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栖所能感觉到的,是对方的眼神与母亲看他的眼神不同,以及母子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通灵”之感!
尽管明白对方并不是自己的母亲,但牧野栖相信她与自己的母亲必有某种渊源。
当下,牧野栖道:“请姑姑勿怪小侄冒昧,姑姑与家母实在长得太相像了。”
那女子微笑道:“你叫我姑姑?”顿了顿,幽幽地轻叹一声,道:“你还是称我姨娘吧,你这孩子,倒挺乖巧懂事的。”
心中却暗道:“你来到这陌生之地,竟然并无多少惊惧之色,而且仍是彬彬有礼,殊不简单。”
当下将众人往屋里引。
这时,从里屋又出来几个女子,牧野栖留意到她们虽然年龄、装束、美丑不一,但神情举止都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冷静,与镇子上的女子是大不相同。她们为众人奉上香茗,给牧野栖也端了一杯。牧野栖还从没被人如此当大人对待过,感觉颇为奇特。
那女子牵着他的手,道:“你与姨娘坐在一块吧。”
牧野栖心道:“古人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倒不如落得大方!古书中的英雄豪杰多半是如此从容不迫的,可惜我爹不肯传我武功……”
那女子见他肯与自己挨着坐,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哪知牧野栖心中已转念无数?
那女子望着牧野栖道:“你一定奇怪我与你娘为何长得那么相像,对吗?”
牧野栖点了点头,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心想:“若是我娘也见到她,不知会怎么想?”
那女子道:“许多年以前,我与你娘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儿,牧野栖心中“咯登”了一下,暗道:“是同一个人?难道……难道……”他不由记起许多狐仙鬼怪的故事,心中顿生寒意。
那女子轻吁一声,道:“由你的脉象看来,你并未习练武功,想必对武林中事也不知晓。一时半刻,就难以对你说个明白。”顿了顿,又道:“以后你见到你娘,问一问她,她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牧野栖似懂非懂,但见对方神情亲切和蔼,不由道:“我爹娘现在何处?他们有危险吗?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你爹的武功,在十年前其实就已不在武林七圣之下——哦,我忘了你也许并不知道武林七圣——总之,你爹的武功极高,放眼当今武林,能高过他的人,寥寥无几。而你母亲她……她天资聪颖,心计过人,他们二人携手,多半是没有人能对付得了的。”
牧野栖听她如此评价父母,不由心驰神往,心中忖道:“爹爹的武功那么高,以后必定要让他传我武功,那样我就不用如今夜这般,急如丧家之犬了!”
他虽对这些人的来历充满好奇,但亦知即使相问,他们多半也是不会以实相告的。当下便对众人道:“晚辈的授业恩师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诸位救了晚辈,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众人相顾一眼,皆有错愕之色。暗忖道:“牧野静风十年前叱咤江湖,名动一时,没想到他的独生爱子却是不谙刀剑,只知诗文,说话也是大掉书袋!”
正说话间,“老二”忽然道:“有兄弟回来了。”
牧野栖一怔,留神细听,并无异响。再看屋内其他人,竟都静了下来,显然是在等待什么,心中暗自惊讶。
过了一阵子,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屋内即有一人迎了出去。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口处,牧野栖侧身一看,只见有五个劲衣汉子一齐涌入屋中,人人神情疲惫,衣衫零乱,其中两人的身上赫然有斑斑血迹!
“老二”站起身来,急切地道:“闻大哥,你们怎么挂彩了?”
那人“哼”了一声,抓过桌上的一杯茶,吹了两口气,然后“咕咕”地喝了大半,方恨恨地道:“对方高手甚多,我们只抵挡了一阵子,就被迫分头突围!”说到这儿,他的脸上有了痛苦之色:“与我一路的本有九人,可现在……现在只剩我们五人了!其他几个方向的兄弟,尚不知情况如何!”
众人皆是心中一颤。
牧野栖看出此人正是在华埠镇附近布署事宜的人,当时他所带领的,除了“老二”这些人外,尚有三四十人,没想到此刻所能见到的已只有五人!
屋内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快马的长嘶声,其声之凄厉,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老二”一跃而起,脱口道:“他们来了!”
谁都明白此时“老二”所说的“他们”是指谁——与“老二”分道而行的另外两辆马车上的人!
但等了良久,却再无动静!“老二”与“闻大哥”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掠出门外!
少顷,只听得外面传来“闻大哥”低低的一声惊呼,屋内众人顿时微微色变,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不多时,“老二”与“闻大哥”折返而回,却是半抬半架着一个人!但见此人下半身泥泞不堪,胸前却是一片殷红,没有被泥泞遮住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亦因失血过多而显得干裂!
屋内之人立时忙碌开来,他们的神情虽然紧张,但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只听得伤者微弱的声音道:“我……本也无法幸免,没想到他们……他们将我击入……击入芦苇丛中后,竟也没有……没有再察看,就匆匆离去。正因为如此,我见到了牧野静风与……自称幽求的白发人之战……”
牧野栖一听此事与自己的父亲牧野静风有关,不由脱口道:“我爹怎么样了?”
那人喘息了一阵,方道:“他……他一招落败,为了救牧野静风,水红袖被幽求杀了。”
“水红袖?”屋内有几个人同时失声道。牧野栖也是吃惊不小,因为他知道父亲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祖母,另一个就是红袖阿姨。却一直杳无音讯,难道红袖阿姨竟恰好在今晚出现呢?
伤者继续道:“笛风客……栈对面的麻嫂就是……就是水红袖。她虽然被杀……但却也击退了幽求,幽求临退时,却掳走了她的儿子……”
“小木?麻嫂?”牧野栖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身之地,低声惊呼出声!对他来说,这一切的确太不可思议了,父亲苦苦寻找多年的人,怎么会是与自己毗邻而居、容貌奇丑、性情怪僻的麻嫂?
牧野栖未与幽求相遇,自然不知他是何人,听说小木被幽求掳走,牧野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忖道:“难道是幽求恨麻嫂坏了他的好事,所以要掳走小木,借以泄恨?既然麻嫂救下了父亲,那么父亲应无性命之忧了,却不知有没有受伤。幽求又是什么人?娘会不会有危险?”
“闻大哥”显得甚为焦虑地道:“牧野夫人情况如何?”
那人道:“她安然无恙。”
“闻大哥”默默地点了点头,当下有人将伤者抬入里屋,悉心照应。
“闻大哥”轻叹一声,神色凝重地道:“没想到对方来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猛!屈姑娘,你可知江湖中有谁是满头白发、武功比牧野静风更高的人吗?”
牧野栖见“闻大哥”称与自己母亲酷似的女人为“屈姑娘”,心中暗自感到诧异,但看她的服饰,的确非妇人打扮,不由忖道:“她与娘一般好看,为何至今不嫁?”
“屈姑娘”略作沉吟,摇了摇头,道:“似乎没有。而幽求此名,我也闻所未闻。”
“闻大哥”道:“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笛风客栈’所遭遇的攻击,绝非来自同一股势力。否则以我们的力量,要救出牧野栖这孩子,恐怕难以得手。”
牧野栖一呆,心想:“他竟早已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神情没有逃过“屈姑娘”的目光,她微笑着道:“其实这些年来,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更不用说知晓你的名字了。”
牧野栖更是愕然。
这时,个子矮小的“老二”担忧地道:“这一次,只怕弟兄们会伤亡颇重。”
“闻大哥”沉默了好一阵子,方缓声道:“行事之前,我们本就想到了这一点!”
牧野栖自知道父母都无甚大碍后,紧张的心放松了不少,而这些人虽然神秘,但对他却的确毫无恶意。牧野栖一夜奔走,这时困意难当,只觉众人的说话声越来越模糊。
这时,他感到有一只牵着他的手,很温暖,就像他母亲的手一样,他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只听得“屈姑娘”道:“你随我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