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牧野静风正在如同行军将士所搭的帐篷之中。
从城门进城之后,牧野静风惊讶地发现城内除了身佩兵器的人格外多些以外,与寻常之城并无很大的区别。
这儿也有赌场、妓院、酒楼、瓦肆……
当然,这应该只是霸天城的外围,想必在核心层内,定是严密的地道的江湖组织。
一日三餐皆有人送来,牧野静风乐得享受。
在不应山中,他很小便开始学会为自己及师祖设法弄到吃的了,长大后,这任务自然更是非他莫属,难得现在可以饭来张口,何乐而不为?
他心想:“霸天城的人作了不少恶,也该他们伺候伺候人了。”
到了天黑之时,众人正自无聊之时,突然帐门被人一掀而开,十个黑衣蒙面人突然冲了进来,每个人都是利刃在手,一进帐内,立即突出杀着,向帐内之人砍杀过来!
立即有一人被攻得措手不及,惊叫一声,血溅五步,当场毙命!
众人很快便明白了,这又是新的一轮“考核”。
不及细想,众人纷纷拔出兵器,奋力抵抗!
牧野静风又惊又怒,心中道:“来得好!反正你们蒙着脸又没打过招呼,我就假装糊涂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如此一想,他在腰间一摸,那把购来的剑已脱鞘而出。
一出手,他便用了一招“生死由剑”,与他挨得最近的一个蒙面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一剑穿喉,如同一根朽木般向后倒去!
空灵子传给牧野静风的武学之招式都很少,因为这些武学本就是化繁去简而成的,其精髓便在于其返朴归真的内涵。
譬如剑法,只有四招,分别为“生死由剑”、“魔消道长”、“大智若愚”、“逍遥容与”。
穷尽空灵子数十年的精力,集百家之精华而成的剑法,又岂是常人所能抵挡的?
牧野静风一招得手,正待如法炮制杀个痛快时,忽然发觉如此杀法甚为不妥,因为如果自己的武功太过惹眼,必会引起霸天城中人的注意,而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当下,第二招走至半途,突然变招!
这本是必杀一招,对方已陷于死亡前的绝望之中,没想到牧野静风突然变招,对此蒙面人而言,可谓是绝处逢生!
不敢怠慢,他赶紧举刀一格,然后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滚将出去!
牧野静风有些遗憾地啧了一下嘴,他相信方才他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杀了这位黑衣蒙面人。
帐内此时已乱作一团,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倒下的既有黑衣蒙面人,也有牧野静风这帮人中的。
显然,对方也是迫于命令,不得不全力相撑,要么他们杀了帐篷内的人,要么被杀。
牧野静风极力克制着,将自己的剑法打了折扣,战了一阵子,又杀了一人,伤了一人。
倏地,外面响起了刺耳的号子声。
便见尚活着的六个黑衣人立即反身掠出,退出战圈,向帐篷外掠去!
这时,帐内十四人中已有四死二伤!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忽听得门外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帐篷内的人全都出来。”
众人相顾一眼,然后便走了出去。
原来霸天城的人要将角逐“霸天十卫”的人进行重新分组,而死伤者则被他们的人带走了!
这一夜,如此经历他们共进行了三次,杀手的武功一次比一次高明!
而牧野静风则借机杀了七个人,这些人皆是死有余辜,牧野静风杀得毫无心理负担,可惜为了掩饰自己,他不能杀个痛痛快快。
待到天明时,本有百多号参与角逐“霸天十卫”的人已只剩下四十多个了!
当这四十多人被集中在一起时,牧野静风不经意中发现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仍在,还是漫不经心地懒懒洋洋的样子。与他相比,大多数人则显得有些紧张了。
毕竟,昨夜是连续的血战,即使活下来了,感觉仍是会心有余悸的。
这存留下来的四十多人,已全是一流高手了。
牧野静风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他的余光注视着自己身侧的这些人。
高矮肥瘦俏丑不一,武功路子也是迥异,现在却为了各种原因一齐走入了这充满血腥暴力的境地,不知这些人中,有几人会是心情平静的?
或许一个也没有吧?
这四十多人只是与牧野静风在同一天应征而来,而霸天城此次征人共用了四天!
也就是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少说也有一百多人!
……
决战是在三日之后。
在这三日之中,又有一部分人被单独引了出去——也许,这些人便是朴笑所说的“心怀叵测”之人。
三日之后,是一个阳光极好的日子。
这儿是一个广阔的校场。
校场的东、西、南三侧全是身着劲装,全身披挂,杀气腾腾的霸天城兵卒,在他们身后,是三排弓箭手。箭已在弦,而且箭尖呈一种幽蓝之色,显然是淬了剧毒!
而北侧则高高搭起了一座彩棚,彩棚四周更是警卫森严,而且看得出守卫彩棚的全是一流好手!
彩棚中有一排气势不凡的太师椅,惟有居中的那一张椅子空着。
这张椅子比其他的椅子要高大不少,椅背上铺着金色虎皮,两侧扶手雕着昂首龙头,一看便知在这个位置所坐之人必是一方霸主——霸天城城主!
彩棚之前,有十多列井然有序的兵器架,刀、枪、剑、戟、戈、杖等无所不有,气势慑人!
在兵器架的两侧,赫然还有二辆面目狰狞古怪的战车,战车车身几乎全是用精铁铸就,显得杀气森森!
不知这战车又有何用?
但看战车四周各有二十人把守,便可知这战车定是颇有妙用。
日头渐高。
角逐“霸天十卫”之战终于开始!
这一次,已不再是由霸天城原来的属下出战了,大概他们也知道现在剩下来争夺“霸天十卫”的人全是精英,与他们争战,损失的人也必是霸天城的精英。
霸天城城主之位仍是空着,却已有一个银发老者大声宣布最后阶段的选拔开始!
这一次,是由此老者随机点号,每两人捉对厮杀,一次共有四组进行。银发老者同时宣布在争战中可以用一切手段,包括暗器、毒物等手法!
牧野静风第一个对手是名使软鞭者,为了掩人耳目,牧野静风与此人过了三十几招,方突出一剑,抵在他的眉心处!
牧野静风低声道:“你不是我的敌手,现在就认输!还可以不受损伤!”
使鞭者双目垂了下来。
牧野静风心想他大概是认同了自己的话了,于是便收剑回鞘。
但就在他收剑的一刹那,对方突然右腕一抖,软鞭又如毒蛇般卷向牧野静风的颈部!
牧野静风没想到对方心地如此歹毒,不由怒意顿生,身形一晃,剑芒暴闪,已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逼对方咽喉!
那人脸色倏变,身形一变再变,牧野静风的剑却已如附体之蛆,始终只离他胸口三寸远!
这人倒也乖巧,他发觉牧野静风能杀他而未杀他时,立即将手一松,手中的软鞭已落在地上。
牧野静风鄙夷地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无能鼠辈!”
那人惶然后退数步,连鞭子也不敢上去拾。
……
待到午时,校场内已只剩下二十人了。
擂鼓三通,银发老者开始大声宣读这二十人名单:韩若、屠镜、赵克非、范火、晁往、蒙紫、范书……
每叫到一个人的名字,此人便去彩棚中领取一份或黑或白的铁牌令。无论黑白,上边均标有从一到十的号码。
最后一战,将是由黑白同号者对阵,每一战中胜者便是“霸天十卫”之一!
当念到蒙紫的时候,牧野静风看到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不紧不慢地向彩棚走去。
牧野静风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他也坚持到了现在!”
这二十个人,可谓全是顶尖高手了。
当念到“穆风”时,牧野静风一时未反应过来,等到见一时无人上前时,才猛然醒悟,赶紧镇定一下心情,走上前去。
因为方才那一耽搁,所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特别多,而且有不少颇有深意,牧野静风暗自懊恼,脸上却不露声色。
银发老者将铁牌交给他时,目光如刀一般扫了他一眼,嘴角略略内收,似笑非笑。
这银发老者好瘦!瘦得可谓是让人触目惊心!
但他的目光却亮得出奇,似乎有一种诡异之火焰在他的眼中跳跃闪烁!牧野静风的心仿佛被此银发老者嘴角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蜇了一下,赶紧接过铁牌令,假装看铁牌令上的号码,从而避过了银发老者的目光。
他的号码是黑色的四号!
那么,白色的四号会是谁呢?
第一对决战者是晁往与卢劫。
晁往的模样似乎是大病初愈,一双眼睛始终是微微眯着的,一件青衫罩在他的身上,几乎就等于把他整个身躯给埋了起来,一眼望去,感觉上看到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件活动的衣衫。他的脸上有一种病态的红晕。
奇怪的是他手中兵器却是一柄厚厚的大刀,大刀抓在他纤细苍白的手上,让人不由为他心生忧虑,担心他会不会折了手骨。
卢劫也不胖,但他有限的肉体却饱胀着鼓鼓的疙瘩般的肌肉,让人怀疑用手触摸他的肌肤时,会不会把手硌疼。
他的手中执着一杆长枪,枪头红缨如血!
卢劫先发制人!
他的身躯像铆足了劲的弹簧,一出手,便已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过去,万点寒芒迸射如满天繁星,而一团红缨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灼目之弧光。
寒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纵是虚空,也似将要被他扎成千疮百孔!
而晁往挥动起那柄笨重至极的刀好像真的很吃力,在对方铺天盖地、锐不可挡的枪影中,他那瘦削的身躯更如风中的弱柳,随风飘荡!
但狂风能吹折的却是一些粗大的树枝,从未见有柳枝被风吹折的。
晁往的刀很少挥出,但每出一刀,就必然将对方凌厉霸道的攻击逼得不由一缓。
只怕卢劫攻出十招,他也未必能回上一招,但只要他出了一招,卢劫的十招攻势之战果立即就会化为乌有!
卢劫倏地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凌厉飞指,冷芒凝成一道电弧,又猝而蓬散为寒星碎瀑,罩卷过去!
牧野静风心中叹息了一声,暗道:“卢劫的劫难来了。”
就在他此念一起的同时,晁往本是一直微微眯着的眼睛猝然精光暴射!
他手中的大刀如同中了魔咒般变得毫无分量,在晁往手中轻盈至极地闪掠飞舞!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之后便听得一声短促的闷哼,卢劫突然连连倒退,左手紧捂胸口,鲜血汩汩溢出,他竭力想站稳身子,但最终仍是力不从心,左腿一软,半跪于地,仅靠长枪支撑住方不曾倒下!
立即有四个人飞奔而至,将卢劫架了出去!而晁往则被人恭请入彩棚后侧就坐。
第二局,展霜与邢独对阵。
一刀一剑,立即绞作一团,展霜的刀法显得雄浑,大开大阖;而邢独的剑法则缜密精绝,两个人的武功相去无几,如此一来,双方斗转星移般拆了上百招,仍是难分高下。
众人不由有些不耐烦,更有人在心中暗自思忖:“若是他们永远分不出个高下,那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当儿,却见邢独蓦然暴起二丈,凌空猝然倒折,手中之剑猝指展霜脊梁!
展霜身形突然斜偏,但见他腰身一俯,人已反转到邢独之后,在不及眨眼的一瞬间,已连出十七刀,十七刀纵横交织成芒雨流电,狂卷急泄!
他的刀在贯力振挥中倏而幻作一面怪诞又不定形的光网,奇快无比的反兜上去。
密集如乱雨般的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声声敲进人的耳膜之中!
展霜刀芒愈演愈炽,幽蓝之刃如幻如真,锐气如海啸,仿佛已可将天地囊括了一般!
反观邢独的剑势却已越来越弱,渐成苦撑之势!
倏地一声暴喝,展霜的刀如一抹电光穿射而进,“铮”的一声响,邢独的剑已脱手而飞!
就在他的剑被磕飞的一瞬间,一缕极淡的青烟由邢独的袖间射出,众人的目光都被飞上半空的剑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一变故。
展霜的刀未作丝毫的停留,磕飞对方的剑之后,立即反腕一撩,一道血光标射而出,邢独的右臂齐肩而断!
邢独惨叫一声,用力抱住自己的右臂断口,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
展霜面向彩棚,双手抱拳,脸上有些得意地道:“展霜请诸位定夺……”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突然一颤,嘴角处有一缕乌血渗出,只听得他吃力地指着邢独道:“你……你用……你用毒……”话未说完,已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众人突遇此变,齐齐一惊!
邢独强忍断臂之痛,面向彩棚单膝跪下,吃力地道:“开战之前,已有言在先,可以用毒,所以这一局该是我赢!”
那银发老者缓缓地道:“不错,你是胜了。”邢独面色一喜,却听得银发老者继续道:“可我们霸天城又怎会让一个断了右臂的人担负十卫之重任?”
言罢,他挥了挥手。
邢独听得此言,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无法强自支撑下去,双眼一闭,向后倒去!
展霜与邢独一齐被抬了出去!
如此结局,自然有些出乎众人之意料。
第三局,席游十招之内,便一枪挑飞石影,自然他也被请到彩棚后排就坐了。
牧野静风心知该自己出场了。
他知道这一战并不好打。当然,他不是担心对手的武功太高,而是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到恰到好处,也就是说既要击败对手,又不伤了对方的性命,而且更不能让彩棚中的人物看出他的武功已是绝顶高手。
他隐隐觉得银发老者极不简单,别人的眼睛可能比较容易瞒过,但要瞒过此人,恐怕很不容易!
无论如何,都需要随机而动。
牧野静风跨出二步,静静地站立着,他等待着对手的出现。
当他看到另一个走出人群的是那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之人——也就是蒙紫时,他竟不由心生滑稽可笑之感!
怎么就这么巧?
蒙紫是所有人中他惟一稍加留意的人,没想到他就将与自己决一死战!
两人相顾一笑,这是很有些意味深长的一笑。甚至连牧野静风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一笑。
四对敌手中,他们是惟一一对以笑脸相迎的人。
这是不是说明了他们的与众不同?
蒙紫用的是一把很像剑的刀。
这把刀像剑一样狭长,像剑一样薄,也像剑一样灵巧,可它又的确是一把刀。
它有剑所没有的弧度!
牧野静风觉得蒙紫最适合用这把刀了——更确切地说是蒙紫与这把刀最匹配。因为蒙紫总是懒洋洋的,似乎永远是处于大梦初醒的状态。
如果给他一把又厚又重的刀,他一定是宁可被人杀了,也懒得去挥动那样的刀。
在某种意义上说刀比剑更适合杀人!
这是因为刀有弧度,而人最佳的发力线路也应是弧度——这一点,在劈柴时体现得颇为明显。
蒙紫的刀无疑是极为独特的。
与之相比,牧野静风的剑则太普通了,普通到只要花上少得可怜的钱,就可以在街头巷尾买上一把。
蒙紫的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慢慢地把刀抽出。
他的速度太慢了,让人有些怀疑他的刀是不是锈住了。甚至令旁观者看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牧野静风没有不耐烦,他的目光一直静静地落在对方拔刀的手上,似乎能从那儿看出一朵花来。
在刀身即将离开刀鞘的一刹那,蒙紫的速度突然一下子加快了!
绝对可以说是疾如惊电!
绝对是迅雷不及掩耳!
如果不是亲见,谁也不会相信此时动如脱兔般的人会与方才慢腾腾懒洋洋的蒙紫系同一个人!
蒙紫的刀如流星泄尾般划空而出,能看出他刀法之变化的绝对没有几个人。
更多的人所看到的只是蓝芒芒的一片,碧焰掣闪,夺人心魄!
而他的身躯也随刀而飘飞!
无论是刀,还是人,都可谓已是穷极百变,难捉难寻!
这样的刀法,也能避开吗?
牧野静风避开了——同样也没有几个人能看清他是如何避开的,他似乎已成了一个有形无质的影子,否则在对方密不透风的刀势下,怎能完好无损?
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完好无损,牧野静风的衣衫下摆已被拉开了一条口子。
也许,只有牧野静风一个人知道这条口子是他故意让对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这样才不会显得自己的武功比对方高明许多。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做很危险,因为以蒙紫的武功,并不是那么容易把持的,一不小心,只怕那道口子就不是留在衣衫下摆上,而是留在他的躯体上了。
但最终牧野静风仍是成功地达到了他的目的。
他这才“铮”地扬剑出鞘。现在,他可谓已把戏做好做足了。在外人看来,定是他的武功略占上风,所以可以不出兵器应付一招,但比蒙紫又高明不了太多,所以衣衫会被划破,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拔出剑来。
剑一在手,他便使出了空灵子所传之剑法,但每一招使到一半的时候,便略作改动,所以每一招使出之时本是隐含着万般的杀机,令人产生无所适从之感,但紧接着招式突然又变得拙劣了不少,使原先的慑服之力又化为乌有了。
牧野静风希望以这样改动过的剑法就可以胜了蒙紫。
可惜他错了。
在他这种剑法之下,蒙紫完全应付得了,而且颇为轻松!
相形之下,倒是牧野静风的剑法显得有些笨拙,于是不得已之下,他便突出一招空灵子所授之完整招式,这样的招式一出,蒙紫立即被逼退数步!
牧野静风与对方斗转星移般战了数十招,仍是分不出胜负!
牧野静风不由有些心焦,蓦地,他心中一动,剑法突然大变,竟如同刀法一般以劈、撩、扫、封为主。
其实,他现在的确是以自己的剑使出师祖所传的刀法!
若是以刀使出这套刀法,大概蒙紫早已没有机会了。而今牧野静风使的是剑,所以武功招式又打了折扣,饶是如此,牧野静风也已占了明显的上风!
以剑使出刀法,这样的刀法自然显得有些古怪,围观者心中都暗暗称奇。
银发老者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种古怪的神情!
蒙紫应付得越来越吃力!
牧野静风觉得自己的戏已演得够完美无缺了,他与蒙紫也拆了上百招!
于是,他决定要全力以赴,争取在五招之内击败蒙紫。
几乎就在他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同时,蒙紫左手一扬,突然有数道寒光如电般向牧野静风直射而来!
声如破帛!
他竟用了暗器,而且一出手,便是九枚铁菩提子。
九枚铁菩提子分作上中下三路,上面的三颗速度最快,中间次之,下层的三颗速度最慢,如此暗器手法,并不多见。
牧野静风心中猛地一震,如同被重锤用力敲了一记!
因为这样的暗器手法他太熟悉了——他自小开始练的暗器手法中,就有这么一手!
是巧合,还是本就是同一种暗器手法?
不及多想,牧野静风的剑突然一颤,剑芒呈一个半扇形倏然闪出!
同时,他的人已掠起三丈!
果然不出他所料,最上面的三颗菩提子突然一斜,直射向下!如此突变,寻常人定会被攻个措手不及!
三颗铁菩提子不可避免地射空,没入土中!与此风吹草动时,牧野静风的剑已将另外六颗铁菩提子封住!
蒙紫神色不由一变!
他的右肘一曲,又有一道寒星射出!竟是六枚银针,排成一条线,向牧野静风眉心刺来!
这不正好是自己所学的“一见倾心”的暗器手法吗?牧野静风如此一想,他立即剑鞘一举,挡在自己的心口前!
六枚排成一线的银针在离他身躯六尺之距时,最后一枚银针突然在前一枚银针上一撞,因为挨得很近,所以前面的银针又撞在更前面的一枚银针之尾部,以此类推,待最前面的那枚银针被撞时,离牧野静风已不过一尺!
此银针划出一道极细的光弧,不再射向牧野静风的眉心,而是朝他的心口电射而至!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隐于瞬息间的改变,一时又岂能防住?
但牧野静风已如同未卜先知般用自己的剑鞘挡在那儿。
“铮”的一声轻响!但在蒙紫听来,却不啻于一声惊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对方能够如此轻易地化解开他极为不凡的暗器手法!
而牧野静风就利用他这么一愣神之际,剑光一闪,便是一招“魔消道长”!
等待蒙紫反应过来,刀刚一动,便觉脖子一凉,对方的剑已架在他的颈上了!
蒙紫觉得自己输得不明不白!能应付他的刀法之人本就不多,而能在他一向引以自诩的暗器手法下留得性命者,更是不易!
但这一切对牧野静风而言都毫无用处了。
他何尝会想到牧野静风此时心中之惊骇并不在他之下?
牧野静风心道:“这种暗器手法是我师祖传给我的,他怎么也会?”
难道……难道他与自己要找寻的师祖的几位逆徒有什么渊源?
若非如此,世间又岂会有如此相似的暗器手法?
正思潮联翩之际,却听得银发老者高声道:“手下留情!”
众人皆一怔,心想此人本对应征者之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怎么现在却要大呼手下留情?
牧野静风对蒙紫的来历颇有疑虑,为了探个究竟,自然不会杀了他,现在银发老者发话,他便依言收回了自己的剑,还剑入鞘!
只听得银发老者道:“蒙紫、穆风二位皆可谓英雄年少,武功高强,我宣布他们两个都已是霸天十卫之一!”
众人皆有些吃惊,蒙紫更是如此!他的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银发老者宣布角逐霸天十卫之事暂时中止,待用过午饭后再接着进行。
牧野静风被八个霸天城的属下簇拥着离开了校场——这样做,一半是因为他的地位已与昨日不同,同时也是对他的一种监视与防备。毕竟,霸天城城主不可能这么快就信任他。
其他几个已成为霸天十卫之人,也受到了如此待遇。
出了校场,便有二匹马拉的马车等着牧野静风等人,牧野静风被请上车后,便有人放下门帘,马车徐徐驶动,而那八个人则跟着马车一溜小跑。
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牧野静风下车一看,竟是一间颇为雅致的居室,外面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一片姹紫嫣红,乍一看,他还以为走进了书香门第。
对牧野静风来说,这样的情景还是有一些熟悉的,因为在儿时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四年。
尤其是院子一角的一丛浓翠文竹,更是与他记忆深处的一幅有些模糊的画面相吻合。
牧野静风感觉怪怪的,自己怎么莫名地到了霸天城?又莫名地来到这个别致的小园子?……
一切都有如发生在梦境之中。
将牧野静风送到此处的八个人恭然倒退着出去了,就在他们退出的同时,有一个明眸皓齿、年约十六七的小俏婢捧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精致小菜、一壶酒及上等香饭。
俏丫环走到牧野静风身边,深深一福,低声道:“婢子丫丫是来伺候公子的。”
牧野静风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心想丫丫这名字倒也有趣得很。
俏丫环被他看得粉脸一红,低声道:“请公子先用午膳。”
牧野静风“啊”了一声,忙道:“多谢姑娘。”言罢就待上前接过托盘中的食点。
俏丫环微一侧身,很得体地让过牧野静风,道:“公子切莫称小婢什么姑娘,那岂不是折煞婢子了?若是公子看得起,称婢子一声丫丫,婢子就感激不尽了。”
牧野静风一向生活在不应山中,自然不知世间还有贵贱尊卑,更不知世间还有一群人,他们的喜怒哀乐全是建立在拥有他们之人的喜怒哀乐之上。
牧野静风道:“也罢,我就冒昧直呼姑娘名字吧。”
丫丫欠了欠身,道:“多谢公子。”对她来说,直呼她的名字,已是对她莫大的尊敬了。在主子们的眼里,下人只是一种会说话的工具,而只有人才会有名字。
牧野静风皱了皱眉,道:“你也不要叫我公子了,你看我的样子像公子吗?”从衣着打扮上看,的确不像,他所穿的衣物,全是不应山道观中的粗布道袍改制而成的,若不是他气宇不凡,任何衣物在他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只怕早已贻笑八方了。
丫丫道:“即使现在不是十分像,但将来一定会像的。何况在我们婢子的眼中,主人便是主人,公子永远是公子,无所谓像或不像的。”
牧野静风见她一直托着盘子与自己说话,心想这一定很累,于是赶忙道:“你先将东西放下再说吧。”
丫丫又欠了欠身,恭声道:“多谢公子。”
牧野静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丫丫走进屋内,将托盘放下,然后仔细摆好,这才垂手站在一旁,低声道:“公子请用饭。”
牧野静风的确饿了,当下也不客气,进屋后便坐了下来,端起饭来正要吃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丫丫,你吃过了吗?”
丫丫道:“公子未吃好,做下人的怎敢先吃?”
牧野静风把碗一搁,大概是重了点,丫丫的脸色一下子就吓得发白了。却听得牧野静风道:“什么上人下人,我就不爱听,照你这么说,我若是不吃了,你岂不是得跟着挨饿?”
丫丫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如此的。”
牧野静风有些哭笑不得了。他想了想,用一只勺子盛了一只炸好的鸡翅,递给丫丫,道:“这饭两人吃少了点,你就先吃些菜吧。”
丫丫赶紧退后一步,惶然道:“婢子不敢,只要公子吃得开心满意,婢子就高兴得很了。”
牧野静风疑惑不解地望着她,道:“此话不妥,我吃饱了你又怎会也跟着饱了呢?”想了想,灵机一动,道:“你要听我的话,对不对?”
丫丫赶紧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道:“好,我现在就让你把它吃了。”
没想到丫丫这次却没有拒绝,她道:“多谢公子赐赏,丫丫遵命。”
牧野静风大摇其头,心想这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改过来的,就先由着她吧。他便以命令的口气让她坐下,然后又“命令”她与他一起吃菜——丫丫一一照办了。
吃着吃着,牧野静风突然发现丫丫在流泪,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赶紧放下筷子,急道:“丫丫,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丫丫赶紧抹去眼泪,道:“丫丫是心里高兴,也不知怎么的,一高兴竟也会流泪。”
牧野静风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丫丫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有一句话,婢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牧野静风道:“但说无妨。”
丫丫咬了咬嘴唇,道:“丫丫看得出公子是个好人,这是丫丫上世修来的福分。前几天,听说要让婢子伺候霸天十卫,婢……婢子可是不安得很,因为婢子知道霸天十卫的武功自然都很高的,若是……若是遇上性子不好的,那可有得罪受了……”
牧野静风默默地听着,他知道丫丫所说的全是事实。所谓霸天十卫,大概是霸天城城主的贴身护卫,地位自然颇高,而且参与角逐霸天十卫之人,大多性子凶残暴戾,如此一来,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一个恶人,恐怕真是很惨了。
丫丫忽然站起身来,走至门口,探身向外看了看,然后将门掩上,这才回来,重新坐下,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我看得出公子是个好人,所以就有些不明白……”
牧野静风心中一动,神色平静地道:“有什么不明白的?”
丫丫沉吟了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说道:“霸天城并非善地,以公子的武功为人,自可在江湖中做下一番轰轰烈烈之事,而现在来到霸天城,岂不是……岂不是有明珠暗投之嫌?”
牧野静风一笑,刚要开口,忽然又打住了,干咳一声,这才道:“成王败寇么!至于善或不善,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分清楚的。只要能成大事,就顾不了那么多了,霸天城城主雄襟万里,依我看来,正是我所期盼辅佐之人啊!”
他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丫丫望着他,低声道:“公子这些话都是由衷之言?”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道:“你说呢?”
丫丫忽然也一笑,已改变了话题:“听说霸天十卫全部选出之后,霸天城城主将出面为十卫授职。”
牧野静风道:“城主总是很少出面吗?”
丫丫点头道:“是的,我在霸天城已三年了,但只见过他一次。城中的日常事务其实全是由城伯打理的。”
牧野静风讶然道:“城伯又是何种职位?”
丫丫道:“城伯就是城伯,并不是什么职位,整个霸天城的人,包括城主,都是尊他为城伯。霸天城能成今日之势,城伯可谓是功劳最大!”
牧野静风试探着道:“城伯是不是满头银发的一个老者?”
丫丫道:“不错。”
牧野静风心道:“果然是他。”于是愈发觉得这银发老者不简单。
正思忖间,只听得门外有一清朗之声道:“恭请穆护卫前往校场。”
牧野静风苦笑了一下,暗道:“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了‘穆护卫’了,想必霸天十卫之角逐又要开始了。”
丫丫赶紧起身,将牧野静风送出门外,门外自有人在等候着。
这一次,聚集校场时,牧野静风、席游、晁往、蒙紫都已坐在彩棚后排了。
牧野静风身边坐的是晁往,此时的晁往,又恢复了他那病兮兮的模样,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双目半开半闭。
席游却是一直把腰杆挺直如枪,双眼从不斜视,定定地看着校场中央。
蒙紫则又开始用小锉修剪他的指甲了,似乎他的指甲一直在疯长似的。
在他们的身后,是二十个目无表情的黑衣人,他们自始至终不出一言,让人不由怀疑他们是否是活物。
他们的职责,自然是监控新选出的霸天十卫!
而在彩棚最前排就坐的无疑是霸天城的头目们,虽然看见的只是他们的背影,但牧野静风仍是感觉到了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逼人煞气!
相形之下,最平和的倒是城伯,他坐在那儿,不显山不露水,旁人不会感觉到他有什么威胁!
如果有,他的威胁也是隐性的,让人不易察觉——也许,这才是最可怕的威胁!
午后六战,仍是精彩而惨烈,只有最后一组未曾有人伤亡。
十战之后,霸天十卫已产生了,除去彩棚内的四人之外,另外六人分别是范书、赵克非、韩若、孙密、上官小飞、诸葛阵。
当城伯宣布霸天十卫已产生时,校场四周三千多人齐声高呼:“霸天城主雄襟万里,霸令千秋!”
数千人的声音汇作一处,如滚雷一般,直震得人心发颤,似乎连大地也轻轻震颤了。
城伯伸出双手,向着虚空轻轻下压。
如雷呼声戛然而止,校场内立即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牧野静风心道:“此人在霸天城之声望着实不低!”
只听得城伯一个人的声音开始在校场上空回荡:“恭请霸天城主为十卫授职!”
话音落毕,便见校场西、南二角各有四匹快骑飞驰而出,向东如风驰电掣般驰去,骑术之绝,令人叹为观止。
早有人将彩棚内的霸天十卫带到校场中央。数千双目光此时便集中在他们身上,十人或紧张,或兴奋,或得意,或漠然,表情不一而足。
过了半刻钟,便听得远处蹄声如鼓点,向校场这边席卷过来!让人惊骇欲绝的是这雄浑的马蹄声虽然非上百匹马不能成,但上百匹马齐齐疾奔时,竟然节奏完全一致!
少顷,二列身着金甲之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胄甲在阳光下灼目至极!
二列骑士驰入校场之时,只见为首的二人手中长刀齐齐高举!
近二百匹骏马齐声长嘶,又同时被骑士勒止!动作干脆、利索、整齐,绝对的训练有素!
金甲骑士翻身下马,半跪两侧,右手牵着马首缰绳,左手撑于地。
校场内更为寂静,连喘息之声也清晰可闻。
然后便听得鼓乐声齐鸣,一列浩荡奢华之队伍迤逦而来。
最前面的十八名鼓乐手,吹吹打打,热闹不凡,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是七彩华服,充满了高贵之气。
紧接着便见三十六名身着紫衫、腰悬弯刀的少年,他们的脸上有着与他们年龄不相称的阴鸷之气,每个人都如坚石雕就一般,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紫衫少年之后,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子也是最富华贵气息的紫红色,连轿子所饰之帷幔,也是镶有金边!
八个抬轿者竟是清一色美貌女子!但见她们抬着大轿,轿身平稳至极,丝毫不曾震颤,让人一见,不由咋舌。
轿子两侧,有一对年轻男女,正是牧野静风见过的霸天城城主的两位弟子朴笑与他的师妹。
轿子之后的人员则有些杂了,但从他们声色举止来看,却是个个身手不弱!
八抬大轿进入校场的一刹间,城伯已屈膝跪下,口呼:“城主雄襟万里,霸令千秋!”
彩棚里的人以及校场四周数千人紧随其轰然跪下,齐声高呼:“城主雄襟万里,霸令千秋!”
牧野静风心中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暗忖:“原来数千人一齐跪下的场面也是颇为壮观的。”
他们十人站在校场中央,显得格外的扎眼。这自然是因为他们初入霸天城,还没有习惯这样的有些做作滑稽的举止!
倏地,蒙紫已半跪于地!紧接着是赵克非、韩若、孙密、上官小飞……
牧野静风一咬牙,终于也跪了下去!在跪下去的一瞬间,他脑子里想的是为什么会是蒙紫带头跪下?
他觉得蒙紫是最不应该先跪下的——当然,他也说不清这么想的理由,没想到结果与他所想的恰好相反!
大轿缓缓停下,两名紫衫少年一抖,已有猩红的地毯铺出老远,一直延伸到彩棚边沿!
又有一名紫衫少年恭敬地掀起了轿帘——与此同时,鼓声立止。
一阵如同气吞山河的长笑声响起!一个身形雄伟至极的人已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人脸上长满了钢刺般的短须,连棱角分明的厚唇也差点被遮住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闪闪生威!
他缓缓扫视了校场一圈,自有一股慑人的气魄,霸天城属下众弟子的头垂得更低了!
此人自然是霸天城城主!
他志得意满地一笑,踏过刚刚铺就的大红地毯,健步登上了彩棚,在居中的那把虎皮椅上缓缓坐下,双手微微虚抬,朗声道:“起来吧!”
众人这才站起身来,牧野静风在心中暗自大骂,心想:“好没来由地让我向你下跪,日后有机会这个亏可得扳过来。”
方才他是躬着身,无法看清所有来者,现在站直身子,便飞快地向随从霸天城主一起来的这行人扫了一眼。
只扫了这么一眼,牧野静风便身子一震,如遭雷击!
在尾随霸天城主而来的人中,赫然有不惊堂的惊艳、惊魂!
牧野静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心中一下子转念无数,心中明白水红袖、如霜两人所说之不惊堂身后的人原来竟是霸天城主!
只是如霜她们又怎么会让惊艳、惊魂活下来呢?难道这其中又有了什么变故?
不惊堂已将自己视为仇敌,现在惊艳、惊魂在此,他们岂有不对霸天城主告密之理?虽然自己对做不做“霸天十卫”根本都无所谓,但也不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付之东流!
尤其是蒙紫的武功,城伯的诡异,都已激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不愿前功尽弃!但现在看来,只怕已别无选择了。
自己能从这高手如云的霸天城全身而退吗?
很难!难到几乎完全不可能!
他发现惊艳、惊魂似乎并未注意他,更没有向霸天城主告密的迹象,心中就更为忐忑,一时猜不透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