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有本事做局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把参与方的心思都计算了进去?那如果有一个人出了乱子,你又应该怎么办?”
这么说着,手已经放在了茶盏之上慢慢地摩挲着,梁柯宁身边的侍女冷眼看着,倒是觉得这洛盼桃宠辱不惊,常人若是被这么冷嘲热讽了一番,早就要跪地求饶了,偏生得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洛盼桃想了片刻,说道:“民女若是做局的人,那谁又是局内人呢?若不是因为被人设了局去,民女这局也设不出来。”
说着便是微微地一个鞠躬,且用笑脸相迎了去。
宽阔的宫室中,梁忠庭的双手在来回地摩挲着椅座上双龙戏珠的图文,大太监来报:“皇上,您有何吩咐?”
梁忠庭的双眼微闭,沉思良久,说道:“宋大夫本名究竟是什么,我见她行踪神秘,在宫外可是有人接应?”
大太监也是个聪敏的,分明知道梁倡武不愿意被乱点鸳鸯谱,这会子直接推说不知就是了,他颔首道:“启禀皇上,奴才也不知。”
梁忠庭想了下,黯然道:“这个女子我喜欢得紧,必是成大事的人,如今先暂用缓兵之计将她留在宫中,你且去拟一道旨意,在皇城内贴满告示,就说朕意欲赐婚于太子和这位医女,现寻找这位女子的亲眷一同入宫。”
大太监的心中咯噔了一下,皇上如今竟然是要强人所难了么?若是让太子知道了,掀起来的浪可不小啊。
“皇上,这件事情,您可是要从长计议呀。”
思索了片刻,大太监才缓缓地说道。
“你这个老奴,如今也管起我来了?”
梁忠庭对这件事情有自己的打算,这自称为宋大夫的女子,来路不明,且要不知道宫外是否有人在接应,凭此两点就应该广发告示,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入了这皇宫,一来可以知道她背后站着的的都是谁,二来,若是正常人家的女孩,哪一个家长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进宫廷呢。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好了,这件事且从长计议了去,你快去做吧,小心我赐你一顿板子。”
说着,又拾起了桌子上的一堆文书,兀自地看去了。
因此,梁宇国的京城中,一纸告示铺满了大街小巷,皆说是太子如今欲纳太子妃,此人为云游四方的医女,现在全程范围内寻亲。
逸云那天正在街上寻觅上好的酒家,恰巧看到,一时之间怒火中烧。
到了客栈,告诉了同行的人后,段墨舒早已是一双眼睛气得通红,拳头狠狠地落在了桌子上,砸出了一道印记来。
“梁忠庭欺人太甚。”
段墨舒的眉眼之间闪烁着愤怒的光,洛盼桃此去为梁忠庭诊脉,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却还要被强纳了做他的儿媳妇么?
无论如何这个愤怒都是无法驱散的,他狠狠地看向窗外,道:“这个时间梁倡武应该要来了,我且看他与我做什么样的解释。”
逸风的性子比段墨舒更急一些,他已拔剑出鞘,道:“等他来做什么?我们四个人冲进大梁的皇宫中,跟之前一样,将小主人救出来就是了。”
段墨舒的理智并没有完全地丧失,他稍稍地按住了逸风的宝剑,说道:“逸风兄,你可知道这大梁的皇宫要比宣国的皇宫更难进一千倍一万倍么。”
段墨舒说的没错,梁忠庭自己就是武将出身,所以他本人对宫防禁令很是在意,光是第一道宫门口的排兵布阵,就用了九九八十一般的变化,比药林谷入谷处的阵仗变化就要要多出了十几种,更不用说逸风他们当初连完颜红菱布下的机关都很难进了。
“难进又怎么样,我且问你,小主人如今以身犯险,难道我们有不去救的道理么?”逸风狠狠地说道。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恨透了段墨舒在遇到事情时候的冷静与理智,与洛盼桃的处境相比,还需要什么冷静?
正欲反驳,已有梁倡武的声音沉沉地响起:“段兄何在?”
一阵风迅速地吹刮到了梁倡武的眼前,原来段墨舒早就一把抓住了梁倡武的手,说道:“你何必骗我?”
逸云冷眼看去,原来段墨舒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理智,他的理智是建立在没有遇到能够解决办法的人,而梁倡武来了,必是要与他探听个究竟了。
梁倡武也是今天早晨才得到的消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父亲在这件事情上摆明了就是要瞒着他,所以他得到消息的时间与梁宇国的老百姓是一样的。
一听了这个该死的消息,梁倡武心里头记挂的就是段墨舒会怎么想,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梁倡武看了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心知必须给出个交代,否则脱不了身,便拱手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段墨舒思索了片刻,才甩开梁倡武的手,说道:“你最好能给我们一个交代,且给我们提供一个好的解决方法,否则我定要让你好看。”
梁倡武与段墨舒的交情也有十余年了,这十余年来即便是越到了梁宣两国打仗,情谊也始终不减,可如今一遇到洛盼桃的事情,段墨舒就按捺不住。
梁倡武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如今这件事情也是父亲做得不对,若是他能够稍微顾全了自己的心思,怎么会有这样的错处来呢?
这么想着,眼神已经飘到了窗棂上。
从前那里还摆放着茱萸的,如今再看去,什么都没有了。
“我在江湖中闯荡多年,并不在纳妃的事情上动心思,父亲对我很是器重,所以少不得为我担心,这次洛盼桃进宫之后,在我父亲的心目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所以就不听人劝阻,乱点鸳鸯谱,墨舒兄,你要相信我,我一直都没有歹意,我父亲有此想法也是事出有因,断断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啊。”
梁倡武在不断地寻找着能将这件事情完美解决的方法,他的唇齿之间翻滚而出的是对段墨舒的亏欠。
但又不提到父亲的恶劣行为。
段墨舒冷冷地说道:“我可是记得当初你求着盼桃到宫中去救你父亲的时候,是怎么与我保证的,你知道。”
说着,段墨舒将梁倡武的衣领揪住,迫近了他的脸,道:“洛盼桃于我来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你若是不能完璧归赵,我会如何?”
段墨舒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清冷。
梁倡武怎么不明白段墨舒的意思,他稍作镇定了之后,说道:“若是段兄真的想要救出盼桃,我有一计。”
梁倡武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也有很多的迫不得已,若是要协助他们攻破城防,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梁宇国宫城的防护最是严谨,怎么可能被他们四个人如此简单地攻破?
若是要背弃了父亲的严明,私自放走洛盼桃,也是不孝,思忖了再三后,他仍是决定铤而走险一番。
听了梁倡武说这番话,段墨舒会心一击,之前关于茱萸的事如今像是浮萍一般层层地浮上水面,难道说这一切真的与那茱萸有关?
难道说洛盼桃的背后真的与梁宇国有千丝万缕、无法切割的关系?
这么想着,段墨舒将梁倡武身后的房门关上。
逸云有自己的心思,很早之前他就在情报网中得知了梁宇国国王的一段轶事。
原就是一段山野之间的相逢,可叹的是他从那以后便想要突破不同阶级之间的束缚,迎娶一个与自己地位相差悬殊的女子。
这个女子在诞下一个女儿之后就消失无踪,连带着孩子都没了踪迹,梁忠庭为了怀念这个女子,不惜让后位虚悬,且以满城的茱萸来祭典,而药林谷中,逸云是最先关注到那四处飘散的茱萸的。
也许洛盼桃的真实身份会是破解这件事情的关键。
“所以你是怀疑盼桃的真实身份?”段墨舒沉沉地说道。
梁倡武深以为意。
事已至此,只能铤而走险了。
逸云与逸风对视后点了点头。
“成败若在此一举,万一不是呢?”段墨舒不得不谨慎一些。
“你放心,若不是,我必会以死相谏,父皇是个通人情的,不会不理。”听了梁倡武此番保证之后,段墨舒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晚间的时候,段墨舒与梁倡武一道进宫去,临行前,段墨舒与逸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想去?”
那时的逸云不过是依着酒葫芦,为了道义,他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如今段墨舒邀他一道,大概也是想让他做一次见证吧。
“太子殿下这个邀请来得不对啊。”逸云冷冷地将目光投在了窗棂上,逸风正好站在窗外,遥望一轮明月。
“逸风太意气用事,到时候若是闹起来,谁能阻止,不如你,稳重许多。”
段墨舒腰间的佩剑闪闪发亮,此去虽不能保证十拿九稳,却也不算毫无把握。
若是逸云也在场的话,还能图谋后计。
逸云想了想,道:“好,我若是去了,大哥也能宽心些。”
说完,将酒葫芦放在了桌子上,刚才还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如今也没了,眉眼之间散发着十足的英气来。
“不和他打个招呼?”段墨舒冷道。
逸云淡然道:“见酒葫芦如见人,大哥会明白的。”
说罢,与段墨舒一道出了门去。
按照梁倡武的说,晚间洛盼桃还会为梁忠庭把脉一次,这几天梁忠庭在洛盼桃的悉心照顾下,已算是好了很多,且多能起床走动。洛盼桃之前与他讨论过治疗方案,仍以行针为主,以食补辅助之。
若是去得早的话,可以先与洛盼桃打个照面,让她有心理准备。
且说洛盼桃这,正在细心地准备一应的行针用具,谷芽儿在一旁打盹儿,这些天来,他没有一天是睡好的,心里头因记挂着段墨舒交代他的事情,在宫中时时事事都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