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心脏仿佛被浸泡在眉畔泪水中的感觉,让元子青的心忍不住揪痛起来。他并不知眉畔何以如此伤心,只是此刻对她的难过感同身受,似乎连自己也想哭了。
他稍稍用力,抬起眉畔的脸,对上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眼睛时,忽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时候应该说的话。他轻轻拭去眉畔颊上的泪痕,低声道,“莫哭,是我错了。”
眉畔此时只疑身在梦中。否则元子青不会如此温柔、如此亲近,仿佛自己就是他挚爱之人。然而即便是梦,她也未曾梦到过之如此甜美的时刻。
“青郎……”眉畔仰头看着他,如水的眸子中是对他满满的爱恋和信赖。
手指触到的肌肤在发热发烫,她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元子青只觉得心头发颤,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房间内的气氛渐渐缠绵起来。
就在这时候,“笃笃”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两人俱是一惊,元子青下意识的将眉畔推开,豁然起身,在两人之间拉出了足够的距离。
然而指腹处似乎仍旧残留着她肌肤的滑腻和温度,元子青轻轻握了拳,将一双手藏进衣袖中去,不敢再看眉畔,轻咳一声,问道,“何事?”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青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随着他这一句话,元子青和眉畔眼中的沉醉都悄然褪去,屋内的气氛渐渐恢复正常。他转过身看着眉畔,“傅老夫人怕是等久了。”
眉畔爬台阶的时间不会太久,所以他们能够耽搁的功夫也有限,否则必定会为人所察觉。元子青一向在意这些,早早交代了青云,否则恐怕两人都忘记这回事了。
虽然被打断时心中略有不悦,但现在清醒过来,元子青心中又庆幸不已。
他爱重眉畔,并不愿肆意轻薄于她。方才如果不是青云敲门,恐怕自己已经犯了错。如此想着,更是愧对眉畔。
而眉畔听了他的话,并未着急起身离开,而是在片刻沉默之后,忽然问道,“世子是怕旁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吗?”
元子青微微一愣,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垂睫道,“你是姑娘家,清誉要紧。”
眉畔这才站起身,朝门外走,只是走到门边,她又转回头来,看着元子青,轻声道,“可是我不怕。”
说着就要开门,手腕却忽然被抓住。元子青站在她身后,呼吸有些急促,“我是怕拖累了你。你还年轻,才刚刚十三岁,还有漫长的未来,许多的可能……我怕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事实上,虽然两人身份悬殊,可元子青在面对眉畔时,内心深处是有些自卑的。他身体不好,又比眉畔年长许多,总觉得是自己匹配不上她。他既不愿耽搁了眉畔,又不确定她是否只是一时冲动,所以反复犹疑,不敢往前一步。
方才眉畔要走时,他心中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下意识的上前把人抓住。他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只是隐约的觉得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否则一定追悔莫及。
眉畔听到她的话,微微拧身,侧头看向他,斩钉截铁道,“我要你。”
心口微微一窒,元子青上前一步,郑重的道,“等我。万事有我筹谋。”
眉畔心上一甜,脸颊一片绯红,连忙将元子青一推,开门出去了。屋内的元子青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在门上,满身疲惫的同时,嘴角却忍不住的往上勾。
“主子。”青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咱们也该走了。”
努力将刚刚扬起的嘴角重新拉平,元子青咳嗽了两声,又整了整衣衫,这才故作若无其事的打开了门,低声道,“走吧。”
直到跟傅老夫人汇合,眉畔才迟钝的回过神来,真切的意识到:她刚刚跟元子青见面了。并且还得到了他的承诺!
虽然一直坚信他总有一天会被自己打动,但眉畔也没有料到,这一天竟来得这样快,这样令人欢欣雀跃。她满心的甜蜜滋味,频频走神,连傅老夫人跟她说话都险些没听见。
不过,眉畔很快又懊恼起来。因她忽然想到,好容易能跟他见一面,结果自己除了丢脸的抱着元子青痛哭一场,将从上辈子积攒到这辈子的郁气都发泄了出去之外,这一次见面,竟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让她跌足悔恨,只恨时间不能倒回那一刻,必定要在元子青面前好好表现,而不是莫名其妙大哭一场。
上完香之后,眉畔跟着傅老夫人去见慈惠大师。这位大师果然生得慈眉善目,留着白胡须,面带微笑,和光同尘,看起来颇有道行。因为知道就是他替元子青调理身体,所以眉畔对慈惠大师十分好奇,多看了好几眼。意外的是,慈惠大师也朝她微微点头。
不知道老太太要跟慈惠大师说什么,见礼过后便将眉畔赶出去了。
结果从禅室出来,傅老夫人便决定要在东山寺住七天,做足功德,好为女儿女婿超度。事涉亲生父母,眉畔自然也是要留下来的。
回到暂时居住的禅房,眉畔才松懈下来,歪在床上闭目养神。行云在一旁替她捏腿。虽然中间去见元子青耽搁了不少时候,但眉畔却是实打实的爬完了所有台阶,后来又在佛前跪了一段时间,若是不好生捏一捏,明日恐怕会酸疼不已。
行云一边捏一边偷眼去看眉畔。她的视线太过直白,眉畔想装作看不见都不成,只能睁眼问,“看我做什么?”
“姑娘今日到底去见了谁?”行云早就想问了,只是之前环境不对,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所以听见眉畔的话,便立刻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眉畔含笑道,“你觉得呢?”
“姑娘就别逗我了,我若是能猜出来,何必还担着心?”行云懊恼道。
眉畔便笑道,“不逗你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去见你家姑爷了。”
“什么?”行云吓了一跳。虽然之前已经猜到眉畔是单身去见一个男人了,但是行云还是不敢相信。谁曾想现在眉畔竟然神色自然的说了出来,似乎这是很正常的事。
行云当下就急了,“姑娘怎可这般糊涂?若是被外人瞧了去可怎么好?”
“被外人瞧了去,就让他赶快娶我过门好了。”眉畔捏着帕子,眼神明亮,满面羞涩的道。
行云一看就觉得完蛋了。自家姑娘这一幅少女怀春的模样,分明是情根深种。然而最令行云无法接受的是,姑娘都已经跟对方这般亲密了,而她作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竟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