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齐子叔的脚步声几乎是轻不可闻,但他似乎开始掀死者身上的白布。
刘秀和邓禹不敢有丝毫的喘息之声,生怕被齐子叔发觉,听那脚步之声,在这个房间之中倒有五人走动,另外三人要么是都统府的,要么是齐家的。
齐家派出齐子叔,看来南阳侯王兴还真的非常在意此事。
“我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宛城劫法场,原来沈青衣这贼婆娘也来了!”齐子叔冷哼着道,他似乎在验检着尸身的伤口,想必欲自伤口或兵器的特征来查知敌人究竟是何人。
“这个吴汉倒让老夫看走了眼,他竟是段老怪的传人!”齐子叔自言自语地道。
刘秀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所幸齐子叔只是稍看了一眼他上面架子上的死者,并未停留,便径直走了过去。
“这人是死在暗夜流星的暗器之下,宛城中会暗夜流星手法的人只有邓禹那小子,看来冲儿倒没有冤枉他,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也是与杜茂一伙的,活该刘秀那小子跟着倒霉!”齐子叔似是在审视那刀斧手的伤口,摇头自语道。
邓禹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他早就知道,他的暗器手法瞒不过齐子叔,何况他早已是通缉犯,也不会在意齐子叔怎么说,他只是有些后悔当时不该太过冲动,以至于拖累了刘秀,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齐子叔看遍了每一具尸体,似乎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转头向胡彪道:“教头可以让人去抓刘秀并抄他的家了!”
“是!”胡彪领命而去,现在证据确凿,他也不能袒护刘秀,尽管平日里他与刘秀的关系不错。
刘秀心中好笑,对方此刻赶去的话,只怕早已人楼两空,不会有任何东西留下了。他也明白,若单凭齐冲的那点猜测,没有谁敢轻易对他出手,就凭他在宛城的影响力,便是齐府想动他也要先估量一下。是以,他很放心刘忠的处理。
“哐当……”大铁门又关了起来。
刘秀和邓禹暗松了一口气,但在倏然之间,刘秀听到一个极为轻微的呼吸声便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传来。
以他的听觉,自然不会出错,一时之间,即使是胆大如他者,也禁不住毛骨悚然。刘秀循声望去,却骇然发现与他不到一丈远的架子底下,如壁虎一般倒附着一人,却绝不是邓禹。
刘秀的目光才投注过去,便发现那人也在望着他,目光锐如利刃。
“你是什么人?”刘秀小声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那人反问刘秀。
邓禹于此时也发现了这第三者的存在,迅速自架子之下滚出。
“只好对不起了!”邓禹冷哼着出腿疾扫架底的第三者。
那人微怒,却也如树懒一样自架底滚落,在出架子范围之时,身形迅速弹起。
邓禹腰一借力,如一张大弓般弹射而起,双手化成千万朵莲影直取那第三者。
那人的年龄不大,与邓禹似乎也相差无几。见邓禹再次攻来,他神色间露出一丝愤然,冷哼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那最好!”邓禹也不理会,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兄弟二人藏于此地,而对方的身份不明,若是向外透露了他们的行踪,只怕他们还真的会困死于宛城之中,是以,他不能不用杀人灭口的手段来对付这个对手。
邓禹自不会将对手放在眼里,在宛城之中,他极为自负,虽然城中高手如云,各行各业之中都可能隐居着许多高手,不过,在同龄人之中邓禹可还没有遇上几个,加之他文采过人,除刘秀之外他还从不服谁。
那年轻人见邓禹的攻势,眼中显出一丝讶异之色,但却没有半点慌乱,双手一圈,在空中画了半个圆,指心一吞一吐之间有若灵蛇出洞,形象至极。
邓禹眼见便要击中对方的胸膛,倏觉右手臂一沉,他双手所化出的千万朵莲花顿时幻灭,对方的手如蛇一般搭在他的腕部,又像一条吸血的蚂蝗黏而不脱。
邓禹大吃一惊,急忙撤手,侧身以左肘相撞,一切都快若疾电。
那人似也没有料到邓禹变招如此之快,他只好撤招而退,事实上,他也太过轻敌,正如邓禹轻敌一样。
邓禹也不追,与那人同时后退两步,邓禹却发现自己手腕之上多了几道红印,显然是刚才对方手指搭上来的结果。
“好功夫!”邓禹低赞了一声,同时再次出手,这次他再也不敢稍有轻敌之心,刚才险些吃了大亏。
“你也不赖!”那年轻人也低叫了一声,不退反进,直迎邓禹。
“哗……”正在此时倏闻窗外传来一声炸雷般的爆响,暴风雨似乎也要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刘秀没有出手,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惊讶于这年轻人的武功,虽然他知道邓禹不会有事,可是他也看出两人的第一个回合,邓禹实际上已吃了一些亏,而且邓禹不一定能胜过这年轻人。
刘秀惊讶于这年轻人那古怪的招式,仿佛有着难以想象的威力。
邓禹这次学乖了,自不会再给对方黏腕的机会,出拳如风,快进快攻。
那年轻人也绝不示弱,仅在最初退了两步,后又立刻稳住身子,却是不紧不慢,以缓制快,整个身子仿佛是没有骨头一般,任意扭曲,双臂画着大大小小的圈子,泰然自若地接下邓禹所有的攻势。片刻之间,两人便交手了数十招,在架子上的尸体之间如蝶飞蜂舞般跃动,但都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而这阵及时的雷雨也给他们作了很好的掩饰,使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这停尸房内的动静。
“哗哗……”雨点洒落在瓦面之上,发出一阵脆响,这场雨也确实很大,而光线亦逐渐变暗。
刘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邓禹与那年轻人的交手,仔细地观察着年轻人的招式和出手的角度,越看越惊。
这年轻人所学之博竟不逊于他,甚至有许多刘秀从未见过的招式,若非邓禹所学极纯,只怕会败在这年轻人怪异的武功之下。
正在此时,刘秀耳朵一动,隐隐听到又有脚步之声传至,不由大惊,忙低声道:“住手!”同时出手插入两人之间,将两人力分而开。
邓禹与那年轻人一惊,一怔之际,立刻明白刘秀分开他们的意图,因为他们也听到了脚步之声,而且来人似乎不少。
三人一怔,心头全都一沉。
“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行迹?”邓禹微急道。
“都是你们!”那年轻人似乎也有些恼。
“你……”
“都别争了,先看看情况再说!”刘秀打断邓禹的话,小声道。
邓禹向那年轻人瞪了一眼,却只好依刘秀之意藏身于原地。
“这些尸体必须尽快掩埋掉,若京城来查问死伤多少人,你们应该怎么说?”一个阴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死了五人,伤了七人!”几名护卫异口同声道。
“嗯,不过,还要报少一些,死了三人,伤了五人!”那阴冷的声音又传了进来,显然是在与众官兵串口供。
“那些劫匪又是些什么人?”那阴冷的声音又问道。
“只是几个不登场面的小贼。”一队护卫又齐声道。
“那为什么他们能够大闹法场而去?”那阴冷的声音又问道。
“是因为逆贼刘秀和邓禹使毒,这才趁乱劫走了重犯!”那队护卫道。
“好!你们说得很好!”那阴冷的声音赞道,但随即又问道:“如果有人问,听说这里贼乱极多,民不聊生,你们又该怎么回答?”
“那只是谣言而已,我们南阳郡可是百姓安居乐业,人心安定!”
“很好,不日,钦差便要来宛城,查问此事时,你们便依今日所述之法说,后果自有侯爷和都统大人承担,若有谁敢说半句坏话者,定斩不恕!”那阴冷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刘秀和邓禹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似乎没有料到这些人乃是来串口供的,更将罪名嫁祸到他们兄弟的头上。他们当然明白王兴这样做的目的,那便是报喜不报忧,欺瞒钦差而制造出他治理南阳有方的假象。
其实,这种行为蔚然成风,天下各地都极为常见。
此际烽烟四起,王莽暴政已使四方动乱,每日王莽所听到的都是坏消息,这使王莽更暴戾,更疯狂,一些奸佞之臣则揣摩着王莽的心思,尽做一些假象哄上欺下。王兴如此做,刘秀也不觉得意外。
“好!你们便将这些尸体运到西城之外埋掉,动作要利索,不许让太多人的知晓!”那阴冷的声音又吩咐道。
“属下明白!”
刘秀与邓禹相视望了一眼,立时大喜过望,目光同时投向另一年轻人,那人也会意地笑了。
两辆马车迅速自西城门行出,虽然城门口把守极严,但是这两辆拖运尸身的马车有着都统的手谕,自然无人敢阻。
马车左右还有十余骑相随,人人披蓑戴笠,像一群会动的大稻草人一样。
坑早就已经挖好,就在西城外三里地的一个土坡之上,不过此时坑中积满了水,当然众官兵可不管这些,反正这群人不是自己的亲人,也懒得弄干坑中之水,便将一具具尸身抛入坑中。
“唉……”一声长而阴森的叹息自另一辆马车之中传了出来。
在雨后万籁俱寂之中,这声长长的叹息显得特别清晰,那群正准备搬运第二车尸体的官兵有一大部分听见了,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却停在车厢外,没有人敢入车厢。
“怎么,快埋呀!”一个刚将尸体抛入水坑中的官兵行过来,见众人都停下了动作,不由得质问道。
“哦,我的脚有些抽筋。”距车厢最近的一人干笑道。
“瞧你这懒样!”那人毫不知情地便向车厢之中钻去,刚掀开车帘,便听到又一声长长的叹息自死人堆中传了出来。
“啊……”那人大吃一惊,吓得一声尖叫地退开来。
车厢边的官兵都听到了这第二声叹息,不由得也都惊呼着跳开,人人脸色苍白。
“有……有鬼……”那刚才掀帘子的官兵差点没吓得屁滚尿流,他这才明白何以这些人都不上车搬运尸体了。
一边的都骑军也凑了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鬼,车上……”那些官兵们全都慌了,指着那传来叹息的车厢,恐惧地道。
那些都骑军也都吓了一跳,将信将疑,可是见这群官兵一个个脸都白了,也不敢轻易靠近车厢。
“会不会是诈尸呀?我们还……还是走好了。”一名官兵结结巴巴地道。
“不行!这些人没埋,怎么向统领交代?”一名都骑兵道。
“要埋你去埋好了。”一名官兵也有些气恼地道,事实上,都骑军与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可是都骑军却总像高人一等,连待遇也都高些。是以,城中的其他兵种对都骑军的战士并不十分客气。
“去就去!谁像你们这帮胆小鬼!”那都骑军傲然不屑地道。
“你……”那官兵大怒,欲动手,却被一老兵拉住了。
那都骑军不屑地望了那人一眼,策马便向马车边走去。走到马车前,那都骑军稍犹豫了一下,以枪挑开车帘,他立时怔住了。
只见车厢的尸体堆上盘坐着一具蓬头白衣、浑身血污、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流血的尸体。
不仅如此,那尸体的脸上似乎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眼睛向那都骑军眨了一下。
那都骑军挑开车帘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于车厢之中,自然都看到了这一幕让人汗毛倒竖的场面。
“鬼呀……”那都骑军战士愣了半晌才知道尖叫一声,手中的枪都吓掉了,而便在他尖叫欲掉转就走时,那具尸体突地平平飞了起来,十指如戟,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捏住了那都骑军战士的脖子。
“鬼呀……诈尸呀……快跑……”那群官兵和都骑军一个个回过神来,立时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向宛城奔去。
那名被捏住脖子的都骑军还没等那双鬼爪用力,便已吓得口吐白沫,两眼发直,昏死过去,但那尸体一直紧捏着他的脖子不放。
一直到其余的官兵逃得一干二净,那复活的僵尸这才松开手爪,长长地吁了口气,那都骑军战士的尸体轰然落马之时,他才“扑哧”地笑出声来。
“你们出来吧!这群胆小鬼,都跑了!”僵尸竟然开口说起话来。
“真够沉的,这些人差点把我给压扁了!”刘秀自车厢之中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
那陌生的年轻人也自车厢之中跳了出来,“僵尸”立刻跳过去,道:“你的化妆可还真厉害,这小子就这样被吓死了!”说着指向地上的那名都骑军战士。“僵尸”自然便是邓禹。
“这都是你朋友的计策好!”那陌生的年轻人淡淡一笑道。
“哪里,兄台过奖了,在下刘秀,这位是我的义弟邓禹,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刘秀谦虚地笑了笑,客气地道。
“在下姓秦名复,原来二位便是他们所要通缉的英雄人物,久仰了!”那陌生的年轻人十分讶异,旋而又客气地道。
“听秦兄口音似是宛城人,不知秦兄何以也要以此手段出城呢?”刘秀有些讶异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