗衣物,还有些吃食,门口的那两个门卫暗香已打点了,你若是有什么话就叫他们传给我。”希音不放心的嘱咐道。
李诚点点头,又道:“记得要认真吃饭,可不许再瘦了。”
希音含笑应了一声,就要走,李诚探头看了窗外一眼,才拉住她到怀里亲亲她嘴角道:“走吧,不用担心我,过几日,我就回去了。”
“你说话可要算话的。”希音蹙眉道。
李诚点点头才松开她的手送她到门口。
希音出了门来,暗香二达仍与那兵士说的高兴,见希音出来才笑眯眯的辞别二人。
“王妃放心,奴婢已同他们说好了,若是王爷有什么话,他就给传到咱们府上来。”
希音出来内府,见李远的马车仍停在那里,便随二达过去,李远见希音过来,忙掀起车帘,“二嫂。”
“王爷这几日便要多靠四弟照顾了。”希音颔首道。
“二嫂这话说的,我们兄弟岂能慢待。”李远摇头道,又问:“阿元如何,还好么?”
“劳四弟挂念,阿元很好的,上次四弟送来的拨浪鼓阿元很喜欢的。”
李远听了含笑摇了摇折扇道:“我名李远,他名李元安,我们叔侄想来是有些缘分的,只是还不得见一面。”
希音心中却是一阵发苦,晚辈起名与长辈间总是有些避讳的,人人都知皇四子蜀王李远,可是皇帝却大喇喇的为世子赐名元安,自己又为他起乳名阿元,谁也不记得还有另一个人叫阿远。
“时候也不早了,府里还一大堆事情,我要先回了。”希音匆匆说完话,便福福身转身去了,她怕再说几句,更对他心怀愧疚,总是不能报答的,却要欠他这么多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