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不见故人,凤天麟眼眶微微湿润,身旁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将军,可有不妥?”
凤天麟却没有回答,而是在锁定了目光之后,轻叱了一声,打马朝着凤婉而去。
高头大马停在她的身边,周围的士兵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齐声道:“末将参见将军!”
然而她却恍若未闻,只依旧仰着头,逆光看着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继续一遍遍的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
只是她的歌到底唱的泣不成声,脸上的泪痕流不尽一般,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唯有那一双眼睛,带着无尽的忧伤和隐忍。
凤天麟在看到她的眸子里的神情之后,顿时便不由自主的上前,张了张口,到底是没有喊出那句:“婉妹”。
凤婉却莞尔一笑,将脸上的泪痕擦了一擦,福了福身子,哑着声音开口道:“将军,奴家唱的这首曲子可还中听么?”
她一出声,凤天麟便有些失望。虽然这女子的声音娇娇柔柔的惹人垂怜,可却不是他妹妹的声音。
可还不等他出声,一旁的薛平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后回禀道:“将军,您别上这女人的当了!她是西越国派来的,说是什么要来跟咱们谈和。我呸,那慕容安真要有诚意,怎么会让一个女人前来?分明是看咱们不上,前来折辱咱们的!”
薛平三两句便将凤婉的来历说了个明白,凤天麟微微一怔,旋即讶然道:“哦?你是西越国的人?”
凤婉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固执的问道:“将军,奴家唱的这首曲子名叫江南,是乐府诗集里的小曲儿,不知唱的可还中听么?”
她说话的时候,凤天麟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可是却找不到丝毫的相似之处。然而那双眼,还有那说话的口气,却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是小妹在对他说话一样。
此时听得她问话,凤天麟不由自主的回答道:“是,姑娘说的一字不差。”
闻言,凤婉眼中不自觉带出一抹泪意,颤声道:“奴家想着也是对的,毕竟这首曲子是我五岁那年哥哥所教,哥哥文韬武略,他说的话,婉儿从未怀疑过。”
“你,你叫婉儿?!”
这首曲子,他曾在凤安然五岁时教给她唱,而婉儿这个名字,也是凤安然的小字!
凤天麟神色大变,几乎一把拽着她问道:“你——”
可他的话出口,却又猛地闭上嘴,而后一脸凝重道:“你们是西越使者是吧,那就随本将军回府详谈吧。”
陪在他身边的副官顿时有些不安道:“可是将军,皇上派来的使臣这会儿正在城外等着您去接驾呢。”
凤天麟微一迟疑,便见凤婉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侧,而她身上幽兰香若有似无的飘进他的鼻端,更是刺激了他的神经,猛地挥手道:“薛平,你去将使臣接进城,就说我有事情要处理。”
薛平虽然有些不满凤天麟跟这明显生着狐媚子脸的凤婉走得近,却只能应道:“末将遵命!”
而凤天麟,几乎没有作停留,直接上了马,朝着凤婉伸出了手。
凤婉丝毫未曾迟疑,莞尔一笑,便握住了他的掌心,像以前那样默契的上马,前行。
等到了将军府,凤天麟头也不回的扯着凤婉去了自己房间,还不忘吩咐下人好生招待那几位随行前来的士兵们。
凤婉给了青峰等人一个安抚的眼神,便随着凤天麟的脚步而去。
直到他进了房间,又将门关上,方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试探性的问道:“婉儿,是你么?”
凤婉再也忍不住,直直的扑入凤天麟的怀抱,崩溃的哭道:“二哥,二哥!”
自她重生之后,这些时日夜不能寐,每每闭上眼睛,都会梦见二哥的头颅像大哥当年那般,被割下来后挂在长安城门口,身旁贴着告示,说他通敌叛国!死了都要被人唾弃,人不得好死,魂魄不得安宁!
如今再见到他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怎么能叫凤婉不感激上天,怎么能不叫她喜极而泣?!
凤婉仿佛有哭不尽的眼泪,趴在熟悉的肩头,她几乎流尽了这些时日的委屈、不甘和恨意。
凤天麟将手轻拍着凤婉的后背,纵然面前这个人不是他熟悉的脸,也不是他熟悉的声音,可是这般神态,这样的说话语气,和这种细微之处的小动作,无不在告诉他,这就是他的亲妹妹,凤安然!
良久,凤婉才止住了眼泪,泪眼婆娑道:“二哥,两年不见,一见你就让你笑话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配着眼下这幅小可怜的表情,看的凤天麟心都要碎了。他掏出手帕来,细细的替她将眼泪擦掉,方才问道:“小妹,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凤天麟先前还疑心是人皮面具,可是在方才替她擦眼泪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张脸是真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就是这具身体的本来面貌。
凤婉咬着下唇,看到凤天麟眼中的疑惑,忽然便跪下来,抬眼颤声道:“二哥,在我告诉你真相之前,求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完,好么?”
她的神情如此凝重,让凤天麟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将她扶起来道:“你说吧,二哥有心理准备。”
然而,当凤婉的第一句话说出口时,凤天麟就已然控制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四日前,祁仲康以我善妒专横、谋害皇嗣为由,一杯毒酒将我赐死。”
凤天麟猛地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对上凤婉那双哀伤的眸子后,又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咬牙切齿的问道:“然后呢?”
凤婉凄厉的一笑,抬眼道:“可惜凤安舒和祁仲康没有想到,我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下地狱,反而附身到了别人的身上,又重新活了过来!我饮下断魂之后,再醒来便成了律方城军营的一名医者......”
她将这几日事情简短说了一遍,看着凤天麟一脸震惊的模样,哀婉道:“是不是很不可置信?若我听到旁人讲,定会以为是个很奇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