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等了半天不见他答话,怒极反笑,她大笑着,看着火势中摇摇欲坠的屋子,里面的是沈画的母亲,自占用她的身子以来,一面也没见过母亲,她的母亲已经没了,她要替沈画守住她的母亲。
沈画将外衣脱掉,浸满了水,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没了沈画的身影。
周围的火势太过猛烈,气息灼的她生疼,她在火里躲避掉下来的横梁,大声唤着。
“娘,娘!”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沈画有些坚持不住,忽的她眼睛一亮,在一处角落发现沈画的母亲李氏,李氏蜷缩在角落,两眼无神,身上并无大伤,沈画松了口气,连忙跑去她的身旁,李氏朦胧中见到有人来,她欣喜的叫着。
“老爷?”
沈画笑意一凝,柔柔道。
“娘,是我,画儿。”
李氏顿时眼神涣散,她嘴里重复着。
“老爷呢,老爷怎么不来救我?”
沈画发觉形势愈发危急,她一把拉起李氏,寻着出路,嘴上安慰着。
“娘,爹就在外面接应您,我们出去再说。”
李氏一听沈骞在外面,精神恢复点,随着沈画到了门口。
她看见了,十几年未见了,他老了,腰背也有些弯了,但面貌却没变什么,还是那般的英俊,她笑了开来,四十来岁的脸却苍老如斯,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她知道房梁要塌下了,她将沈画往前一推,接着便再起不来。
她说。
“画儿,娘一生没有为你做些什么,只是将你带到这世上,还让你受尽了苦难,今日,就让娘来保护你,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好好生活。”
沈画被她推了出来,香茶连忙将她扶起,拉到安全的距离,她还是没能守住她的娘亲,眼睁睁的看着她葬入火海。
沈骞紧紧的抿着唇,漫天的火光中,他见到了她,她变得面目全非,丑陋不堪,但他见到她笑了,那样的笑容是他以前最喜欢的。远远地他眼睁睁的看着房梁砸在她身上,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发间闪烁下,那只玉簪,他记得,是成亲那晚,他亲手替她带上的,她这一带,便是一生。
沈骞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倒下,心口蓦地疼了下,紧接着便是遍布全身的刺痛。
她,死了。
那个让他讨厌了十六年的女人死了,就这么突然地,没有任何预兆的死去,不给他一点反应时间。
沈画问他。
“为什么不去救她?”
为什么不去救她?他啊,胆小,怕那场火将他自己也一并吞噬,怕她自私的拉着他一同进入地狱,他最终还是小气了,瞧她笑的多美,瞧她笑的多洒脱。
沈骞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卑鄙,他放不下这名利,放不下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是自私的,却幸运的让一个女人爱了一生。
火势将一切吞噬之后,终于渐渐熄灭,沈画看着面前的一片废墟,终于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的肝肠寸断。
沈骞听着哭声,心头烦闷,他僵硬着身子,转身一步步离去。
人群开始疏散,最后只剩下沈画与香茶,香茶抱着她,红着眼安慰。
沈画不想哭的,但却心口发堵,难受得紧,她只能哭,似乎这样才舒服些。
李氏死了,却没有人来关心,就连他最心爱的丈夫也不曾多看一眼,李氏是失败的,却也是成功的,她成功的爱了一个男人一生,至死不渝。
李氏的死并没有让将军府发生波动,一切还是一如往常,一大早,便有唢呐声响起。沈画睁开眼睛,刺眼的太阳顿时让她眼泪直流。
她没有心思再去太子府,沈骞也不管她,沈画只是一个劲的抱着膝发呆,有那么一瞬间,沈画竟想着,她昨日要是同李氏一同死去便好了,活人承受的痛苦死人永远体会不到。
沈画发呆发了一上午,直到墨煊找来。
墨煊本是在太子府等她的,结果直到所有宾客都到齐,也没见沈画身影,随后才知晓,将军府的夫人去世了。墨煊微微拧眉,将军府的夫人,不就是沈画的母亲么?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沈画的小脸,有些心绪不宁,婚礼还没开始便寻了个理由匆匆离去。
果然已经将军府便嗅到大火扑灭后的闷味,墨煊一路直奔沈画所在小院,却见得她抱着膝发呆。
今日的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大大的眼睛微肿,下巴尖尖的,脸色苍白。墨煊脚步一顿,竟生出几分心疼。
沈画见到他来,歉然一笑。
“今日的计划可能无法进行了。”
墨煊缓缓走近,轻轻拥住她,但语气却决绝的令人心凉。
“你必须去。”
沈画嗅着他身上的冷梅香,语气嘶哑。
“你放过我吧。”
墨煊长长的眼睫垂下,手抚着她的发,语气轻柔。
“你必须去。”
他缓缓的重复着,沈画静静的听着,良久,她抬起头,扬起个笑容。
“好。”
分明受不了,还在硬撑,这样的沈画最令人心疼。
墨煊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回之一笑。
“我会陪着你。”
窗外阳光明媚,墨煊轻抚着沈画的发丝,最是低头的那一抹温柔,惊艳了岁月。这一天,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沈画同墨煊赶到太子府时,正巧赶上拜天地,沈琴身上的嫁衣不难看出有修补过的痕迹,太子脸色有些难看。
墨煊国师的身份本就是格外引人注目,与他一同到来的沈画也自然受到了瞩目,她与墨煊并肩而来,一个冷情如梅,一个淡雅如兰,一时间,竟比堂中正在拜天地的新人还要耀眼。
徐容景自沈画踏入堂内便移不开目光,他紧锁着眉头,想要看出些什么,而身旁的顾倾城对他的一举一动本就在意的很,见他失态,有些气愤。
婚礼进行的很是顺利,随着新娘入洞房一声落地,满堂宾客皆道贺,太子成婚本来就是大事,来得宾客自然不在少数,这一声声道贺几乎将房顶掀了去。
沈画与墨煊附耳说些什么,说道兴致浓时,不自觉的拂了下耳垂。
这个举动自然落在一直注视着沈画的徐容景眼里,霎时惊起千层浪,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画,那个动作...那个动作分明是夕颜常做的!一旁的顾倾城早已暗暗咬牙,她拉过徐容景走向餐桌。
沈画余光中瞥到,对墨煊使了个眼色,墨煊了然,他轻轻点了点头,在她耳边轻语。
“万事小心。”
沈画应了声,走到餐桌前,专门挑了徐容景的对面,她将那日令墨煊惊讶的动作再次做出,果不其然,徐容景脸色大变。
见鱼儿已经上钩,沈画也不拖延,放下筷子便走到院子里。
徐容景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个女子怎么同夕颜的小习惯一模一样?他终于按耐不住,随着沈画,一路跟过去。
沈画故意在一簇梅花前慢下脚步,徐容景疾步上前,他语气温和。
“姑娘请留步。”
沈画脚步一顿,回眸璨笑,温婉的语气中带着询问。
“公子是在唤我?”
徐容景抿了抿唇,此刻竟失了言语,他微微一笑,谦和有礼。
“外面风大,沈小姐要小心身子才是。”
沈画定定的看着他,就是这副面容,翩翩公子,将当初的她骗的团团转,沈画面上轻笑。
“画儿觉得屋里有些发闷,这才想着出来透透气,没成想,碰见公子了。”
徐容景见她笑的羞涩,恍惚间,似看到另一个女子的身影,不由得问出声。
“沈小姐可否识得一个人?”
沈画面上露出疑色。
“公子说的是何人?”
徐容景正想说出洛夕颜这三个字,忽的听到顾倾城的呼唤,一时心急。
“沈小姐失礼了,容景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先行一步了。”
沈画自然也听到顾倾城的呼唤声,但她又怎会错过如此的好机会呢?她了然的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子一软,徐容景本就在等她的回答,此刻见她发晕,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担忧的问。
“小姐没事吧?”
沈画缓缓睁眼,模样看起来很是虚弱,她摇了摇头。
“想必正如公子所说,这屋外的风太大,有些受了凉。”
沈画倚在他怀里,徐容景甚至能感受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女儿香,顿时脸颊绯红,正想松开,却听得一阵娇喝。
“徐容景,你在做什么?”
顾倾城寻不到徐容景,一时心急,找遍了会堂,却眼尖的发现沈画也没了踪影,她顿时白嫩起了疑心,出了内堂寻找,却让她看到令她气愤的一幕。她的未婚妻怀里正抱着别的女人!
徐容景见顾倾城这般,便知晓她又误会了,他松开沈画,轻声嘱咐道。
“沈小姐若实在站不稳,不见外的话便扶在容景吧。”
沈画轻轻摇了摇头,懂事的离开他身侧,徐容景心下感叹,是个伶俐的女子。
顾倾城见他当着她的面还与那个女人卿卿我我,完全把她当做透明的一般,脸色气的发黑,她怒吼。
“徐容景,你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还与背的女人亲热,当真以为我是瞎的?”
徐容景只感到疲累,不想理会她,擦过她的身子,径直走开。
沈画心中畅快,还不忘火上浇油。
“顾姑娘,我与容景公子之间并无什么。”
顾倾城一听沈画出声更是上火,她尖着嗓子道。
“闭嘴,哪儿轮得到你这狐狸精说话。”
顾倾城是半个江湖人,一出口便是粗俗的句子。沈画被她一凶,似是被吓到,顿时红了眼眶。
徐容景本欲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她对他的误会他已经解释的够多,如今他累了,不想再同她废话,可她顾倾城却得理不饶人,去骂无辜的沈小姐,徐容景怒了,他转过身子,声音低沉却包含怒意。
“顾倾城,你闹够了没有!”
顾倾城被他一吼,愣怔会,愈加疯狂。
“徐容景,你别忘了当初是靠谁才有现在的地位,你若学那不仁不义,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徐容景面色发青,看得出,他被顾倾城折磨的够呛,他阴沉着脸,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随意。”
顾倾城这回懵了,她爱徐容景,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的爱过于浓烈,她不晓得如何控制自己的爱,以至于到了今日不可收拾的地步。但顾倾城也是女子,再强势也是女子,她眼眶一红,声音便颤抖起来。
“容景,容景你不能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