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裴与陆江定的改日之约本是客套,永裴既忙着娶亲,又新任了尚书郎,哪里得空。没成想过了几日江却上门邀约,永裴少不得应了。
陆江请客却不是在酒楼,而是把永裴请到了将军府。永裴一进大门便觉浑身不适,陆江似是看出什么来,笑道:“大嫂一向是住在公主府的,从不登将军府大门。”说罢脸色又沉下些,“如今三娘也不在了,爹娘心气不顺,住到城外庄子上了,这府上也就我一个孤家寡人。”
永裴听了也沉默不语,他虽恨陆三娘插进希音夫妻之间,可如今她也丧了性命,当真是难言是非。
二人坐定开宴后,陆江执起酒杯道:“我知道鹤龄因宁王妃一事对我心怀芥蒂,我妹子的确是不懂事,我替她赔礼了,更何况她如今死在漠北,也算了结了。”
永裴见他说的坦荡,却不举杯只道:“死者为大,我的确是不该在议论陆姑娘的不是,只是希音生产差点丧命这事该如何清算?”
永裴目光灼灼,陆江全然不躲闪,坦然道:“我陆江光明磊落,并不会对一妇人下手,更不屑于如此手段。”
永裴又疑问道:“必是鄢陵公主手笔无疑,倒是不知你们陆家在其中出了几分力?”
陆江苦笑道:“我爹娘也是爱女心切了些。”
永裴举起酒杯道:“我知道百川是诚心修好,我也跟你说句实话,你妹妹死在大漠并不是我们家做的,可我妹妹差点死在王府却是陆家做的,我登永裴决不能叫她白白受委屈。”说罢一饮而尽。
陆江明白他此举意思乃是与百川修好,却不会轻易放过陆家,也举杯道:“百川也敬鹤龄一杯。”
永裴别过陆江回府已是晚间了,推门进房却见希音坐在房内,才笑道:“吃过饭了么?不去陪阿元,竟过来等我了?”
希音迎上前道:“自从你们回来,一个个都抢着照看阿元,我这个做娘的都排在后面了。”又皱皱鼻子道:“和谁吃饭,喝了这许多酒?”
永裴一面用巾帕擦脸一面道:“以前在帝都结识的故友听见我回来了,特特把我请过去吃饭,许久未见多喝了些。”
希音为他斟了杯茶递过去,“先解解酒。”见永裴不肯接,笑道:“是才刚沏的普洱,不怕解了困。”
永裴才接过来,“这几日连累你也劳累的很,怎么不早些去歇息?”
“这嫂子还没娶进门呢,就嫌你妹妹烦了?”希音爱娇道。
永裴坐到榻上笑着不肯答话,希音也笑着坐过去,感叹一声道:“以前只盼着薛家姐姐进门,这快进门了,我又不想了。”
“怎么不想了?”
“总觉得若是嫂嫂进了门,哥哥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说什么傻话,无论何时,我也一定先是登大小姐的哥哥。”
“你记不记得老管家的那个女儿侍萍?”
永裴有些不悦,“怎么好好说起她来了?”
“那时候要不是我太憨傻相信了她,她哪里有机会把你推到湖里,现在还留着疤呢。”希音说着就要起身去看永裴额角的疤印。
永裴笑着按住她,“早就好了,也不能怪你,那时候她见天作出那个娇弱样子累,谁知道她这么个人物。”
“做什么好好地姑娘要有这样险恶的心思?还有娇鸾姑姑,权势当真这么好么?”
“不过是日子过得不顺遂,又羡慕嫉妒别人的逍遥自在,便生了险恶心思。”永裴就像幼时那样摸摸她的头。
“那哥哥呢?”
“哥哥是男人,求得权势只为护亲人一世安稳平顺,叫你有依傍。”永裴话说的不高,希音却从中听出千钧之力。
又过了两日便是永裴大喜之日,真真是客似云来。
原来登氏当年被元贵妃逼出帝都,如今元贵妃被贬,登氏大公子又得了皇帝赏识做了随侍尚书郎,沉寂多年的登氏终于浮出水面,识相众人便纷纷过来献殷勤,连带着宁王妃也更得人高看。
世间见识短浅之人若是生养了好闺女,皆欲借此攀附权贵,女儿一旦嫁的好些,便得意起来。哪里晓得若是只一味攀附,自家没什么资本根基,女儿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好活。
就连鼎鼎有名的皇后世家也莫不是如此,若不是登氏沉寂了,希音哪里会受陆家磋磨,差点难产而亡。所以历代内宫上至太后,下至嫔妃,皆要扶持娘家,实在是帝王情薄,后宫内又步履维艰,若是没个靠山,早就湮灭了。
薛氏去了薛家顶了薛姑娘的娘家人,顾氏又要在外面招迎众人,希音与鸣泉两个便在内室作陪。
吴王妃恨恨的看向希音,只盼她容颜憔悴,一日老十岁才好呢,哪知道今日一见,人比花娇,气度超凡。她本来不愿意过来的,只是吴王非要拉拢登家催逼着她过来,不情不愿的来了,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人人都到希音面前奉承,好容易登侧妃姗姗来了,她就要迎上去开口讲话,登侧妃却笑吟吟儿越过她向希音去了,把她气的仰倒。
希音正和太子妃说着话,迎面见登侧妃过来,笑道:“姐姐倒是来的早,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太子妃微微笑道:“我是个闲人,横竖没什么事做,便早些过来找希音说说话。”
希音接应道:“当真是许久不见姑姑了。”
登侧妃面露关切之色,问道:“元安世子可好些了?”
希音顿了顿才道:“好了很多,劳累姑姑担心了。”
登侧妃放心的拍拍胸口,“那就好,上次真是我疏忽了,若是阿元有个什么,我可罪过大了。”
鸣泉插话道:“哪里就那样严重了,小孩家家的,有那个女神医在,还不是药到病除?”
周彩会意也笑道:“可不是,徐姑娘一副药下去,阿元便好了,如今还不是生龙活虎的。“
登侧妃也喜道:“我还怕阿元小小的,便得了哮喘那可如何是好,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吴王妃却在一边勾起嘴角道:“那也说不准,阿元毕竟月份不足,身子弱,有些遗症也不是不可能。“
“新郎要出门了。“外面有人喊道。
一行人便搁下话头,出来一睹新郎官风采,永裴一身红衣,面上也尽是喜色,头戴银冠,腰系玉带更衬的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女眷中不知谁说了一句,”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当真是鼎元第一公子。“这话一出便有许多应和。
永裴身骑高头大马出了登府,领着迎亲队伍出了巷子上了大街,引得路边行人也纷纷赞叹,不远处酒馆的二楼却立着一女子死死盯着马上的永裴,良久才悠悠叹了口气,此人正是鄢陵公主。
鄢陵公主近日颇不顺心,先是希音不久没有难产而亡,反而诞下元安,而后陆三娘在漠北遭遇不测,而她一生所痛又在今日迎娶佳人。
她本意乃是借陆三娘牵制宁王令其投向吴王,再顺道报复登家当日之辱,如今真是两厢失策。
遥望永裴红色身影,鄢陵饮下杯中酒,只当告别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