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墨舒并没有说话,心里头自是有一番计较在里面的。
他的队伍中,只有许佩凌一个战斗力,之所以要将官桂带在身边,是因为可以在紧要关头,让官桂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如今许佩凌到了宫中救自己,他的队伍中自然是少了战斗力,而按照段墨舒对完颜红菱的理解,现在的这个时候她肯定是收集到了一应的资料在此等着了,虽然大家一路上都是相互利用过来的,但是在紧要关头,还真是要相互扶持才能成了正果。
在看到了远处的群山的时候,许佩凌终于知道了段墨舒此番的目的何在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马上要见到的完颜红菱,他的心中竟然有一些小期待。
虽然经过了之前的事情之后,许佩凌已完全不相信完颜红菱了。
只是当初药林谷中那个翩跹的红影成了许佩凌最深处的念想。
“不知道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段墨舒和许佩凌驻足于城北的山林之间的时候,脚步不过刚落到了地面上,就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背后慢慢地跟上来。
段墨舒只是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重获自由后的那一道沉沉的风声,倒是隐去了完颜红菱对自己的问候了。
反而是许佩凌轻轻地行了一个礼。
许久,段墨舒才淡淡地说道:“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辛苦了。”
完颜红菱的唇齿之间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凉意,她笑着说道:“是仰仗了太子殿下的信任罢了,如今大权旁落,太子殿下还要犹豫不决吗?”
完颜红菱的明眸皓齿之间总是天然地能将此中的心思细细地说明。
段墨舒的眼角慢慢地浮现了一丝的微笑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是踮着脚尖翩跹到了远处的一片竹叶之上了,俯视着这山中的景色,倒是没有一次要比现在看得细致的。
从前和自己完全没有亲情可说的兄弟抢江山,必定是无所不用其极。
今天段墨舒面对的那个人,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
在他的认知中,亲兄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相互依傍的存在,可是如今看着,在权力面前,也不过尔尔。
许佩凌早已利剑在手,完颜红菱的话激起了他的愤怒来,这些日子来所受到的段墨渊的追杀,倒是看不出他将太子殿下这个兄弟放在心上。
绝命司的手段许佩凌是领略过的,若是完颜红菱能与太子殿下达成共识,必是如虎添翼。
段墨舒微闭眼睛,唇齿之间慢慢地绽放出了一丝安然:“你说。”
有风慢慢地从两人之间逆转而过,完颜红菱笑语嫣然:“太子殿下可不要忘了,那段墨渊的身边有一个绝命司的人。”
段墨舒怎么会忘记,只是思索之间,已将手指轻轻地扣在了腰间的玉佩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沉香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慢慢地涌了过来,等到洛盼桃再次闻到这样精致的香料的时候,竟然是在段墨舒的太子殿中了。
早上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了洛盼桃的身上,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透着慵懒,虽然昨天晚上经过了这么多的沉潜,今天早上仍能用最抖擞的精神状态来面对。
外头有人小心翼翼地敲着门:“宋大夫,太子殿下等您去问诊呢。”
洛盼桃这才想起来,还要帮段墨舒破解了昨天在他的身上施的毒,她低低地说了一声:“知道了,稍后就去。”
洛盼桃慢慢地走下床来,静静地坐在了镜子前,铜镜里头出现了一张略带憔悴的脸庞。
她细细地看去,发现的脸颊上不知不觉已经爬了些细细的碎纹了,想着自己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竟也挂念着这么多的心思来。
她小心地将抚上了鬓发,青丝慢慢地垂落下来,是年轻被击碎的声音。
今天仍是穿了一身医女的行装,因为没有想到会在皇宫内过夜,所以并没有带着换洗的衣服,等到今天再将事情问得清楚一些,再出宫去与逸风他们好好商量。
这么想着,却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盈盈的笑声,那笑声是这么地熟悉,也说洛盼桃的前世的噩梦,是秋意歆的声音?
洛盼桃只觉得心头一惊,差点整个跌坐在椅子上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步子移动到了房门旁边,只是小心地趴在上头,就已经能听到有宫人传唤的声音:“太子殿下,丞相之女秋意歆求见。”
洛盼桃的唇齿之间迸发出了恨恨的意思来,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还会遇见她。
前世的时候,就是因为自己放松了对秋意歆的提防,随意就接过了秋意歆递过来的橄榄枝,最后竟然被她虐杀,如今看来,早在这个时候,这个丞相家的千金已经在削尖了脑袋要与段墨舒双宿双飞了吗?
洛盼桃决定还是先稳住自己的心神,不与秋意歆做出计较来,若是在这个地方就失了自己的方寸,可不是要被段墨舒看不起了吗?
刚刚才慢慢变好的印象,这个时候却好像是突然之间就被推翻的黑暗深洞一样,刚刚给了一点希望,却又露出了残忍的夜来。
且说段墨渊还在养病,却听到了秋意歆求见的消息,眉头皱了起来。
挥手问了身边的王世友,王世友也想不到秋意歆怎么每一次都有不请自来的本事,而且每一次来,都是遇到了段墨渊不想见人的时候。
这么想着,便是笑嘻嘻地说道:“太子殿下如果不喜欢看到她,打发她走就是了。”
段墨渊的沉思之间有了另外的主意,反正今天晚上是一定要将洛盼桃拿下的,若是这个时候利用秋意歆来激怒洛盼桃的话,说不定还能少费心思了。
这么想着,已经轻轻地勾动了手指,说道:“过来。”
王世友见状,知道段墨渊又心生一计,连忙将耳朵贴了过来,听了段墨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法之后,抚掌笑道:“太子殿下当真是好本事也。”
秋意歆今天打扮得一副花枝招展的样子前来,原就个嫌贫爱富就的人,如今知道皇上命不久矣,那老三和老七现在还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打仗呢,宫中便是段墨舒在控局,若是这个时候不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拢了拢头上的珠翠,那一支累丝龙凤金钗最是耀眼,周遭又全是宝石珠玉加身,怎么能不显露出富丽堂皇的气质来?
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官桂笑嘻嘻地来了,说道:“让秋小姐好等了,太子殿下如今卧病榻上,少不得等一会儿要叫大夫来看呢。”
那秋意歆最是消息灵通的,早早地就听说了太子昨天晚上留了一个医女在他的景仁宫中住下了,想着官桂说的必定是这个了,只是笑着说道:“不碍事的,正是因为听说了太子殿下身子不好,我特进贡了野山参一枚,要孝敬太子殿下呢。”
说完便是盈盈一拜。
王世友早知道秋意歆有这么一说,连忙笑嘻嘻地说道:“既然秋小姐不觉得不妥,便进来吧。”
说完已经差了宫女再去请了洛盼桃来,只说是太子殿下又不好了,让她快些来施针。
洛盼桃原想要躲过与段墨渊的见面,不曾想到,那边的宣召这么快,只是拉住了宫人细细地问上一句:“太子殿下不是在接见别的客人吗?”
小宫女点了点头,说道:“是丞相的千金。”
洛盼桃心中了然,倒是不知道段墨舒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了。
她细细地想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当真是病发得难受吗?”
宫人的眼神马上就犀利了起来,说道:“太子殿下让你去见,你去了便是了,在我这边问这么多做什么。”
洛盼桃这才想到如今是在皇宫之中,少不得要受白眼,只好默默地颔首,一路随着那宫人去了。
入了殿内,只见太子殿下已坐在了正殿的椅上,东边位置便是坐着秋意歆了。
洛盼桃的神色冷清,而后淡淡的说道:“参见太子殿下。”
慢慢地跪拜之间,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在一瞬间浮现到了眼前,洛盼桃努力不让自己想到从前的肮脏事情来,可是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秋意歆细细地捻了一小块的方帕子,似是在打量着额洛盼桃的身段,看到洛盼桃穿着十分的简朴,且在妆容上并没有做出什么样的心思来,不过是嗤之以鼻。
见到段墨渊正要让他平身,便是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这病倒是来得突然,怎么好端端的,就如此虚弱了?可有蹊跷?”
说着便轻轻地将桌子上的茶水放入口中淡淡地品了一下,顿时在口中化开来的香味瞬间入了大脑,倒是更有一番趣味在里面了。
洛盼桃默然地跪着,膝盖处传来了细微的疼痛,秋意歆的心思何曾变过,连手段都和从前的一模一样,不过还好现在的她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洛盼桃,便是细细地思考了对策,只等着反唇相讥。
段墨渊对这个场景是喜闻乐见的,一来算是报了自己被洛盼桃下毒的仇了,二来,正好可以激怒了洛盼桃,让她更快地对自己投怀送抱,便是装出不甚了然的样子。
如此便淡淡地说道:“不过是夜间沾染了一些脏东西,再加上之前打仗的时候在军中感染的恶疾留下的病根,所以有了此番景象,也不算什么了。”
说着,已经将眼神投在了洛盼桃的身上,表现出某种心有灵犀的了然来。
洛盼桃只是淡淡地听着,眼角慢慢地渗出了某种了然。
现在的她也不知道段墨舒的这些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原就不该再踏入宫门半步,若不是为了周全段墨舒的安危,何必又来生事?
不过是自己无法过了这一关罢了,只是对段墨舒身边的这个女人,洛盼桃是定要敬而远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