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盼桃的背影中分明是写着倔强的,可自己还奢望她会有犹豫吗?
“出去。”
洛盼桃的声音不容置疑。
逸风想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地退出门去,静静地守在屋外。
“你真的有这么恨我吗?”段墨舒似笑非笑地问道。
段墨舒不怕洛盼桃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自己的身上,他所害怕的是洛盼桃对自己不闻不问,只将所有的阴霾都埋藏在心中。
洛盼桃的眉目轻轻跳动了一下,眼睛落在了段墨舒的伤口上,纱布已经被换过了两次,可是还是充满了血,心中无来由地有了一些心疼。
“为什么。”
洛盼桃的声音里有一些的恍惚,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将所有的事情都区分开来,梦中的那个段墨舒.,不过是前世的样子,而现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温暖的存在。
自己是什么时候接受了这样的界定的呢?
大概是在段墨舒一次次地对自己温柔相待了之后吧。
这样用心的情话,自己从前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呢?
“我说过了,为了让你醒过来。”段墨舒说道。
洛盼桃微微蹙眉,“然后赔上了你的一条胳膊?明天你是要赶路的。”
段墨舒微微笑了一下,有疼痛不断从四面八方抵达心脏,这一次当真是太伤了,原本以为来药林谷中算是到了一个修身养性的地方,没有想到要承受着来自心情和身体上双重的压力。
可是看到了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得到解决的途径一般。
“若是能让你明白了我的心意,就算是一条胳膊又怎么样呢?”
段墨舒云淡风轻。
洛盼桃有些嗤之以鼻,可马上又变得冷静下来,这几天的事情给了她教训——
什么事情都不能够先入为主。
同时,疑惑慢慢地爬上了心头。
“其实,如果你会一点武功就好了。”
段墨舒的声音配着不断浮起的沉水香,有着让人难以解释的合适感。
“什么?”
前世的段墨舒从来不许洛盼桃练习武术,即便是心诀也不能,所以后来自己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段墨舒夺去了性命,难道说现在的段墨舒完全转了心性了吗?有太多的事情是无法解释的。
突然,脑海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段墨舒重复了一些话,“你应该练习武功,如果你懂得怎么掌握自己的内力的话,刚才我就会死在你的剑下了。”
段墨舒开着玩笑,可是洛盼桃却完全听不进去。
洛盼桃淡淡地说道:“我这一双手已经可以用医术杀人于无形了,何必要动刀动枪,还不是跌位分的事情吗?”
洛盼桃说着已经来到了段墨舒的身边,慢慢地坐了下来,手拂过了头上的青丝,不施珠翠的头上却因为被汗水洇湿了而变得更加地楚楚可怜。
段墨舒一时之间看着都有些入神了,洛盼桃了然于胸,至少在现在的这个阶段,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愿意听自己说话的。
“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口吧。”洛盼桃笑着说道。
直觉告诉段墨舒,不能轻信了这个小滑头的话,他轻轻捻着手指,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一阵的沉寂。
也忘了过去多久,洛盼桃竟然就在静默中等着段墨舒的回复。
“我算了一下,不能让你看。”
段墨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将刚才占卜的手放在了身后,眉眼之间又恢复了小孩子一般的心性。
洛盼桃一时之间怒火中烧,想着好不容易就放下了身段还要被这般嘲笑了去。
唇齿碰撞之间已是冰凉。
“怎么了,觉得我伤害了你,不配看你的伤口吗?”
一丝嘲讽慢慢地蔓延过段墨舒的耳侧,他想了一下,笑着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刚才分明是要拿刀子砍我了,这会子却要让我露出了肉给你看,可不是要让人笑话的吗?”
洛盼桃的耳朵瞬间就变得通红了,她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狠狠地说道:“你什么意思啊。”
门一瞬之间被推开,是逸风进来了,他问道:“主人,没事吧。”
洛盼桃冷静了心神之后,说道:“没事,我都不让你进来了,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而后便是狠狠地将头转了过去。
逸风知道自己没趣,又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段墨舒,想是自己太紧张了,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整个空间被突然关闭上的房门给瞬间挤压在了一处,洛盼桃的视线定格在段墨舒露出来的一小截的手臂上,心生一计。
洛盼桃知道,段墨舒有个软肋,最害怕牙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毛病,只要是看到被啃噬过的东西,就会有阴影。
上一次在餐桌上的时候,不过是看到谷芽儿将啃了一半的猪蹄子放在了碗碟中,整个人就顿时炸开了,那个害怕的样子让洛盼桃嘲笑了好久。
若是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落下什么自己的痕迹来,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吧。
这么想着,洛盼桃慢慢地走到了段墨舒的身边,眉眼之间恍惚暗藏着款款的笑意,她的动作如轻盈,让段墨舒一时之间还以为对方是遭了什么邪。
“你可要想好了,这么坐下来,你可就算我半个人的了。”
就算是在这个时候,段墨舒也没忘了要调侃洛盼桃来,可洛盼桃一旦拿定了主意,就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了,深思之间多了笃定。
“什么人不人的。”
说着她已经轻轻地捻起了被子的一角,在床榻的边上寻了一处可以坐下来的地方,舒适地坐着了。
这样一来,反而是段墨舒局促了起来,沉沉的风声沿着们门缝儿卷入。
洛盼桃的眼神中落入了淡淡的星辰,她莞尔一笑:“把手伸出来。”
这一声轻盈的呼唤竟好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而来,段墨舒有些看呆。
门外。
许佩凌已经被官桂请回了屋子,只剩逸风一人在守着,房檐上飘来了一阵酒气的香味,逸风知道定是逸云在上面,轻轻一个弹跳,已经到了屋顶。
逸云的身上挂着一个酒葫芦,笑嘻嘻地看着逸风,还不忘揶揄一番;“大哥,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小主人是不会在意你的关心的。”
有片刻的沉默慢慢地蔓延开来,逸风怎么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可恨就是有这么多的逃不开。
“把酒葫芦给我。”逸风抢过了逸云手中的酒葫芦,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哥也抢他这个小弟的酒?逸云的眼神斜斜地落在了逸风的身上,沉沉地说道——
“敢说自己没有心事?”
逸云枕着一片青砖绿瓦而眠,有蝉声慢慢地入了耳朵,倒是十分地惬意。
逸风一阵苦笑。
远处有层层叠叠得山峦,苍翠的颜色在黑暗中未必有这么明显的识别标志,可是对于逸云来说,这是再好辨别不过的。
在这药林谷的每一天,他都是在屋檐上细细地看着远方的风景,想着这世界上是否还有与自己一般无眠的人。
“大哥,你说老三这个人怎么样?”
一阵叹息缓缓地传来,逸风笑言——
“老三这样缺心肝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逸云便是四个人中唯一背靠情报网的人,他早就打听到了完颜红菱的真实身份,只是因为是个暗棋,并没有必要动,所以没有告诉逸风。
可是自从那一天在屋檐上发现了老三的行踪之后,逸云才真正地思量起了逸水的内心,自己到底有多了解他呢?
另外的三个人中,又有几个是与自己同心同德的?
老三会不会因为对完颜红菱的爱慕就将他们给出卖了?
“大哥,从前我们是在封闭的空间中接受训练的,如今入了大千世界,很多事情你需要观察。”
逸云拿过逸风手中的酒葫芦,慢慢地灌入了口中,一股清凉而又苦涩的味道慢慢地袭来,肠胃有了短暂的疼痛感,以酒为生的日子,也难免会对酒产生排异。
逸风不以为然地笑着说,“我知道了,不是还有你吗,你心思敏捷,我不怕。”
逸风的话倒是说到了逸云的心坎上了,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与逸风走遍天涯的,人生能有几个知己?
不过是且行且珍惜罢了。
厢房内,另一场对弈还在进行。
“我的伤口不在手臂上,你一定要看吗?”段墨舒还在半推半就,反而显现出来了洛盼桃的侠女风范。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难道不知道气血一体的道理?”洛盼桃的心底慢慢地萌生了浅浅的笑意,从前面对谷芽儿和师尊两个医学大拿,什么时候能班门弄斧?
但是面前的这个白痴,还是可以好好戏耍一下的。
再说了,也是他活该的。
洛盼桃的话语之间有着毋庸置疑的意思,段墨舒只是笑着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从前那个自以为是的姑娘似乎又回来了,就是洛盼桃此间的眼神让段墨舒感受到了从前的暧昧气息,
也许洛盼桃从来就没有走远过,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注意到罢了。
段墨舒笑嘻嘻地说道:“不对啊,你是谷长留的得意门生,应该是稍微看一眼就能知道病情的人,怎么还要顾此失彼?”
洛盼桃冷笑:“所谓望闻问切。”
段墨舒沉思片刻,略带伤感地说道,“可你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若是……”
洛盼桃冷冷看着,心思绞在了一起,该死的段墨舒,只要一到关键时候就用这样的话来压制她。
一时之间也语塞了。
可是接下来的话却如同重锤一般落在了洛盼桃的心里——
“只有等到我娶你为妻了,我的病才能由你治。”
话语之间是厚厚的稳重感,洛盼桃的心中突然之间有些感动。
从前还不觉得段墨舒是这样的男子,前世与今生的一场梦境之间的转换,竟让人觉得天翻地覆的改变就此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