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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鸿雁传情

烛火摇曳,在漆黑的夜里兀自明灭,是一线微弱的光,就像现在晦涩不明的局势。风卿回到闺房,看着那一线灯火,却是怎样也睡不着。

窗台上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她打开窗,一只红嘴翠羽的鸟儿胆大的跳了进来,腿上用明显是从衣袍上抽出的红色丝线绑着一张纸条。

风卿心中一跳,很有些小激动。闷了半个多月,就今晚见了一个神神叨叨的臭道士,能此时得些外界音讯,对于她不吝于久旱逢甘霖。好在这个奇幻的世界上,能越过那一排排禁军的,除了会飞的鸟人,还有真正的鸟。

打开一看,原来是南宫垚的。他在信中告诉风卿,他在秦尧走后的第二天,与蔺三皇子也先后离开了。并且,他提前发信回国,让南疆皇帝派重兵到边境。他并未说自己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他的父皇,只简单明了的说他还有三天就可以到达边境。同时,他告诉风卿,蔺三皇子比他速度更快,因蔺期手中有他自己的军队清隐军。蔺期一日前就发了消息给他,他已经和他的军队在边境汇合了。

看完信后,风卿心中很有些感动。一国用兵,自然不会像南宫垚纸上所说的那么简单,要让国主答应,也不知道他们想出了怎样的办法,更不知道为此做了什么妥协。然而他们丝毫不提那些困难,她却不能当做不知道这些恩情。

她也该想想办法,而不是坐困愁城了。

她将纸条烧掉,这个可是真正的私通敌国的证据了。说起来,皇上还真没冤枉他们风家。她一边自我打趣,一边提笔回了一张纸条:大恩不言谢,我很好,勿忧。

给那只也不晓得南宫垚用什么办法驯服的“信鸽”喂了米水,她便将纸条照样绑上它的腿,将它抛向黑黢黢的夜空。

随后她拐到院中的一株老桂花树下,用脚踹了踹树干,桂花树的枝叶一阵沙沙作响,伴随着几声难听的“嘎嘎”,一只黑色的大鸟飞了出来,在她头顶盘旋数圈。

“你要敢在我头顶拉屎,回头我就把你送到厨下去拔毛炖了,再把你的毛寄给南宫垚,让他做一个毽子给我踢。”

黑鸟一个急冲下来,重重的啄了她一下。

风卿笑嘻嘻抓住它,“小乖你乖乖的,帮我送几封信。我就把红狐狸的松子藏起来,再拿蛋黄给你吃。”

黑鸟小乖眼神晶亮,有蛋黄,气节还不如鸟毛重,瞬间屈服了,乖乖当起了传信的“青鸟”。

当晚,正乘着轮椅在药田盯着一株绣球花发呆的君允,收到一张由黑鸟带来的纸条。

黑鸟在他头顶盘旋了几圈,似乎很想停在那温润的玉冠上,最终还是选择乖乖落在扶手上,只因为君允忽然抬头瞟了它一眼。它还记得当初在渠县,因为它与风卿闹腾,抓坏了一件风卿的月白长袍,据说这件衣服是他送的。然后它就被这个人关在笼子里一个星期,头三天只喂它水,后几天只有青菜叶子可吃。他还告诉风卿,熬鹰都是这么熬的,他可以帮她熬出一只勇猛忠诚的黑鸟。

黑鸟小乖一向是只识时务的好鸟,所以此时它乖乖任君允从腿上摘下纸条,又乖乖在他身后缓缓飞着,等他回信。

纸条上很简单,是风卿一向半文半白,不够雅致的字:啊,听说你也被软禁啦,难道你去将你老爹暴打了一顿?他怎么把你关起来啦?我爹爹还好吧?我被关了好久,闷死啦。

君允的眼底便慢慢浮起笑意。他抽出一张纸,薛涛笺,有淡淡的香气,想了想,这么香恐怕风卿又会说他皇室纨绔做派,还很娘,娘为什么也可以作为动词?他不是很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约莫是说不够男子气。何况薛涛笺纸张太硬,写不下许多字,也不好卷,于是弃在一旁。

他又抽出一张生宣,纸张微微泛黄,很是柔软拙朴。一个卿字下去,微微晕开,于是这个“卿”便变成了水中的月,仿佛要离人远去。他皱了皱眉,将纸团了团,扔了。

然后他取来他写奏折专用的澄心堂纸,洁白柔软菲薄,一字下去便是一份纯粹的心事,很好。他用蝇头小楷在纸条中密密麻麻的嘱咐风卿,不要轻举妄动,外面有他,她的爹爹不会有事,暗部的人关照的很好。他被软禁并无大碍,正好可以掩护他在外的行事,扶风楼的人正为他活动着。

一张纸条写不下,他又裁了一张纸,写的却是废话,他问风卿,这只黑鸟还敢不敢抓她衣服?前些时候白染去锦州办事,带回来一匹月华锦,他觉得很衬风卿的肤色,于是绘了样式,让府里绣娘为她做了一条裙子,只是黑鸟驼不动,不然现在就可以给她带过去。

风卿收到信的时候,人都快睡着了,看到君允说绘裙子样式时,嘴角便抑制不住的翘了起来。她想象着一向端严的清王殿下,神色肃穆的拿着小毫手绘女子裙样,怎么都觉得有些不相衬,却又分外可爱。然后她便攥着这纸条靠着床头睡着了,梦中都是熟宣的香味。

两人便开始了这样的通信。前世加今生,风卿也没与谁这样频繁的写信过。上辈子所有的心力都用来活命,也没有一个可以好到需要写信的朋友,所以她觉得颇新鲜。

她纸条里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时候是:我们府里的丫头厨子们太不淡定了,我估计他们把值钱的细软都打好包,就差禁军一走,他们就得逃跑了。偏在我面前还得装样子,哎,我觉得他们也甚可怜。

有时候又是:今儿我看了一天的蚂蚁搬家,以前觉得墨离忒无聊(哦,墨离就是无稽子臭道士的弟子),竟然盯着蚂蚁也能盯一天,今天却觉得颇有趣。对于蚂蚁来说,蚁生最大的一件事,不过就是寻觅食物,最难之事,也不过是方寸之间来了只蝈蝈或什么更大型的昆虫,无大过天的忧愁,也没有繁杂的心事。

又或者是:今天我吃了只烤鸡,从府门被围,都好久没吃过鸡了,不知小厮今天怎么会买鸡,把阿呆给馋的不行,围着我直打转,我看它口水都要把下巴上的毛给打湿了,好心分了它一只鸡腿。不过它得给我送信,我还让它带了一对我做的护膝给你,你看做的可好?

君允手里捏着那个护膝,有些头疼。难为这种不用分肩不用剪裁标准的护膝,风卿也能把它做得这么不规整,她倒还知道用细棉布做底,却在里面絮了厚厚的棉花,套在膝盖上就是臃肿的一团,护膝的正面是明黄色,上面还绣着个猪头,想必挺花了些心思,君允私下认为这是风卿绣的最圆的一个猪头。不过,清王殿下要怎么在人前穿?

他默默将护膝叠好,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将它们装了进去。然后让厨下端了只烤鸡上来,看阿呆幸福的直呼噜地啃着烤鸡,颇有些感慨的道,“你吃鸡的样子,倒和你主子挺像。慢慢吃,又没人和你抢。”阿呆听了之后却呛的泪花直冒,用爪子使劲扒自己喉咙。

接下来,风府的厨房也不知怎的,就天天都有烤鸡。

这一天风卿的信很晚才到,又是黑鸟送来的,纸条里只寥寥几句话,“我听厨房小厮和张大娘说,外面的人都风传我爹爹要被砍头了,我不信,定要出府去看看。”

风卿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吃完早餐,她便来到府门口要求出府。这次不如前些时候的温软和气,也不再可人的叫人家“禁卫哥哥”了,她拿着一把剑比划着架到脖子上,坚定的说:“我家阿呆病的很重,今天必须去为它拿药,你们若不让我出府,我就自绝在门前!”

军卫们不知道阿呆是谁,猜测可能是风七小姐很重要的亲人。但是皇上的旨意是不能违抗的,先还有个圆脸的军卫奉劝两句风小姐别冲动。后面就没人理了,因为风七小姐也就将剑在脖子上架一架,离皮肤还有一个手掌的距离呢,再说若放她出府了,脑袋真正要搬家的可是他们。

于是风卿便有些小尴尬了,剑架在脖子上拿不是,不拿也不是。何况要如何保持一种饱满的情绪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来说,情绪这种东西讲究一个一鼓作气,然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她如今嚷嚷了这么久,早就竭的底朝天了。然而那些呆头鹅般的军卫们却根本不搭理她,这个戏该是要怎么顺理成章的演到尾声,很是愁人。

好在这时,门口忽然驶来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风卿架着脖子上的剑,有气无力的向马车看去。禁卫们也都握紧手中的剑警惕的注视着马车。

马车旁的侍卫打开车帘,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蹲在马车下,拱着背,看样子是要让人当作踏脚凳下马车。

然后就见一个英姿飒爽的贵公子绕过那太监跳了下来,风卿的眼亮了亮。又有个少年踩着太监也下来了,贵公子一眼看过来,愣了愣“风七你这是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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