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么说着,谷芽儿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茶盏,笑着说道:“小师叔要不要喝茶?”
洛盼桃正好也说口渴的,便笑着说道:“好呀。”
洛盼桃平日里喝惯了碧螺春,用客栈里头的温水还好,若是要连茶叶都用了客栈的,洛盼桃定是不肯的,就轻轻地走到了自己的床榻旁,从里头摸出了一个小盒子。
那盒子十分的精致,上头的雕花不管过了多久的时间都不会褪了颜色,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洛盼桃怎么会不小心地守护着,便是用纤纤玉指打开了小盒子,一股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小师叔真是有本事呢,便是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带这样的好东西。”
说话之间,谷芽儿已经用茶水冲出了第一遍的干净杯盏了,洛盼桃笑嘻嘻地说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我们女孩子家若是不将生活过得精致一些,也不会有人来疼呀。”
说着,洛盼桃从里头捻出了细细的一小撮,放入了光亮的壶子中。
细亮的壶柄上还闪烁着细小的水珠,谷芽儿的心里一阵坏笑,这个小师叔今天可是三句两句都不离了那段墨舒啊,便是这么想着,嘴角也慢慢地洋溢出了清浅的微笑。
“你这个小孩儿,你笑什么?”洛盼桃有些嗔怪地说道。
“我没有笑什么啊,只是觉得小师叔你现在完全是小孩子心肠,与我从前有什么不同?都是时时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开心喽?”
谷芽儿的话慢慢地钻到了洛盼桃的耳朵里,她不免觉得有些难堪。
可是细细想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从在药林谷中一次次的接触与对阵,才让洛盼桃的心中有了段墨舒基本的影子来,其实这件事情原本有不稀奇,只是从前世涉水而来,很多时候总会有选择地失去记忆。
若是自己能够抛却了成见,其实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段墨舒何尝不是她心目中最想要的那个配偶呢?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洛盼桃完全不服输,她的手指穿过了层层的热气来到了谷芽儿的脸颊上,狠狠地说道:“怎么了?如今你是越来越不服管了?”
谷芽儿哎呀哎呀地直喊疼,洛盼桃这才慢慢地罢休了,她从唇齿之间迸出了淡淡的恨意:“你这话里头夹枪带棒的,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幺蛾子了?”
说着将两个杯子摆了出来,其中的一个还透着玉兰香。
谷芽儿笑嘻嘻地说道:“我怎么又不服管了?小师叔,从前最不服管的人难道是你吗?”
有茶水慢慢入瓮的声音,虽然声音凛冽,但是架不住温润的气息在慢慢地攀爬入洛盼桃的心肺,她小心翼翼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笑着说道:“怎么?要翻旧账?”
其实洛盼桃和谷芽儿心照不宣的是——
洛盼桃这辈子在药林谷中独一无二的宠爱。
谷长留虽然不说,谷芽儿也鲜少计较,但是洛盼桃怎么不知道,她的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
师尊一辈子慈悲为怀,总是教导他的这些徒弟们扫地勿伤蝼蚁命,爱惜灯蛾罩纱灯,可是这样众生平等的理念在洛盼桃这里已经变成了实打实的偏袒了,有什么脏活累活从来都不会让洛盼桃去做,反而是比她小了许多岁的谷芽儿代劳。
就算是这一次出了谷来,也不能真正地去看一眼师尊,天道似乎有轮回,就与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她用最残忍的方式来回报了师傅的恩情,便是这么想着,洛盼桃的心中不免泛起了感伤,竟然连灼热的酒杯****了自己纤细的手指头都没有发现。
“啊呀,小师叔,你在做什么呢。”
谷芽儿注意到了洛盼桃的手上因为被热气熏着而通红的收,连忙将洛盼桃手中的杯子抢了下来,“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应该怎么保护自己?”
从前,从前的她怎么不懂得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洛盼桃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缺失了某部分的记忆一般,就好像是完整无缺的美玉上突然就缺了一角,她的动作突然之间就迟缓了下来,慢慢地从唇齿之间挤出了几个字:“谷芽儿,你和我说一说,从前我是怎么样的?”
谷芽儿的眼神没来由地定在了洛盼桃的脖子上,那一块伤疤如今还在洛盼桃的后颈上留着,只不过是因为长得比较隐秘,所以洛盼桃不曾发现。
若是她能够细细地感受一下脖颈处的冰凉,应该也能重拾那个时候的疼痛吧。
便是这么想着,谷芽儿的神色慢慢底边的镇定了下来,笑着说道:“小师叔,你看你可不是又在为难我了吗?我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呢?”
说着便是小心地去触了已经慢慢变凉的杯子的两边,细细地捻了起来,动作如此地轻盈,倒是很像当年师尊的风骨。
洛盼桃的眼神之间慢慢地涣散了,其实对于她来说,记忆本身就是魔鬼,她只记得自己是从梦中突然之间惊醒的,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可是身边却真切地有师尊和谷芽儿的陪伴,前世的种种对于洛盼桃来说正在慢慢地变得不重要了,如今看到谷芽儿这么说,洛盼桃觉得自己似乎仍是停在原地的那个可怜人。
便是慢慢地摩挲着杯子的边沿,笑着说道:“你也敢说自己是小孩子?”
谷芽儿还想要做出耍赖皮的样子,可是余光扫到了洛盼桃阴晴不定的额脸庞上,终于还是知道这一次小师叔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心中懊恼说了这么多,原本只是想要确认洛盼桃今天晚上是不是去与段墨舒见面的,结果自己嘴巴快,将一些不应该被知道的东西给和盘托出了,便是这么想着,眼神之间慢慢地泛起了心疼。
当日的场景慢慢地覆上了心头。
其实,洛盼桃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神志不清,总是会出现梦游的情况,若不是有师尊的定风丹暂且让洛盼桃定住心神,洛盼桃怎么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得到痊愈?
实际上,现在洛盼桃鞥能够想到的事情大部分就是在定风丹之后的事情了,只是若是让洛盼桃知道了她在自己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为了段墨舒纵身崖底,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小师叔,你真的要听吗?”
谷芽儿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疑惑,他有的时候真的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发生,哪怕是给洛盼桃一些温情的想想也是好的。
只是这个世界上总是不能随人愿,洛盼桃眼神中的冰凉慢慢地聚集了起来,她淡淡地说道:“谷芽儿。”
这三个字已经代表了一切,谷芽儿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将那一天所有的事情详细说来。
原来那一天,洛盼桃刚慢慢地醒来,可是口中却总是在呼喊着段墨舒的名字,虽然知道洛盼桃对段墨舒用情这般深沉,但是第一次看到小师叔有此般的癫狂,谷芽儿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便是与师尊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观察一般才看成效。
那一天,师尊为了在定风丹中加一味抑制幻觉的草药,孤身进入紫竹林中,只由谷芽儿一人在照顾着洛盼桃。
午间时候,谷芽儿想着洛盼桃刚刚服下了安眠的药剂,定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便在外头的游廊上小心翼翼地舂药。
可是谁能想到,洛盼桃突然之间惊醒过来,仓皇地朝着谷口的方向奔去,谷芽儿哪里能拉得住,便是跟在洛盼桃的身后,心中彷徨着急。
“小师叔,如今我与你说这些,你还记得住吗?”
大概是感受到洛盼桃沉默太久了,谷芽儿才慢慢地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还记得住吗?
她如何能够记得住呢?
这些从谷芽儿的口中慢慢地吐出来的自居就好像是一阵阵的芒刺,在她的心里头慢慢地扎出针眼来。
洛盼桃慢慢地走到了窗外,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户,一阵阵的晚风瞬间灌入了洛盼桃的衣袍中,脖子后面传来了冰凉的刺痛感。
她一直以为脖子后面的疼痛是来自于前世的那段虐缘,可是没有想到,还是此生造的孽,她苦笑了一声,说道:“谷芽儿,你说我是不是愚蠢之极,竟然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傻事了呢。”
分明知道这一段的记忆与洛盼桃本身没有关系,可是洛盼桃的心中还是要承受着惶恐,是不是自己这辈子注定要背着从前的癫狂。
为什么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好好生活的时候,却被告知她重生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自残?
洛盼桃的唇齿之间慢慢地含着一层凉薄的意思,她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即便是记不住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洛盼桃慢慢地走回了桌子旁边,淡淡地说道:“所以那个时候的我是怎么获救的?”
这一句话当真是说得凄凉,洛盼桃一直以为自己终究是被命运眷顾的孩子,纵然是被伤过却也有万丈的本事,毕竟她还可以在自己最单纯的时候苏醒过来,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可是如今看来,洛盼桃的体内可不是还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疯癫因素吗?
这个设想一旦在洛盼桃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定的印象后,就好像是能够啃噬人心的蚊虫,她小心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心慢慢地触碰到的是雕花纹路,可是分明还出现了梦中关于那张龙椅的景象。
“小师叔,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其实那个时候的你还在生死弥留之际,有这样的行为也不算奇怪,更何况,师尊在为你医治的时候,也确实加重了分量。”
谷芽儿说着轻轻地低下了头。