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头的赵天启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洛倾瑶,见她神情颇为笃定,只好暗自认亏,掏着怀中的口袋,摸出几张银票来。
他心中暗骂那洛修德,本来说好的那洛家五小姐不过是个弱女子,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吓上一吓,天岚织坊就能顺利地封掉,自己还能捞上一大笔银子。哪里想到,现在反倒是自己被敲诈了。
洛倾瑶愉快地接过来银票,仔细看了看上面银号。五百两……马马虎虎吧。
她很热情地拍了拍赵天启的肩膀,“往后就希望赵大人多多照顾了。”
“老薛!”洛倾瑶转头说道,“记得到店里拿一匹湖绸送给赵大人。”
“是是是。”薛掌柜连连点头,内心十分的敬佩洛倾瑶。这种事情若是搁他手里,一定不过是赔礼道歉再暗地里塞银子,孙子一样地伺候他们这些大爷。可是搁在洛倾瑶手中,却是寥寥几句就可以打发。这位东家,可真是了不得。
赵天启心中是憋屈地紧,针锋相对了一路,到最后还得谢谢这位洛家五小姐赏赐湖绸。
走出户部,薛掌柜连连拍马道:“小姐,您真是了不起。这赵天启我也是打过交道的,特别难缠,简直要掉了我一层皮。可是小姐您一出马,这赵天启就跟个龟孙子一样。不愧是咱们小姐!”
“得得得,你打住。”洛倾瑶实在听不惯这种话,连连摆手,“别跟我说这种话,好了,我想自己走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薛掌柜得令就转身离去。
而洛倾瑶则漫步在城西的街道上,周围的小商贩正在叫卖。她好奇地拿起一个钗子看上一番。
独湮陌出现在身旁,一袭墨绿色长衫,挺拔俊美。
“你竟然也会喜欢这种玩意嘛?”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宛如玉石之声。
洛倾瑶眉眼弯弯,“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了?我也是个女子,这种小玩意儿当然喜欢啦!”
说着就掏钱买下来了。在小摊贩那里买的钗子并不算名贵,做工看起来也有点粗糙。可是那竹节样式洛倾瑶却颇为喜欢,她经过与赵天启一番周折,身心大悦,不由得淘气起来,踮起脚跟就打算竹节钗插在独湮陌的头上。
这样如玉的人,像竹子一样清雅。倒是和这根钗十分的匹配。
独湮陌看她架势,立刻按住了她的手腕,威胁道:“你想做什么?这可是在大街上?你又想被人当做傻子吗?”
洛倾瑶吐了吐舌头,忘形之下她竟然忘了这是在大街上:“那怪我吗?还不是你,逼真的跟个真人一样,你要是像个鬼魂一样飘来飘去我也不给你戴钗子了。”
说完,她还非常无辜地耸了耸肩。
独湮陌竟然也没有生气,反而,微勾唇角。几缕发丝垂在他的脸旁随风摇曳,再加上他略显宠溺可称惊艳的笑容,如同是画中的玉人。
洛倾瑶看见他的笑容又愣了神,暗骂自己不争气。她连忙岔开话题问道:“你猜我是怎么知道我那四哥洛修德就是背后捅刀子的人?”
“哦?”独湮陌瞥了她一眼,“这我还当真不知道。”
洛倾瑶喜滋滋地说道,“有闲心跟我斗得无非就是三房的洛凌音和大房的洛修德,洛凌音嘛,之前福叔的事情吃了亏,再加上官府上她不像男子便于交际,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如此算来也只有洛修德了。怎么样?厉害吧!”
独湮陌狠狠上了她脑袋一个爆栗:“你还是想想怎么在左右夹攻下保住你那个天岚织坊吧!”敲完独湮陌扬起笑容,一阵畅快。
然而,在两人聊得正愉快之时,前方突然围了一大群人,喧喧嚷嚷地从小巷一直挤到大马路上。
洛倾瑶停下脚步,凑上前去踮脚一看,竟然是一老者暴死街头。
洛倾瑶再一看周围建筑的匾额,一阵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因为,这身旁的酒楼匾额上正是“太白楼”。
众人虽然围着死尸,但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去。
因为老者是死在小巷中,所以到现在才被发现,想必官府的人很快就要到现场了。
“是那位苏先生……”独湮陌冷声说道。
洛倾瑶听了独湮陌这话,挤开人群走到最前沿。
果然,那老者正是苏先生,他白色的须发因为汗水黏在头上,想必生前遭受了不少的折磨。灰黑色的瞳孔放大,眼睛睁着,一脸惊慌的样子。他的嘴唇干涸,布满了不少的裂纹,整个嘴唇已经变成了黑紫色。脸上的老年斑开始渐渐地转化成了大块的尸斑。
而他的胸口,豁然一个巨大的伤口,森红森红,血液已经凝固。
洛倾瑶咬牙,正打算去查看一下苏先生的死因。
独湮陌拦住她,小声说道:“你小心一点,速战速决。官府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洛倾瑶点头,大声地对周围的百姓们说道:“小女子自幼学医,因此可以查探一下这位老人家因何而死,待到官府差人过来,还希望众位乡亲为我做个证,免得官府把我和这起命案联系在一起。”
众人纷纷应声。他们见到天子脚下还有这种命案发生,也是觉得十分骇人。
洛倾瑶此举也是无可奈何,她必须为自己留下退路,不然只要一个小辫子留在太子郡主、大房三房手中都会十分棘手。
洛倾瑶走上前去,捡来一个小木棍,用木棍拨动着苏先生的面颊。
脸庞上并没有什么伤口,顶多只有一点尘土。五官初步判断也没有流血的症状,看来同毒杀没有太大的关系。
然后到了最明显的伤口,胸膛处的利器刺穿。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由匕首或者是短刀造成的。伤口并不处于要害位置,只是流血量很大,锐器贯穿了动脉,但是尸体所在地却并没有很多的血迹,应该是凶手将苏先生杀害之后再转移到小巷口。
凶手的这个举动很耐人寻味,照理说杀死后再转移完全可以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比如郊外,找个地方把苏先生埋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苏先生的尸体,但是凶手却偏偏选择把尸体放置在平常鲜有人至,但是一到开市之后就会人潮涌动的小巷之中。
他想做什么?难道是在故意引诱谁吗?
一番检查之后,洛倾瑶大概知道了苏先生的死因。应该是锐器击穿胸膛从而造成失血过多休克而死。
但是不一会儿,官府的小吏就已经过来驱赶人群,抬着死去的苏先生走向大理寺去。
旁边太白楼的伙计们都哭丧着脸。毕竟酒楼附近出了命案,旁人都会觉得晦气,还会有多少人再来酒楼吃饭呢?
洛倾瑶目视着官府的小吏远去,冷冷地说道:“独湮陌,你对于这件事情怎么看?”
独湮陌的语气中也难得的有了凝重:“这件事情如果是太子或者是怀筝郡主所为,他们绝不可能如此猖狂地让苏先生暴尸街头,他们这种权贵人士,最忌讳的就是落下话柄,反而很会选择从背地里下手,不漏痕迹,而目的也不过是想要得到你的把柄,借机控制你而已。”
“大房三房也不可能。”洛倾瑶接着说道,“他们最多下毒,还没有胆量用刀剑刺杀。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前追杀我们的黑衣人。可是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杀苏先生呢?”
“他们先前已经问到了幽神谷的消息,但也没有痛下杀手。现如今,反而要杀掉苏先生,一定是他们觉得苏先生隐瞒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人为了更准确的消息而绑架苏先生而后杀死他。” 独湮陌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独湮陌眼神中冷光闪过,他从未想过招惹他人,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身怀巨宝,即便是已经国破家亡,真身被封印,还是会不断地有苍蝇盯上来纠缠不休。
“我们先去太白楼调查一下。”洛倾瑶说道。
说着洛倾瑶走到太白楼的伙计面前,问道:“小兄弟,我看那死去的老人很像是你们楼里经常说书的苏先生啊,到底是不是啊!”
“就是苏先生啊。”伙计一脸惋惜,“这苏先生说书说的好,人也和善,对待我们这种下人也都慈眉善目的,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杀害了他。”
洛倾瑶继续问道:“这苏先生前几天有什么异常吗?”
伙计仔细想了想,“没有啊,最近苏先生都是每天照例说书两个时辰,然后出去逛逛喝杯茶,傍晚寅时就会准时回太白楼,咱们这有为他专门准备的房间。毕竟他在咱们太白楼说书,我们也多赚不少茶水钱。”
“那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找他?”洛倾瑶又发问道。
伙计摇头晃脑地,也没能想出什么东西,毕竟每天来太白楼的人太多了,就算是特意来找苏先生的,他也很难有什么印象。
洛倾瑶见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索性塞给伙计几十两银子,让他带着自己去苏先生的房间里看上一看。
伙计得了银两,喜笑颜开,神情立刻殷勤了许多,连忙带着洛倾瑶上了楼。
他边走边小声说道:“小姐,这苏先生的屋子咱们掌柜的嫌不吉利给封起来了,我现在带您进去,您可千万别往外说,不然我这工作也保不住了。”
洛倾瑶点点头。
两人的脚步停在一间客房外。
洛倾瑶吩咐伙计退下去,自己推开客房的门仔细看了看。
虽仅仅是一间客房,但是看得出来太白楼给苏先生的待遇是极其优厚的。这间客房隔了几间,书房,卧室统统都有。
洛倾瑶先走去书房,书房放着一张淡青色大理石书案,案上有不少颜真卿欧阳询的字帖,还有一方笔筒,几方盘龙砚台,笔筒中插的笔杆多的犹如树林一般。
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寒江独钓图》,看起来用笔简洁,却又意境高雅。
书案的后面是一排书架,上面不少已经绝版的藏书。
洛倾瑶在书架上摸索一番,没有发现什么隔板或者是机关。她也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苏先生年轻时候是翰林院的大官,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哪里会做这种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的事情呢?
她正打算查一查书案上的书信,伙计突然不敲门就进来了,手上还捧着一杯热茶。
他面容谄媚,说道:“小姐,这是咱们太白楼上好的茶叶,您尝尝。”
洛倾瑶不疑有他,正打算吹一吹往嘴里送,但是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把茶杯搁了下来。出门在外,还是不要随便喝外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