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红如云,霞染雾重般堆叠在小道两旁,一个少年就这么不疾不徐的从那重重的红中走来,白色锦衣如水般划破层层红云,他边走边微微仰头侧看路边红枫,一手执着册书卷,一手却似老先生般背负身后,难得的是竟没有故作老成之态。他走的很是从容,一眼不看脚下的路,若你有心去看,却能发现他走过的地方,都似乎小心的避过了落叶。
一名少女紧紧跟在他身边,两颊也如同身边的枫叶,红艳若霞。她偷偷用眼角窥了窥身边少年,只见那个少年一侧优美的下颌线,在这泓弧线之上,是淡樱色的唇,平时微抿的薄唇这会儿或许因为美景的缘故,嘴角略微上翘;再往上是一管玉色鼻子,是真正的鼻如玉管;往上便是他的眉眼,那眉若天穹下积雪的远山,远山下两汪幽幽的海子,积了万年的雪水,能倒映漫天的星光,也能寒澈人骨。
是了,就是他的眼睛,沉静的似乎能倒映出你所有的心思,偏偏又总是带着仿若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雪寒意,叫自己这表姐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
表姐……孔翎儿按着刚刚因见他忽然微笑而狂跳的心,想着这个词又低下了头,她模糊的觉得作为表姐其实不好,小时候是有多喜欢因身为表姐而可以多和他接触,这时候就有多讨厌他总把她当作也仅看作表姐,那是带着恭敬的疏离。
其实,我也仅比你大一岁而已,我的姑妈你的母后也比皇上大两岁呢。
其实,我并不是你真正的表姐,你只是养在皇后姨妈膝下而已。
想到这,孔翎儿又微微欢喜起来。她伸出手似想拽身边少年的衣襟,刚伸出一点却又缩了回来,紧紧拽住自己的帕子,仰头对身边这一年来已经高出自己半头的少年道:“小允,这个休沐日你来不来我家?哥哥们说要去郊外游猎呢。”
却见那个少年眉尖微微蹙了蹙,侧头看了她一眼,又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休沐日我有事,怕是不能和表哥们尽兴。”
负在身后的手,掸了掸衣襟,似要掸去什么脏东西般:“表姐在上书房还是不要直呼我的小名为好,免得有心人说表姐不知礼数。”
孔翎儿的脸有瞬间白了白,然后又通红如血,她低下头难堪的回道:“是,殿下。”
也是这么一低头,她没能看到身边少年忽然似看到什么有趣的画面,眼中染上了丝兴味,直到他驻足不前,她才醒悟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却是在另一条小道上,大皇子正与一个少女说着什么。
少女似乎刚刚睡起来。他们正站在上书房唯一的一棵老梧桐树下,他们身边有一条青石长凳,凳子上几本书上蒙着方皱巴巴的帕子,少女的衣服也皱巴巴的,头发乱糟糟的简单的用一根发带束着,看起来应是匆忙打散发髻后再随意束起来的。
这个讨厌的女娃!
这个不讲规矩,没有教养的庶女!
这个人正是孔翎儿目下最讨厌的风卿。她扯过连孔翎儿也不敢随意碰触的二皇子的衣襟,甚至还拉过他的手。她在清俊如神子的二皇子面前毫无礼数,竟然还随意给他起诨号。
她怎么敢?!
孔翎儿恨恨的陪君允往那边看着。
只见这个平时看着毫无礼数的少女正一板一眼的冲大皇子屈膝行礼,他们的对话随风飘来一两句,却是大皇子一如既往温熙和善的道:“你不必与本殿多礼,素日里见你甚是活泼,与二弟他们不是挺随和的吗?就那样便好。”
只听风卿恭敬的回答:“臣女平日没有规矩,让殿下见笑了。殿下虽是宽和仁善,要免臣女拘束,但六哥平日里也教导臣女,殿下礼贤下士最是可亲,但臣女一向野惯了,在您面前千万不要造次,就怕到时候野的收不回来。”
说着,她又站直了,伸出纤纤玉指点着虚空处学风华:“你这个野猴子,殿下那么温文儒雅的神仙人物,你在殿下面前可不要造次,把你六哥我的脸都丢光了。”学完之后皱着鼻子自己先笑了,过后似乎才发现又造次了,吐吐舌头诺诺的低头规矩站好。
大皇子看她那样,也笑了。
摆摆手示意不要在意。忽然伸手,似乎替她在发上拈下了一根草叶。
和声道:“你不要听你六哥的,本殿又不是老先生,时时要你守着规矩。”
风卿没有动,也没听她回话。
大皇子又道:“规矩虽可不守,但这青石板上还是少睡的好,女孩子家身子金贵,要着凉了可不好。”
风卿的身子似乎抖了抖,又一板一眼的回了个礼:“谢殿下关心。”
大皇子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让你不必多礼,你倒是越发规矩了。罢了,本殿先走了,免得你更不自在。”
大皇子一转身走远了,却见那个少女慢慢站直身子,突然全身狠狠哆嗦了几下,用手死劲搓自己的胳膊,在地上狠命的蹦了几下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君允猜她大概在说:我的神啊,受不了受不了。
孔翎儿嫌恶的从那少女毫无形象的样子上收回视线,就见君允嘴角上扬,心情颇好的样子。顿时对风卿更是嫌恶三分。
“殿下,我们走吧,杜先生下午就要查我课业呢,这会儿还要劳殿下费心再教我一遍了。”
两人举步继续朝红枫深处走去。走过几步,孔翎儿回头再次往那梧桐树下看去,眼中映出那苍老的树枝,狰狞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