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
一阵骏马急驰的声音轰然响起,迅如疾雷般由远及近,直奔淮水下游重镇淮阴而来,马蹄扬起漫天的尘埃,若一阵狂飙穿过这茫茫原野,当先一人,正是泗水郡令慕容仙。
慕容仙一脸严肃,目光死死地盯住百丈之外快速移动的一个小黑点,丝毫不放,眼看着目标就要闪入一片密林中,他的心中好生焦躁,等到慕容仙赶至密林边上,敌人早已窜入林中。
“萧何、曹参、谷车,你们各领一路人马,对这密林形成合围之势,本官就不信,这悍匪还能逃出我慕容仙的手掌心!”慕容仙毫不犹豫地发出命令,一扬手间,数百人纷纷下马,兵分四路,将这片密林迅速围了起来。
搜索开始,萧何、曹参、谷车各领一标人马入林。
谷车邀功心切,当先闯入林中。
这片密林面积之大,大大超过了谷车的想象,这让他心中多了一些阴影。
这是因为他知道对手并不是一个弱者,而且他把警觉提升到了一个极限。
谷车的每根神经绷直变紧,提刀的手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
便在这时,一道迅如闪电的寒芒掠入虚空,白光闪过,几名军卒的头颅已经旋飞空中。
还没等到谷车弄清到底发生了何事,那人已经起脚,将下坠的几颗头颅一点一踢,仿若暗器般射向谷车,隐带风雷之声,谷车以最快的速度横移。就在他一动的时候,蓦觉眼前一花,一条身影突然掠到了他的眼前。
“呼……”他心中大骇,出于本能,斜退了一步,然后劈出了竭尽全力的一刀,直到这时,他才看清眼前的敌人不过二十来岁,眉目有神,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无比霸烈的杀气,浑如一尊煞神。
此人根本就没有理会谷车劈来的一刀,而是脚下错步,身形一扭,避开凛凛的刀锋,然后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凄美而灿烂的剑弧……
剑未至,但它所飞泻出来的杀气已经渗入谷车的肌肤,冰寒刺骨。
谷车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霸烈的一剑,他到这时才明白慕容仙大张旗鼓地率领众多高手前来追击的真正原因。
谷车手中的长刀蓦起一道暗云,迎向了那弧迹的最前端。
“叮……”刀剑轻触,发出一声金铁交鸣之响,谷车忽然感到对方剑上生出一股牵引力,将自己的刀锋一带,劈向了旁边的大树。
“噗……”刀入树身,谷车一惊之下,正要拔刀,却见对方的长剑顺着自己的刀身滑下,向自己的手掌平削过来。
“呀……”谷车只觉手上一阵抽心般的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蹬蹬连退数步,撞上了一棵大树。
看着对方剑上的寒芒毫无停顿地直逼而来,除了等死,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嗖……嗖……”突然空中数支劲箭如疾雨骤至,奔向那位年轻人的背部。
年轻人不想与谷车同归于尽,就唯有放弃击杀谷车的机会,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斜蹿,绕到谷车背靠的大树之后。
“谷将军,快闪!”一个声音随着箭声而至,然后一位身穿绵甲的中年将领飞奔而至,正是萧何。
萧何是慕容仙最器重的一号人物,不仅剑术极佳,而且极有谋略,灵活机变,为人大方,广交朋友,在泗水郡内无人不知其名。
年轻人听得萧何的声音,怔了一怔,低呼一声:“罢了。”纵身一跃,隐没入这林间密生的野草之中。
萧何耳目极度灵敏,年轻人发出的声音并没有逃过他的耳目,但等他赶至近前,年轻人已是踪迹全无。
“奇怪,这声音怎么这般熟悉?”萧何心里咯噔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刘邦!难道是他?他身为大秦亭长何以会从陈地而返?”萧何不由担心起来。
他有心想帮刘邦,却又苦于慕容仙亲自督阵,但兄弟一场,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萧将军,多谢你出手相救。”谷车一脸惨白,忍着剧痛道。
萧何笑了笑,没有说话,忽然想到什么,嘬嘴打了一个响亮清脆的呼哨。
呼哨声中隐带内力,可以传出很远,正是慕容仙事先设定的联络暗号。
片刻功夫,慕容仙已经率领军士围了过来。
“人呢?”慕容仙看了一眼要死不活的谷车,瞪眼向萧何问道。
“属下赶来之时,敌人已经逃走了。”萧何不慌不忙地答道。
慕容仙阴沉着脸,几乎要发作,怒道:“他往何处去了?”他一向器重萧何,换作旁人,早已是一通叱责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萧何张望了一下,然后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萧何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他知道谷车为了躲避刚才那致命的一击,视线受阻根本不知刘邦向何方向逃窜。
慕容仙再不迟疑,当下兵分两路,由萧何、曹参直追下去,而他自己另领一标人马,绕道前行。
刘邦就快要走出这片密林时,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动了一下。
林外一片静谧,他却从空气中闻到了一丝危机。
他虽然拿定主意,却不愿意作无谓的牺牲,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检查着自己内息运行的状况,发现自己的情况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坏,这给了他强大的自信。
便在此时他看到了一个人——慕容仙!慕容仙是赵高赏识之人,其武功智计皆非常人能及。
刘邦见到慕容仙,想也没想身形暴退!慕容仙似早就料到了刘邦会退,大喝一声,整个身体如箭矢般向前,同时手臂一振,剑芒暴出,拖起一道玄奥无比的幻虹乍现空中。
一进一退,进者比退者要快,当刘邦刚好退到林边的刹那,慕容仙的剑芒已直向他的面门袭至。
“叮……”刘邦唯有挥剑格挡,剑锋相交,发出一声脆响,同时身形向林木间跌飞而去。
慕容仙心中暗道:“不妙!”只觉自己的长剑似无着力之处,劲力向前一送,反而加速了刘邦跌飞的速度。
等到慕容仙后脚跟入林中时,刘邦的人影似乎突然消失在空气中,竟然不见了。
近段时间以来,慕容仙一连接到几个线报,说是沛县境内,有人在频繁活动,上蹿下跳,联络江淮七帮,似有谋反之心。慕容仙一向对江淮七帮有所顾忌,倘若事情属实,定会令朝廷极为头痛,以眼前年轻人的武功,不能不使他联想到江淮七帮。
江淮七帮由来已久,立足江湖已有百年,据说这七帮子弟大多乃是战国时候一些小国的贵族遗民,因为不为人道的一些历史原因,流落江淮一带,渐渐开宗立派,在沛县一地渐成规模,这些子弟虽非江湖中人,但混迹于市井街巷三教九流各行各业之中,故又称九流七帮。
当日赵高指定慕容仙接任泗水郡令一职时,曾经说道:“江淮七帮虽然都不是江湖上有名的帮会,帮中的弟子也没有可以在江湖上叫得响的名流,但七帮所拥有的人力财力,以及他们的影响力,历来是朝廷心中的一大隐患。对于这一点,但凡有识之士,都有此共识,所以你上任之后,必须以安抚为主,尽心结交,归我所用。如果是被其他四阀或是义军利用,那么无异于是虎添双翼,让人追悔莫及了。”
慕容仙惊奇道:“既然它始终是个隐患,又只是几个民间组织,朝廷安抚不成,何不派兵剿灭?这样也可绝了一些有心人的念头。”
赵高道:“若能剿灭,朝廷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只因这七帮大多历史久远,根深蒂固,帮众遍布民间三教九流,难以一次肃清,是以朝廷才没有动手。何况此时正值战乱,我入世阁正需要这些亡国之人的襄助,所以才会派你前往,你可千万不要办砸了这件差事。”
慕容仙唯唯诺诺,走马上任后,牢记赵高的嘱咐,倒也拉拢了七帮中的一两个门派,尽心扶植,眼看有些起色,恰逢陈胜、吴广起义,数月之内攻城掠县,所向披靡,声势一时无二,而且在陈地建国,一时间让慕容仙紧张起来,因此他绝不会轻易放过眼前的敌人。
慕容仙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环境,提剑向密林一处逼去。
“哧……”慕容仙前方的一片草丛突然拔地而起,齐向他射来,一股如狂风迅猛的剑风夹在万草间逼向慕容仙的各大死穴。
刘邦这不遗余力的一剑,无论是出手的时机,还是选择的角度,都已近趋完美。
慕容仙吃了一惊,身形暴退,他唯有退,才可以消缓对方的剑势,为自己赢得时间。
“轰……”只见虚空中犹如鲜花绽放般顿生万千剑影,重重地点在了对方剑势的最锋端。火花绽放间,两股强大的气流碰撞一点,然后如一团火药般炸裂。
“呀……”刘邦狂吐一口鲜血,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跌入草丛。
慕容仙却只是微晃了一下身形,然后横剑于胸,目光锁定被气劲扬起的尘土,不敢冒进。
他已经领教了对手的奸诈,他决定等待下去,等待烟尘的散灭。
烟尘散尽,慕容仙入目所见,并没有想象中对手横卧地上的场景,除了地上赫然开了一个大洞之外,对手竟然又不见了,慕容仙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林外忽然传出一阵吆喝声,接着发出了弦动之音,慕容仙心中一惊,身形掠起,同时为了证实心中所想,大声喝道:“给我留下活口!”
他留下活口的原因,一是因为此人的重要,虽然他还不知道对手真实的身份,却相信对方的嘴里一定有自己需要的东西;二是刘邦那一剑所挟的内力,让他想起一个可怕的人物。如果真如他心中所想的话,那事情将更为棘手了!
刘邦此时已窜出了林外,向河滩飞速奔去。
本来他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容易地奔过林地与河滩之间的这段平地,但是慕容仙的这一吼实在来得及时,使得林外上百名军士拉起满弦,箭在弦上,却没有人敢斗胆乱放。
等到慕容仙赶到林外时,刘邦的身形已在二十丈开外。
“拦截他,不要让他跑了!”慕容仙一声令下,军卒们这才醒悟过来,策马直追。
眼见刘邦相距河水不过数丈之远,慕容仙再不犹豫,突然止步,伸手取出了自己心爱的无羽弓。慕容仙所用之物,乃是祖传神兵!慕容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弓至满弦,而三枚烈炎弹已紧紧扣在他的手上。
“轰轰……”两声巨响,同时响起,另一弹却直追其后射入水中。
刘邦只感到背后有一股大力撞至,热力惊人,他一个踉跄,在烈炎弹在水中炸响的一瞬间,他迎着炸裂开来的惊涛骇浪纵入水中。
一入水中,他顿时感到河水灼热,同时似有无数股巨力将之撕扯,让他的头脑浑噩,犹如梦游。
随着身体的下沉,刘邦心中后悔不已,为了博取陈胜王的信任,使复国大业加速完成,他前往陈地之前将自身功力封了五成,否则像慕容仙这样的角色怎能将他逼得如此狼狈?
意识的慢慢消失让刘邦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将体内的内息遍布全身,但水流的冲击仍很快将他震昏过去……
当慕容仙赶到河岸时,惊涛已息,波浪渐止,大河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刘邦的尸体始终不见浮起……
慕容仙又气又急,回头大喝道:“马上派人在沿河上下五十里展开搜寻,本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呸,呸,呸……”在下游三十里外的一个河滩上,走来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走在前面的那少年只有十七八岁,一脸顽皮,皱着眉头,不住地吐着口水,而后面的那位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耷拉着头,垂头丧气地跟在前面那位少年的身后。
走到河滩上,两人急急地脱光衣服,纵身入水。这两人的水性极好,一时嬉玩起来,犹如两条白鱼在水面上翻飞,好不容易游得累了,这才爬上岸来,躺在河滩上晒太阳。
这两人都是淮阴城中的无赖,那个年小点的少年,姓纪,大名空手,别看他年纪不大,却人小鬼大,混迹市井鲜有吃亏的记录,这在无赖这一行中也算得上是一大奇迹。而那个年长些的少年,姓韩名信,一身蛮力,酷爱习武,曾经自创三招拳法,也算得上无赖中的一大豪杰。两人自小混在一起,情同兄弟,骗吃骗喝,偶尔巧施妙手,总是搭档在一起。
昨夜韩信跑来,说是见得东门鞠家的长子鞠弓进了杏春院,纪空手平日里就对鞠家欺行霸市的作风反感,一听鞠弓进了杏春院,就计上心来,准备****一票。
他们两人素知鞠弓与杏春院的头牌小桃红交情不错,是以到了杏春院,二话不说,先悄悄地藏到了小桃红的大床底下……直到天明,才取到了鞠弓挂在床边的钱袋。
等到他们溜出城来,打开钱袋一看,才发现这袋中只有几两银子,害得纪空手连叫晦气,一夜的代价还不如自己在街上转几圈的多,便拖了韩信来这大河之中洗洗霉运。
“不过此次虽然没有发财,却让我们长了不少的见识,想起小桃红那猫叫的声音,我至今心还痒痒的。”韩信脸上兴奋起来,咕噜一声猛吞了一记口水。
“不会吧?韩爷,你长这么大了,难道还是童身?”纪空手诧异地瞄他一眼,惊叫而起。
韩信急急掩住他的嘴道:“你叫这么大声干吗?生怕人听不到吗?我这童身是童叟无欺,难道你不是吗?”
纪空手没有说话,只是神秘一笑,好像自己已是情场老手,色中干将。其实他的心里嘀咕道:“你是童叟无欺,本少也是如假包换,咱哥俩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他这一笑,倒让韩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没话找话道:“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噢,纪少!”
纪空手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两只眼睛突然直瞪瞪地望着大河上游的方向。
“你中邪了?”韩信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却被纪空手一掌拍开。
“快看,上游好像漂下来一件东西。”纪空手突然跳了起来。
韩信顺着方向瞧去,果然看到大河上游正有一个小黑点漂流而来。
“莫非是财运到了?”韩信不由兴奋起来。
纪空手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好像是一具尸体。”
两人垂头丧气地坐下来,纪空手叹了一声,道:“我们俩昨晚沾了不少晦气,发财是没指望了,只盼这一洗,别让霉运沾身才是。”
两人又谈了一些市井逸事,东家长西家短地瞎扯一番,看看天色不早,便站了起来,想跑到河里洗掉身上的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