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院内第一声蝉鸣的时候,正与应非潜闹腾的火热的风卿被二夫人叠巴叠巴,又打包送入了济恩寺。
原因是上次济恩寺请愿时,住持与二夫人曾说,要想这丫好好的,就得每年送进庙里来沾沾仙气。
实际上老住持说的很有水平:小施主虽寄身红尘,却身系菩提,若想保得今世平安,需每年“螳螂生、鵙始鸣”之际入寺斋戒。
于是时隔一月,风卿带着侍画和一个婆子,又站到了寺院内。
清修什么的,风卿到不怕,可是没肉吃这事……她十分、十二分的不满,话说她还长身体呢。
所以在满山的找荤腥无果之后,这天她蹲在了院角,燃了一堆小火,贼眉鼠眼的——烤知了。
“烤小知了,呀我最爱吃啊,烤小知了啊——”扯去知了脚,扒开外面一层硬壳,吧唧吧唧几下嘴巴,嗯,中间这点精肉确实很香,和以往吃的一个样。
“好吃吧?”
“嗯,好吃。”
“给我尝尝?”
风卿这才发现不对劲,一抬头,看见火堆前蹲着个老头子,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身上倒是正儿八经一身灰扑扑的僧袍,这会儿正两眼放光的盯着她手里的那丁点儿蝉肉。
看她戒备的看着自己,他又一本正经的补充到:“你不给我吃,我就去告你,你杀生……”
靠!被人赃俱获了……
可是真给他吃?这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她很想一口吞下肚,可这会儿知了还烫的慌。
认命的把剩下的给了这老头,风卿拿棍子扒拉扒拉,又扒出一只来。
原本笑眯眯的老头子胡子气的一撅一撅的:“小气丫头,活该满脸晦气。”
“谁满脸晦气啦?”
“你这丫头片子啊。我说,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风卿一怔,臭老头,眼神挺利索。“我不爱这里,什么都不对。”
“有何不对?这知了莫非还和以前的知了不同?”
“没有不同。”
“这就是了,这树还是树,天空也还是天空,知了也还是知了。就算人不同了,那也是旁人,与你何干?”老和尚似笑非笑,话中似含深意。
风卿眼神一闪,沉默了。
是的,她为什么会那么沮丧呢?莫非还有什么可怀念的?不过是平平凡凡十余载,也不知父母是谁,也无挚爱之人,原本就是大千世界里可有可无的一粒尘埃,当真是赤条条来无牵挂。可是,就算如此,还是不安,还是怀念那里,哪怕那个世界一点都不可爱。
三岁的女童眼中露出不合年龄的悲戚:“可是,此处并非我的故乡。”
手拿知了,明明一副顽童模样的白胡子老头淡淡一笑,硬生生露出几分高人模样:“此心安处是故乡。”
“何以心安?”
“做该做之事,活本色的自己。不必强求,勿需着相。”
做原本的自己?可以吗?想吃的时候就吃,想笑的时候便笑?没有了没完没了的考试,没有了为生计奔波的重负。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是啊,这又有什么不好?!默默的将手上的蝉肉吃完,嗯,知了,知了,果然不错!
“老头儿,你说的太——”
一抬头,却见那老头子已走远了,灰色僧袍拂过娑罗树羽状的落叶,朗朗的声音传来:“大厨房角落里捡来的兽夹还没人来领?哎哟,后山的红薯该可以吃了。”
风卿的眉梢眼角便一层层堆上了笑意,笑意满溢,又如池面落入石子,将一对明眸中的平静打破,有细碎的阳光跌入,璀璨迷人。
嘿,老头儿真不错。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什么时候逮着兔子一定分他个兔儿腿。看他也是个可怜人,多久没沾荤了呢,都跟她馋的抢个小知了了。
第二天晨曦微露,风卿便起来了,到外间把睡的迷迷瞪瞪的侍画给挖起来,带着昨天晚上真正做小贼摸来的夹子便往后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