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赢国公子少商天赋异禀,翻身可控云雨,覆手可托江山,惊才绝艳,宠冠京都。
天启七年,卒。
同年深秋,公子妻新寡改嫁,入主赢宫。
那日赢国初降大雪,战火燎燎后的山川土地被蒙上一层霜色,大祭司在天枢宫祭坛上挥舞火把,唱颂睿帝御驾凯旋,大赢国祚万年。
崇源太后冯氏携后宫众妃于朝阖门外恭迎圣驾,正值盛年的睿帝身披赤袍金甲,金戈铁马在前,明黄色凤鸾车驾由羽林精骑簇拥在后,浩浩荡荡自正宫门进入大赢宫。
“母后,朕给您带了一位儿媳回来,您一定很想见见她。”
冯太后顶着九凤朝阳冠,身着绛紫宫袍,绶带轻扬,一脸慈爱,“我儿亲征朔方,带回的可是朔方公主?”
睿帝唇角微扬,振臂一挥,内侍监即刻上前掀起凤鸾车帷帐,九五之尊走向车驾,于众人面前屈膝扮作马奴,握住车内淬了丹寇的纤纤玉手,车驾内的美人一双美目神采飞扬,月白色的鞋履堂而皇之踩在睿帝膝上,缓缓步下车来,轻启朱唇。
“太后娘娘,别来无恙。”
冯太后面色铁青,戴着红宝护甲的手指指向她,下颚微微颤抖着。
“韩云姜,竟是你……”
睿帝搂住身姿纤弱的云姜,“没错,母后,这就是朕为您带回的儿媳,南姜公主韩氏,朕已亲自册封她为女枢宫贵妃,即日起将入主西宫,执掌金印,待来日诞下皇子,即刻封后。”
太后顿觉晕眩,由采桑扶着,才不至于倒地,“君占臣妻,你们这是秽乱宫闱!秽乱我大赢!”
睿帝恍若未闻,与云姜相视一笑,携手步入正午乾坤殿,人人所见,皆是恩爱模样。云姜一袭织锦素衣,高髻敞袖,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面上笑意渐浓,鲜红的指甲掐入他掌中,咬牙道:
“李衍,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死在我的手上,向我的夫君赎罪。”
睿帝轻吻在她如凝脂般滑嫩的手背,“杀了他,我没有一刻后悔过。阿姜,如果可以选,我宁愿酣畅淋漓地死在你的床上。”
云姜想起马车上的屈辱,“你卑鄙。”
“朕卑鄙无耻,贵妃天性不良,五岁偷盗,还偷走朕的心,朕与贵妃乃是天生一对,睥睨天下,至死方休,这再适合不过了。”
这一天,韩云姜改嫁睿帝,真正入主大赢宫。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谦卑退让只会被人步步紧逼,最终失去一切,只有狠下心肠,撕出一条血路,让人真正正视她的存在,才能守护住属于自己的东西。
韩云姜站在十丈红毯之上,帝王身侧,回首望向乾坤殿前如蝼蚁般匍匐着的人,噗嗤一笑,曾几何时,她以王女之尊,栖身于大赢深宫,又何尝不是任人鱼肉的微末存在。
……
元朔三年寒夜,大赢宫白雪皑皑,五岁的小云姜身着单薄的襦裙走在甬道上,寻找她唯一的亲人阿茶,没有阿茶,就没有吃的,她饿极了。
经过甬道旁的一座宫苑,她闻到浓浓的香味,院里的火堆上吊着一锅肉汤,诱人极了。小云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见没有人来,才大着胆进去揭开锅盖,盛出一大碗汤,大口喝起来。
几名守夜的内侍听到动静冲进来,抽出院中的柴棍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棍敲下去,小云姜倒在地上,肉汤洒了一地,紧接着便是一顿更可怕的毒打。
“哪来的小畜生!老子撒泡尿的功夫就敢来偷喝九皇子殿下亲自熬的肉羹!”
“你们在做什么!”
九皇子李衍不知何时已回到院中,一声呵斥,几名内侍监立刻收手退向一边。十五岁的李衍近前,看见蜷缩在地,缩成一团的小女娃。
“你还好吗?”
小云姜松开抱住脑袋的手,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不同于宫中女人的纯净眼睛,眼尾微微上翘,漆黑的眸子慧黠灵动,此时正看着他,透出一丝畏惧。
李衍似乎看出她的担忧,低声喝退了几名小内侍,她才完全露出脑袋,小小的额头圆润饱满,额角却渗出血来。
“你的头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
小云姜不动,李衍一把拉起她,她闷哼一声,李衍才意识到她满身的伤,自己弄痛她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你能走吗,我得带你去上药,不然伤口会感染的。”
她试着动了动,小声呜咽,“疼……”
李衍掀起她的裙角,脚踝处一片青紫,腿上新伤夹着旧伤,看上去十分可怖。她才五岁而已,李衍想不到,一个小女孩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经受这样的折磨。
“以前也总是有人打你吗?”
云姜点点头,伸出两只小手摊在他面前,像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肚子饿,要吃东西,就要这样……挨打,小哥哥,你再打我一下,给我一碗肉汤好不好,我想带回去给姐姐。”
李衍双手紧紧握拳,从小太傅便教他为君之道,教他要体察民生疾苦,却没想到这样的事竟会发生在宫中,还是在自己眼前。
他合上云姜的小手,“记住,要填饱肚子不需要挨打,从前不该这样,以后也不会再这样,你是哪个宫的,我送你回去。”
“我和姐姐住在陶中馆。”小云姜笑了笑,“小哥哥,你别忘了给我的肉汤。”
原来是南姜贡女,李衍脱下锦袍,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不会忘,把衣服披上,到我背上来,你的伤口一定要赶紧上药才行。”
小云姜试探着伸出手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李衍很容易就背起她往西六宫去。
陶中馆在西六宫后一处偏僻的所在,十五岁的李衍步伐轻快,远远就听到院中的嬉笑声。走近一看,竟是一群小内侍拿绳子绑着鸡腿在戏弄一位十五六岁的贡女。贡女一往前他们便吊起鸡腿在她身上摸上一把,过份时甚至将手伸进贡女衣襟内。
“是阿茶姐姐,他们在干什么?”
李衍自然明白这些奴才的混账行径,忙拉了拉锦袍,将云姜的眼睛捂住,“嘘,他们在玩游戏呢,你现在进去,他们会以为你想抢鸡腿的。”
“我不进去,我知道抢鸡腿又会被打的,可是阿茶姐姐太晚见不到我会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