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JiErji共和国境内。中俄驻中亚JiErji共和国联合空军基地,中方气象中心驻地。
紧急集合号。宛如甜甜入睡的婴孩被鞭子狠狠抽醒,满世界沸腾起来。
2号雷达塔楼窗口略伸出半个头,目视操场。全副武装的官兵*由各个黑暗中的营房内跑向操场列队,探照灯雪亮的光束四处穿梭。令人诧异的是:队列中没有一个列兵(两年义务兵),清一色是士官(职业军人),从二十岁到三十多岁不等;所有人员都是陆军,并非空军地勤或警卫人员。大门外驶来三辆挂着醒目五星红旗的“猎鹰”吉普车。脚步声、队列口号、枪械撞击地板声,一如往常,仿佛上帝打了个呵尔。又是演习。
那个脑袋缩回去。这是一个身材瘦小、肩扛一杠一星的少尉军官,他是今晚的技术值日员,按条令,紧急集合号响起后,他不但不用集合,反而要按相关规定强化值班职责。
习以为常的嘈杂中传来一声枪响。
塔楼控制室内另一名上尉军官从座位上跳起来,惊惶失措地跑过来向外张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是今晚的值日官,枪声对于军人而言并不陌生,然而这里不在中国境内,这个属于中方的“气象中心”早在半月前就宣布进入二级战备状态,地处异国之隅,要时刻警惕着中亚恐怖势力的可能的袭击,值日官的失态表现并非事出偶然。
约莫两三分钟后,少尉说,“枪走火。陈杨,没事的。”说罢,挪一下椅子,将头挤在电脑显示器和各类仪器之间继续铺开信纸。
“你怎么知道只是走火?”
“没拉警报,有人骂娘,司令从山下上来也没带多少警卫。”少尉巴眨一下眼睛,闪出一丝玩世不恭后异常平静地说。
“值日员庭车常同志!”
“到!”庭车常跳起来立正。
“现在是二级战备状态,作为要害枢纽人员要时刻警惕,不得有一丝松懈!何况现在你是值日员!”
“是!”
“稍息。”
陈杨上尉狠狠瞪了他一眼,踱回自己的位置。高大的身影掩饰不住微妙的颤抖,即便如此,他仍铭守本职地挺直了腰面对闪烁着不同光线的电子监控屏。
皎洁的月光撒落在19平方米的控制室的地板上,一切影像如同憩睡的婴孩微颌嘴唇。
庭车常少尉继续写信。
信件内容:
“亲爱的古珊:
你好吗?
从上周开始,我已经无法确定离开昆明的确切天数。我一直想用“离开你”一词,或许这会让我记得这些数字。
这是我正式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现役军官的第63天。
两个月前,我获准由文职干部转为陆军现役军官,授予少尉,来到了这个地方。一个仅接受过20天大学军训及五周加强急训的文职人员突然转为现役军人,这在和平年代里是不太可能的,与其说令我如愿于偿,不如说这预示些什么。
除了太阳、月亮和星星,没有任何能让我联想到昆明乃至整个中国的物景。忙碌的时候,我会长达八天不曾想你;紧张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这使我悲哀地发现这样的现实:相比如今,此前,那六年间,我对你的所有思恋竟是渺小、幼稚,甚至可忽略不计的。参军前我所挂念的一些人,在无法面对你时让我移情别恋的其它女性,无一不是微不足道的玩笑。
我目前有可能会面临一些危险,当它相对于整个国家的危机,同样微不足道。
我是怕死的,所以我竭力把一切崭露头角的危险因素看得平常无奇。刚才有一个宪兵的枪走火了,我宁可认为他是一个新兵蛋子,而不承认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因心理压力而失手。
有时候我偶尔会怀疑一些曾经很自信的东西,起因可能会是:看到俄国人吃着比我们差的伙食,拿陈旧的武器,由此对条件优越的中国军人隐隐产生忧虑。
我们已经快有二十年没打真正意义的仗了。何况二十年前只是一个底气十足的老师在教训顽皮的学生而已。
如果说我曾向你表露过的“心迹”,那就是我强烈的从军意愿。
你和那些只知道玩手机和爱情的女大学生不一样,对我而言,我最乐意将此类的信息告知你。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即便是不感兴趣的话题,你永远都会耐心地倾听朋友的陈述,报以会心的笑容,偶尔给予鼓励。记得05年8月份我去你那里时,你说过我是“战争偏执狂”,你露出了我所见识过的最美丽的笑容。
我不知道能否再见到你,即便如此,也不曾因为参军前一天未见你一面而后悔,何许我注定只能是一个路过的人,曾为你而悸动,然后走完自己应该走的路.
我不曾想过做一个为多数人所知的人.
如今,我是一位军人,我所想并所能做的是,要么默默地终身为之铭守本职,要么在随机的时候如同所有平凡的军人一样一个在最后的战斗中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看到胜利的旗帜升起!
先写到这里,祝你幸福。”
陈杨提醒道,“司令一会可能就到这里检查了。”
庭车常收起信纸,将中性笔扔进抽屉。重新审校一遍要存档的雷达数据,起身绕到武器柜,逐一检查五支装满弹匣的95式短突击步枪的保险栓,到陈杨的左手边按住断路键,将13个预警按钮分别摁一下,黄灯均正常,方回到桌位。
12日凌晨5时整。联合基地副司令长官、中方司令员郑少钧少将准时进入2号雷达塔。
“值日官,陈杨专业技术上尉!”
“值日员,庭车常专业技术少尉!”
“稍息。”
少将转了一圈,在武器柜前停下,拉开柜门,捡起一支弹匣。随口问道:“为什么没有放在指定位置?”
“对不起,首长,是我的错。”庭车常冒出一身冷汗。
“嗯,直属上级没有明确提醒过吗?”
“提醒过了,首长。”
“报告首长。”陈杨紧张地说,“庭车常原是文职人员,两个月前才转为现役军人并从国内调来的。参军前是地方高校GIS(地理信息系统)专业毕业生,持有国家软件水平考试系统分析师资格证书,07年8月招收入伍做文职...... 没有经验,军事素质不足......”
“少尉?”少将偏过头,身后参谋补充道,“按常规,转现役时,如果他有学士学位证的话,应该授中尉。”
“小伙子,怎么没拿到学位证?”少将眯着眼问庭车常。
“报告首长,本人因个人思想态度问题,没能完成指定的科目。”
“所以才来参军。”
“报告首长,本人从小就想参军,因体质问题一直未能如愿。去年特招调低了文职标准,所以没来得及修够学分就报名了。怕以后没机会......”
“家庭情况怎么样?给你三分钟。”少将饶有兴致地坐下来,继续问道。
“都是教师,原来是农民。父亲早年在山村代课,获得大专文凭后调到县中学,民革党员,中学高级教师。母亲是幼儿园教师,****党员。报告首长!本人祖父原是国民党军起义军官,已经去世。”
“继续,继续。。”
“本人家乡在云南东南部,中越边境线上。本人幼时曾生活在农村,喜欢阅读历史军事书籍。依法服兵役是每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应尽的义务和权利,父母支持我参军,本人要求参军,去年8月报名入伍,因不符合条件,转申请作为文职人员加入部队。本人没有对象,没有思想负担。报告完毕,请首长指示。”
“没思想负担?独子吧?”少将似乎别有用意。
“报......告首长。本人是独子......父母亲今年都还不到五十岁。”庭车常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他们还可以再生一个!”
“扯蛋!”
这时,一个参谋突然跑进来在少将耳前说些什么,少将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陈杨面无表情地望着缓缓合上的防弹门。揶揄地笑笑,拍一下庭车常的肩膀,“换班了,一会你去向主任做例报吧。”
庭车常走出塔楼,向哨兵交还通行证后,径直向地下通道走去。6时55分,此时的昆明应该能看到一丝晨曦。
“口令!”
“无口令!”
“通过!”扛着五级士官肩章的宪兵开启闸门。庭车常向前验毕指纹后钻进旋即敞开的通道。
来到地下二十米的指挥中心入口,向值班参谋通报后,庭车常走进总值室。
向当值首长--“气象观测中心”副主任何丽大校作完例行值班简报后,庭车常转身正要回去。
“你等一下”何丽微微扬扬手,以慈母的口吻问道:“你叫庭车常的是吧?”
“是的。”
“8点钟后到基地人事处报到,这边不用交接了,直接去。上头要调你。”
“啊?”
“啊什么啊,还改不了臭学生啤味!”
“是!”
“去吧!”
“是!”
庭车常摸着后脑勺钻出地下中心,到宿舍里发了一会呆,将方前写的信录入笔记本电脑,关机,装进防电磁护套内,拿起装着两套便服、一套冬礼服、两套冬常服、一套作训服的旅行包,一路碎步小跑钻进等候在大门前的吉普车。
开车的是个奔四十的中年士官,姓吴,据说曾是第39集团军大比武的搏击季军,不知何故自愿调来做驾驭员。他目光平和,举止一般,没有任何令人印象很深的地方。唯一能令我引起注意的是,他的腋下似乎总是别着手枪—普通士官(士官也是士兵)不会配发手枪,平常也不会藏在腋下。所以我断定他另有别的身份,比如特工、警察,这里的一切都有令人费解的地方,比如一个空军基地下属的气象中心里却清一色是陆军人员。我开始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可笑。
一如往常,车停在基地外围警戒哨前,吴士官叭地向我敬了军礼后,驾着“猎鹰”吉普车转弯朝着气象观测中心的方向而去。
“少尉同志,请通过!”哨兵检查完证件和手续,大声说道。
我整理一下武装带,检查92式5.8mm口径半自动手枪套上的扣子,走进混杂着各种肤色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