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动人的,还要数她那一双眼。
脉脉含情目,隐在纤长浓密的睫扇下,情窦才初开,正是清明澄澈,却又媚眼如丝。
她的眼神躲躲闪闪,欲迎还羞,可这扭捏丝毫不让人觉得造作,反而令人觉得,坠入了一张柔韧的丝网中,看似绵软无力,却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婀娜的将人缠住,温柔的榨干。
这样的女子,他日出落得亭亭玉立,明艳不可方物,必定又是一座埋尽英雄傲骨的温柔冢了。
钢铁化作绕指柔,听来多么缠绵,可真要做到将一身铮铮铁骨化成似水柔情,形销骨陨,难道不狠毒?
蚀骨温柔,未免,就不是一把淬毒利刃。
可惜啊…
沈南渡忽然在心中叹道,可惜这温柔情冢,妩媚刀刃,恐怕都不是为他准备的了。
这险恶江湖,食人不留骨,或许,人人都落不得好下场,却又人人都有自己的下场。
他沈南渡的下场,恐怕不是顾眉妩了。
“眉妩…”他温和的启声,却用这温和在他与她之间筑起不可逾越的堤坝,“我是你的师父。”
一句话,将他与她之间,理得清清楚楚。
将顾眉妩剪不断,理还乱的那颗心,抹得干干净净。
是啊,他是她的师父,是她的恩人,也仅止于此。
他们之间,隔了十一年,隔了门户之见,隔了江湖恩怨,隔了太多太多。
他是猛虎,她为蜉蝣;他是蛟龙,她为蝼蚁。
他是卓卓骄子,惊色变,风为之起,云为之涌。
她是沧海一粟,戚戚然,生无人问,死无人管。
她不该奢望,她无法得到。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奢望?为什么她就不能得到?
而他呢?
他又是为什么要对她那样好,倾尽一切的好,好得让她会错了意,表错了情?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这样问了出来:“既然只是师徒,沈南渡,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只是想不到,第一次,就是这样的决然。
沈南渡也被她问得一愣,复而道:“因为你年纪尚小,身世可怜,若是我知道你怀的是这般心思,也绝不会做出这样让你误会的事。”
顾眉妩十分爱哭,此时却凄然的一笑,轻声说:“谎话。”
她走到沈南渡跟前,抬起脸仰视着他:“年纪尚小?多少女子如我一般年纪,早早嫁做人妇?身世可怜?是,我失去父母,的确可怜,霖济师兄就不可怜,你怎么不让他一剑将我杀了算了?”
“胡说!”沈南渡斥了她一句,“我是你师父,自然容不得别人伤你半分。”
自始至终,直到现在,他都还是这一句,可她却一直都没有弄明白,这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吗?”顾眉妩一笑嫣然,却像是在讥讽他,又像是在自嘲,“你还真是…我的好师父。”
“眉妩…”沈南渡叫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顾眉妩却幽幽的抬起了手,让他不必再说下去:“说到底,你我之间,无非两样事…要么,你喜欢我,却不敢认,要么,你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
她自顾自说完,又抬起脸来对着他笑,那笑是道不尽的风情:“师父,你说,是哪一样?”
沈南渡微微一滞,那样的笑意,极美,却美得邪性,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某个人。
他不禁用沉默去回避她的问题。
顾眉妩却不依不饶,轻轻移了步子,绕至他的身前,微微踮起脚,将手抵在他胸前,试探他的心跳,悄声说:“究竟,是哪一样?”
沈南渡忽然没来由的心慌,向后退开两步,强作沉着道:“自然,是第二样。”
“第二样…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顾眉妩有些怅然若失,却还是笑着,自顾自的叹道,“可是师父,来不及了,这多情已经作了,便无法当做没有作过,我已经…倾心于你了。”
还不等沈南渡做什么反应,便听门口咔嚓一声,循声看去,只见地上一个白瓷茶盏摔得粉碎,还腾腾的冒着热气,乔画锦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一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